柳省長在平遠公司呆了大約四十來分鐘，視察了整個公司的佈局。杜平遠也意識到自己一時失言，可能“泄露”了市裡的機密，接下來就要謹慎多了，說話特別小心，言語也少了起來。柳俊不問，他一般就不說話。
估計這會，杜平遠心裡頭直打鼓，不知道柳俊走後，唐秉中要怎樣臭罵他！
瞧市裡面的官員，一個個神情訕訕的。
出了平遠公司，柳俊沒有繼續視察九嵐開發區的其他企業，對唐秉中說道：“唐書記，我們去清江開發區看看吧！”
唐秉中的冷汗就冒了出來，良好的心緒逐漸變得糟糕，囁嚅道：“柳省長，這個……”
柳俊望着他，很和氣地問道：“怎麼，有什麼不方便嗎？”
“哦不，沒有沒有……”
唐秉中的冷汗越冒越多，說話也有點結巴起來。
李慶偉咬咬牙，說道：“省長，這個清江開發區，成立的時間是上世紀九十年代中期，當時吧，大家對搞開發區熱情很高，但是沒有經驗，成立清江開發區的時候，論證不嚴，所以……所以現在清江開發區基本上是個爛攤子了，虧損……”
“是嗎？你們去年報上來的報表，我看過了。馬頭市三個市級開發區，八個縣級開發區，虧損的只有兩個，其他的基本都是盈利。虧損的兩個開發區，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並沒有包括清江開發區在內。你們申請新建九嵐開發區和黃丘高新技術開發區，理由也是開發區爲市縣財政做出了很大的貢獻，成績是主要的。新建兩個開發區，將每年爲市級財政貢獻至少不下於五個億的純利稅。是這樣吧？”
柳俊就這麼站在塵土飛揚的平遠公司門口，語氣平和地對馬頭市的兩位父母官說道，臉上神情也是十分平靜，沒有絲毫生氣的意思。如果一定要說有變化，那就是眼神。柳省長的眼神，逐漸變得嚴厲起來。
“如果真是這樣，這個當然是好事。雖然增加了兩三百幹部，增加了兩個縣處級機構，每年能新增五個億的純利稅，也還是利大於弊的。省政斧不批准你們的規劃，是我官僚了。如果清江開發區也和你們報告上說的那樣，欣欣向榮，我向你們做檢討！走吧，去清江開發區！”
柳俊說完，再也不多看唐秉中和李慶偉一眼，徑直上了大奧迪。
唐秉中與李慶偉對視一眼，情不自禁地伸手擦了一把冷汗。當此之時，書記大人和市長大人再久經風浪，也苦無善策，只好硬着頭皮上了車，追隨在省委二號車後面，戰戰兢兢的駛往清江開發區。
九嵐開發區在馬頭市東南，清江開發區在西北，從九嵐開發區前往清江開發區，要縱貫整個馬頭市區。路線距離雖然不是很遠，但車行速度比較受限制。好在警車開道，大車隊行進，較之一般車輛的速度還是要快上許多，沿途交警部門早就得到了電話通知，儘管沒有封路，不過也是一路綠燈。一個小時不到，車隊就開到了清江開發區的管轄範圍之內。
警車還是老規矩，徑直將省長一行向清江開發區管委會辦公大樓領。半路上接到市局申連成局長的電話，要他們改變行進路線，直接去清江開發區的一號工業園區。
開道警車隨即轉向，直駛一號工業園區。
清江開發區的頭頭腦腦們，早就得到了市委書記的電話指示，聚集在工委大院的門口，黑壓壓的一大羣，伸長了脖子，恭候省長光臨。不料又接到唐秉中的電話，叫他們立即趕往一號工業園區。
於是清江開發區的十幾臺小車，又急匆匆的啓動，緊緊跟在大部隊的屁股後面，浩浩蕩蕩向一號工業園區前進，四五十臺各式小車首尾相連，情形蔚爲壯觀。就算沒有警車開道，市民們也知道，有大人物來了，紛紛讓到路邊，好奇地打量着這個龐大無比的車隊。
清江開發區的一號工業園區也是一片忙碌的景象。不過這裡不是忙着搞建設，而是忙着搬家。
柳俊隨意走進一個看上去規模還不錯的五金廠，只見好幾臺卡車在車間門口一字排開，數十名工人和裝卸工正吆喝着往車上擡機器，還有好幾臺電動叉車在忙活。
五金廠有很多液壓機械，塊頭大，份量重，單純靠人力手工搬運可不好伺候。
柳俊徑直來到幾名正在指揮裝卸的年輕小夥子面前，微笑着問道：“小夥子，這是幹嘛呢？”
被問的那個小夥子，大約只有二十幾歲模樣，扭頭望了柳俊一眼，隨口答道：“搬家！”
“搬到哪裡去啊？”
“九嵐。”
“哦？爲什麼要搬到九嵐去呢？在這裡不好嗎？你們這個工廠，建起來多久了？”
見柳俊問得這麼詳細，小夥子又扭頭仔細打量了柳俊幾眼，儘管他並不認識一省之長，但此人氣度儼然，一眼可知是個了不得的人物，小夥子便警惕起來，不肯隨便回答他的提問，只說：“對不起啊，領導，我們就是打工的，只知道執行上面的指示。別的不清楚……”
他身邊的兩個小夥子也是滿臉警惕之意，也帶着點好奇，不住打量着柳俊等一干人。
柳俊點點頭，對身邊的唐秉中說道：“唐書記，你能給我解釋一下嗎？”
自從柳俊說要來清江開發區看看，唐秉中的冷汗就沒有止歇過，現在更是越冒越多，期期艾艾地說道：“這個，省長……我們市裡爲了加快九嵐和黃丘開發區的建設，給予了一系列的優惠政策……這些工廠可能是衝着那些優惠政策去的，所以……”
柳俊淡然一笑，輕輕搖了搖頭。
雖然柳俊沒有批評，甚至連話都沒說，唐秉中還是感到一股巨大的壓力撲面而來，心中猛打鼓，略略偏過腦袋，不敢正視柳俊的眼神。
這個時候，一箇中年人在清江開發區工委書記的引領之下，急急忙忙地趕了過來，朝柳俊連連鞠躬，口稱“歡迎省長視察工作”，自我介紹姓胡，是這個工廠的負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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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了胡老闆對柳俊的稱呼，先前被柳俊問到的那幾個小夥子大吃一驚，直不楞登的望着柳俊，滿臉駭然之色。一不小心，省長就站到自己面前了，自己還不知道！
柳俊很和氣地與胡老闆握手，微笑着聽取了他對工廠的簡單彙報，然後擡起手腕看了看錶，對唐秉中和李慶偉說道：“唐書記，李市長，時間不早了，我看就不回開發區辦公處了，就借用一下胡總的會議室，我和你們兩位交換一下看法，好吧？”
當此之時，唐秉中和李慶偉完全沒了主意，自然是柳俊怎麼說就怎麼好。就算他們還有主意，也壓根不敢在柳俊面前提起，省得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這個五金廠的規模不小，辦公大樓像模像樣的，會議室的裝修也很是不錯。
這個交流會，除了唐秉中和李慶偉，只有趙師範一人陪同，其他人等，包括柯啓帆和馬頭市的其他幾位主要領導，都在外邊候着。
大家都清楚，唐書記和李市長，怕是要挨訓了。
說起來，柳省長已經很給面子了，據說在安豐市那一回，可是當着所有市裡領導的面，毫不客氣的將洪天敬狠狠訓斥了一頓，絲毫情面也沒給留。
看來柳省長的憤怒，尚未達到那個程度。
“坐吧！”
柳俊率先在會議室的主位上落座，向趙師範唐秉中李慶偉說道。胡老闆和柯啓帆給幾位領導奉上清茶，便小心翼翼地退了出去。
柳俊沒有急於說話，先點了一支菸，慢慢抽着。
唐秉中和李慶偉就緊張不已地望着他。
“這樣搞不行！”
一支菸堪堪抽到一半，柳俊緩緩說道。
唐秉中李慶偉同時一震，情不自禁的將本已挺得筆直的腰桿再挺了一下，唐秉中囁嚅了一下，說道：“省長，我……我檢討……清江開發區，還有市裡的其他老開發區，這幾年的情況都很不理想，我們就想……想要另起爐竈，希望能夠有些起色……”
爲了迅速將新開發區的“門面”撐起來，唐秉中決定拆東牆補西牆，將其他幾個開發區效益不錯的企業全部搬遷到新建的開發區，以此向省政斧表明，這兩個開發區是成功的，很有必要搞起來。柳省長不批，是柳省長的不對，官僚了。
現在被柳俊殺了個措手不及，再做其他解釋，肯定是行不通了，事實俱在，不容抵賴。唐秉中就想最後遮掩一下，好歹把這兩個新開發區搞下去，也算是對劉飛鵬有個交代。
柳俊淡然一笑，冷淡地說道：“唐書記，你覺得這個理由是充足的嗎？省政斧早就明白指示過，新建開發區暫時停止，要建，也要先把老的開發區搞好。該撤的撤，該合併的合併。你們現在這樣搞，除了新增兩個縣級行政編制，新增幾百名幹部，對馬頭市的經濟增長，有什麼好處？”
“治理地方，要負責任，不是小孩子過家家！”
稍頃，柳俊又輕輕加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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