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冼清秋
47冼清秋
林培之在王府門前下了馬,便有小廝過來牽馬,行禮稟道:“冼少爺已來了好一會子,此刻正在內書房等着王爺呢!”林培之劍眉略略一挑,也不答話,舉步直入王府。
寶親王府邸是他父皇在世之時爲他修築,其氣派、佈局堪稱京中一時無二。
王府佔地極廣,更將號稱京中第一湖的凝翠湖納入其中,其廣大之處,甚至堪比皇城御花園。府中春夏秋冬皆各有景,號寶親王府二十六景。曾有人暢遊寶親王府後,感慨道:江南江北各大名園皆在寶親王府也。
林培之沿着逶迤的長廊一路往內書房走去,所到之處,貼廊碧水悠悠,奇石嶙峋起落,幾種耐寒的春花早已綻開,散發着淡淡的幽香。廊壁漏窗處處,愈覺幽雅絕俗。
內書房是林培之招待好友之所在,卻是在一個小小的獨立跨院中。院中幾株修竹挺拔,幾塊奇石峭拔似筍,正合了春日雨後春筍,生機勃勃之景。書房不大,一進三間,精巧玲瓏,掩映在花木竹林中,更有一種曲徑幽深,蟬噪逾靜之感。
林培之纔剛過去,便有服侍的小廝瞧見他,忙俯身行禮:“王爺!”他隨意的擺了擺手,那邊內書房的門卻已被人從裡頭打開了,有人正立在門口看着他。
“小舅舅!”他叫着,一身湖水綠色箭袖勁裝,愈發襯得身材修長,如玉樹臨風。
林培之微微一笑,舉步走入書房:“來了多久了?”
那人正是冼清秋,撇了撇嘴,他道:“也沒有多久,小舅舅纔剛去哪兒了?”
林培之聽他一問,念及適才秦家醫館之事,不覺失笑起來,隨手一擡:“去抓藥,順便哄小孩!”他的手上,依然拎着荼蘼給他包的那兩包“珍稀”藥材。
“抓藥?哄小孩?”冼清秋茫然的閃了閃眼,有些弄不明白這兩件事怎能混爲一談。
林培之走到上首的紫檀木書桌前,將手中的兩包藥隨意一丟:“是季家那個小丫頭!”
冼清秋微微一怔。旋即想起了那個生得極是甜蜜可人地小小女孩。不由失笑道:“原來是她,那個小丫頭,倒挺有趣,只是太小了些!”他在寶親王府素來隨便慣了,見林培之丟下藥包,便走過去。把藥包拆開看看。這一看。卻是不免有些詫異。
“這都是些甚麼藥?怎麼一包裡頭只有一樣?”他出身國公府。自幼富貴已極。對於人蔘鹿茸之類地物事見多看熟,但對黃連、巴豆一類。卻是難免懵然無知。
林培之一笑。也不解釋,只道:“隨手買地。莫動它。只丟着便是!”
冼清秋對藥並無興趣,聽他一說,卻也懶得窮究,便丟了藥問道:“小舅舅何時回去?”
“再多待些日子罷!”林培之若有所思的笑:“且等今科下來,見一見三甲再說!”他有意無意的加重了“三甲”這兩個字。
冼清秋自知他的意思,當下冷哼了一聲,沒有接口。林培之笑道:“季家三兄弟論人品都是京裡數一數二的,最難得的是季家家教甚嚴,少有妻妾……”
冼清秋聞言雙眉一挑,二話不說,起身就走。林培之在她身後笑了笑,也不挽留,只道:“我約了人三月三那日去西郊春狩,屆時一道去罷!”
冼清秋丟下一聲冷哼,頭也沒回,就此揚長而去。一路出了寶親王府,她才覺得有些無趣,不禁蹙眉嘆了口氣。荼蘼的猜測並沒有錯,他的確就是熙國公府的玉郡主。
她的母親嘉鋣長公主頗有聖寵,身體卻素有弱疾,偏又生得一個急躁脾氣,早年拼死生下她後,便一直無法生育。她自幼身體也不甚好,長公主一再求醫問藥,這才尋了一個土方,方上各色珍稀藥材且不去提它,那味主藥卻是生於極南海疆深海之中,名爲“海葫”。這東西非止珍貴少見,最爲要命的是,一旦出水滿了兩個時辰,便會化爲清水,功效全失。
嘉鋣長公主不得已,只得帶着女兒常住海疆。妻子常年不在京中,熙國公那時年紀也輕,自也樂得在秦樓楚館之中風流快活。沒有多少時日,便迷上了當時的京城第一名妓蝶飛,一心想要娶她回家作個妾室。卻不料長公主雖不在京中,卻很是佈置了幾個眼線在他身邊。
消息一到海疆,長公主大怒,當即拋下女兒,千里迢迢,快馬加鞭的趕了回來。她到京的那日,恰逢着熙國公迎妾入門,大辦喜事。這位長公主手執馬鞭,一路直衝入新房,一頓馬鞭當場便抽花了蝶飛那張傾國傾城的俏臉,連帶着一邊的熙國公也很吃了幾鞭子。
娶妾一事自此不了了之。
這事在京城一時引爲笑談,嘉鋣長公主經了此事,再不肯離京,一面死死守住熙國公,另一面卻差幾個丫鬟僕婦照應着女兒,其後林培之受封海疆,她還鄭重其事的上門將女兒託了給其時年方十歲的幼弟與妙妃。因此冼清秋與林培之雖名爲舅甥,其實感情卻如一家人般。
細說起來,倒比與父母的感情更要深厚許多。十四歲那年,她自胎裡帶來的毛病纔算完全醫好,但也已習慣了海疆的生活。嘉鋣長公主雖年年催促她回京,但她終究待不住,每年只是隨着林培之回來待上一兩個月,算是略盡孝道。
至於季竣廷燈節猜謎,其實更是與她無干。嘉鋣長公主見女兒年紀漸長,與父母關係單薄,卻對舅家百般依戀,心中也不免着急。她想了許久,想着女兒也到了擇婿的年紀,若能在京城之中爲她擇一個品貌俱佳的夫君,豈非可以將女兒長留京中。
上元燈節那日,燈臺之後的主人,並非旁人,其實卻是嘉鋣長公主。她原意是打算在明年科舉之時爲女擇婿,只是宮中偏又有個已屆婚配之齡的皖平公主,她素來跋扈慣了,又怎肯將唯一的愛女嫁給被別人挑剩下的男子,因此一直存心挑揀着。
季家三子在京中素有令名,她原是想着等女兒回京,尋個機會讓愛女見一見將來能夠承襲清平侯之位的季竣鄴,誰料卻被韓尚書家捷足先登了去。上元燈節,忽然見了季竣廷,倒也頗中她的意,這才使管家託了玉佩來,想要訂下這門親事。
誰料女兒卻是不承她情,堅決不肯,母女二人爭吵起來,氣的長公主當場暈厥過去。親事終究不能偕,反得罪了季家。
冼清秋長長的嘆息了一聲,既不想回家,又懶得再回去寶親王府,只得立在街頭髮怔。正愣神間,肩上忽而有人輕輕拍了一記。她驟然一驚,下意識的塌肩反手,一招“推窗望月”已行雲流水般的拂了過去。拍她肩的那人輕咦了一聲,顯然頗有些驚詫,手上卻也並不含糊,擡手一撩一撥,隨手化解了她這一招,旋即十指連彈,直取她虎口大穴。
二人出手皆極迅快輕靈,轉瞬工夫,十招已過卻仍勝負難分。冼清秋心中不由暗吃一驚,她一身武功皆出自於昔日宮中第一高手“迅雷手”萬德成,講究的便是輕快靈巧,急如電、快如風,以快打快,自己又是佔了先機,卻也不過與眼前人拼了個平手,怎由得她不驚。
覷了個空,她閃身跳出戰局,神情怪異的看了對面那人一眼:“季竣灝,怎麼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