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留得青山在
46留得青山在
與金麟商議停當之後。荼蘼心意稍定。臨去時,卻還不忘切切囑咐金麟,需以自身安危爲第一要件,斷不可露出痕跡。金麟自是滿口答應。
荼蘼回府又養息了幾日,身子將將復原,便求了段夫人,想往廬山避暑,並提及看望邢二妹一事,段夫人心下雖甚不捨,但又想着女兒若然當真嫁給肅親王,那此後必是身不由己,再難有出門之機,況此次出遊又有兩個兄長相伴而行,猶豫許久,終是應了。
荼蘼趁勢又提起慧清之事,段夫人聽了,也只嘆了一聲。但她也知強扭的瓜不甜,與其勉強慧清應了,倒不如就此讓她離去。但言辭之,仍是隱約透出對慧清的不滿之意,荼蘼求她爲慧清擇婿。她亦毫不猶豫的一口回絕了。
段夫人的斷然拒絕其實早在荼蘼意料之,因此她也並不曾多勸,只引了慧清徑去尋韓璀。因慧清乃是季府的家生女兒,與慧紋自幼賣身入府並不相同。故而季家對慧紋是賜還賣身契,賞些妝奩銀兩打她出府回家自行擇婿,而對慧清卻是另一做法。
荼蘼見段夫人果真不出所料的不願多管,便回院子喚了慧清同去季竣鄴院內去尋韓璀。韓璀自從景川行宮回府之後,一直心思鬱郁,請了幾撥太醫,日日湯藥不斷,卻總不見效。如今已病的瘦骨支離,精神萎頓,再不復從前光彩照人的模樣。
荼蘼見她模樣,心不覺生出幾分憐憫。因在她牀前坐了,輕輕的喚了一聲:“嫂子!”
韓璀見她來,便衝她勉力一笑,卻亦無話。她本非蠢人,景山潭時,也並未當真受傷。回府之後,忽然生病倒有一半是想試探夫家對自己的態度。卻不料季氏一家表現的都甚冷淡。雖是不斷爲她延醫問藥,段夫人那裡也使人送了些補品來,但卻少有人來探望,便是季竣鄴對她亦是淡淡的,不甚關心的樣子,她心傷抑鬱之下,卻反當真落下病來。
荼蘼嘆了口氣,畢竟替她把了一回脈。半晌放脫了手後,才緩緩道:“心病還需心藥醫,嫂子這病,我看着,只是服些清補之物便可,最要是放寬了心。這一家大小事件都在嫂子手內,你若一病不起,一來累了母親,二來,兩個侄兒將來卻如何是好?”
韓璀澀澀一笑,畢竟道:“荼蘼,多謝你了!”
荼蘼也未在說下去,只安慰的輕輕拍一拍她的手,柔聲問道:“嫂子可還記得那日我曾與你說起的事兒?”
韓璀先是一怔,目光落在慧清面上,纔算想起荼蘼那日所託之事,因苦笑道:“自是記得的,只是我近日身子不甚好,這事怕是難免要拖上幾日了!”
荼蘼一笑,便將自己欲往廬山一事說了,又回手點一點慧清:“此去廬山。耽誤了怕便又是一年。慧清姐姐服侍了我多年,如今既有求去之意,我自也想她有個好歸宿。今日我便將她交給嫂子,慢些不妨事,但請嫂子千萬替她尋個好人家,不可委屈了她!”
這話一出,她身後的慧清已是怔了一下,眸已然水霧隱隱。韓璀握了握荼蘼的手,感喟道:“對妹妹,我已無話可說,妹妹放心,我定不負你所託!”
荼蘼一笑,便又回頭交待慧清道:“等我去後,你便搬來這裡,與芸樺一道服侍嫂子。家下之事,無有你不知的,這些日子,嫂子身子又不甚好,一應事務,你可多幫着些。”
慧清垂哽咽的叫了一聲:“大小姐!”念及自己這段日子近乎賭氣的行爲,心既覺歉疚又感抱歉,眼淚簌簌而下,一時竟是不能言語。
荼蘼朝她安撫的一笑,便叫芸樺取了筆墨來,爲韓璀另開了一張方子,吩咐道:“打今兒起,從前的藥都莫要吃了,只吃我開的這副,太醫亦不必再請了!”芸樺答應着接了方子。荼蘼便又回身對韓璀道:“嫂子只管放寬了心。慢慢養着。豈不聞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
韓璀驟然一驚,細細咀嚼着這句話,心直有醍醐灌頂之感。不錯,自己一心愁鬱,弄壞了身子,倘或有個萬一,季竣鄴年紀尚輕,便念着往日恩愛,不忍相舍,但幾年下來,也必是要續絃的。兩個孩兒沒了孃親依仗,那可如何是好?爲今之計,只是調養好自己的身子,日後多在公婆跟前孝順,想那人心終究都是肉長的,世上又哪有越不過的坎!
這般一想,她不禁精神一振,深深看了荼蘼一眼,低道:“荼蘼,多謝你了!”
荼蘼笑了一回,又陪她說了一刻話,這才告辭出去。韓璀見她來時帶了慧清,去時竟無人跟隨。忙令芸樺送一送她。荼蘼侯芸樺送到院外,便自吩咐道:“罷了,都是內院,只幾步路,哪裡便要人送了,嫂子跟前缺不得人,你還是快些回去看着些!”
芸樺見她堅決,只得應了,返身回屋。荼蘼立在院外的一株石榴樹下,靜靜的看了一眼這個安寧靜謐的院子,不自覺的嘆息了一聲。她回身。獨自沿着遊廊一路向前,纔剛轉過拐角,便見前頭季竣灝迎面過來。她便笑着停下腳步,叫了一聲:“三哥!”
季竣灝見了她,便即加快了步子,幾步便已到了她跟前,皺眉看了一眼她的來路,不快道:“這些日子的事兒,都是她攪出來的,你倒好,居然還來看她!”
荼蘼笑了笑,答道:“我哪裡是來看她,我今兒來,可是來麻煩她的!”
因將慧清的事兒說了。季竣灝聽了,這才輕哼一聲,道:“走罷!我陪你回你院子去!”
荼蘼點頭,便與他一同往自己院子走,季竣灝一面走一面道:“慧清這幾年也變了許多,我從前覺得她甚是不錯,當年爹孃有意將她給了大哥時,我還很爲大哥高興了幾日。不知怎麼的,竟會變了這樣子!”他口說着,不禁搖了搖頭,很有些無奈的樣子。
荼蘼笑着望了他一眼,忍不住調侃他道:“說起來,我屋裡連着慧清,如今共有三個大丫鬟,三個哥哥倒是剛好給一人一個!”
季竣灝險些沒被她這句話給噎着,急急伸手掩了她口:“你這鬼丫頭,只是滿口胡說,這話若被爹孃聽見,保不住又說我們幾個成日裡口舌輕薄,教壞了你!”他說着,面上不由的顯出幾分愁容來。荼蘼看得格格直笑,想着自打自己重生之後,二哥三哥兩個似乎因着這個理由,而被責罰了多次。其尤以季竣灝最爲可憐,說起來,也實在是自己的不是。
季竣灝恨恨擡手,想敲她一記,又覺不甚捨得,終究嘆了口氣,收了手。
荼蘼親暱的抱住他的手臂,軟軟的嘆了一聲:“三哥,我有時真不願意多出幾個嫂嫂來!”
季竣灝呵呵一笑,當即拍着胸脯保證道:“不怕,不管三哥以後娶多少妻妾,妹子總是最重要的!”荼蘼對此嗤之以鼻,連連搖頭。季竣灝見狀,不免偏頭想了一想,旋即又道:“那就這樣,以後三哥娶妻,都聽你的,你叫我娶誰,我便娶誰,如何?”
荼蘼聽得眉開眼笑,因笑嘻嘻的牽住他的手:“你說的?將來可不許賴!”
季竣灝一擺手,大包大攬道:“大丈夫一言既出,駟馬難追!”說到這裡,他卻又忽然想起一事來,因“啊”的一聲大叫了出來:“是了是了,我倒險些忘了,我妹子甚麼都好,只是這看嫂子的眼光可不怎樣。唉!我說,你可千萬莫要給我尋一個像大嫂這樣的纔好!”
荼蘼撇嘴作不屑狀,且兇巴巴道:“像咱家嫂子那樣兒的,我可還不捨得給你!等我將來替你尋一個厲害的,你若不老實聽話,我便讓三嫂好好教訓你,打的你鼻青臉腫……”說到這裡,她自己卻已忍不住嗤的一聲笑了起來,道:“不過這樣的嫂子可真是有些難尋!”
季竣灝嘿嘿笑道:“可不是,你三哥我的武功,雖不敢說打遍天下無敵手,在這京裡也是罕有人能匹敵,莫說尋個比我厲害的,便是能同我打個平手的,那亦堪謂絕無僅有了!”
荼蘼聽了“絕無僅有”四字,倒是不由的眼前一亮,哈哈笑道:“是了是了,京可不正是絕無僅有,‘絕無’我們便暫且不說了,那‘僅有’麼,我記得冼姐姐的武功就高得很!”
季竣灝聽她說起冼清秋,倒是不由笑了起來,居然點頭道:“她的武功是真不錯,一介女子而已,也不知是怎麼練了出來的!”他心甚是坦然,說這話時,倒也並未想得太多。
倒是荼蘼因着這個話題而沉默了片刻,半晌纔回過神來,擡頭看到季竣灝微現後悔的神情,她嘆了口氣後,岔開話題問道:“三哥,你如今是再不想再去南淵島了麼?”
季竣灝笑了一笑,淡淡說道:“你既不能去了,三哥還去那裡作甚?若說榮華富貴,我們自小到大,享的難道還少了!便是有一日得以封侯拜將了,過得也無非仍是這樣的日子!”
荼蘼見他情緒忽然低落,心下也不覺黯然,不願再說這個,只道:“我們暫不說這個了,過幾日,且去武昌看二姐姐去,也不知她如今過得怎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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