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 女生向外
o8女生向外
o8女生向外
因給他二哥治備行裝,她這幾日就沒過去上課,只跟在她母親後頭,幫着倒忙。常逗得她母親前仰後合,笑得嗆氣,一時倒也消解了好些離愁。
五天後,季竣廷清早起來,拜別了母親,又抱了抱妹子,這才依依不捨的走了。段夫人原說親去十里長亭送他,終因天氣太過炎熱而未能成行。段夫人既不去,她自也不好去,只得在家陪着母親。段夫人眼巴巴的望着兒子走了,忍不住的嘆了口氣。
她乖巧的靠在母親身邊,抱着母親的胳膊,軟軟的叫了一聲:“娘……”
段夫人摸摸女兒的腦袋,又嘆了一聲,這才道:“走就走了罷,男兒志在四方,我這個做孃的也不好攔着他!”
她仰起頭,望着段夫人甜甜的笑:“他們不要娘,娘也別要他們了,荼蘼會陪着孃的!”
段夫人聽了這話,不由笑了起來:“罷了罷了,女生向外,且等你大了,胳膊肘子就自然而然的拐到別人家去了,不過嘴裡哄着騙着而已!”
她心裡驟然的酸了一下,將臉埋進母親懷裡,掩飾住快要奪眶而出的淚水:“纔不會!”只是她雖竭力的剋制着,聲音終究帶了幾分哽咽。
段夫人見她忽而帶了哭腔,不由的驚了一跳,她倒不會疑心到別處去,只以爲女兒是捨不得自己的二哥,便撫着她背柔聲道:“荼蘼乖,等廬山的房子修好了,咱也不拘是冬天、夏天的,便去住上幾日,再接你二哥一同回家過年可好!”
她輕輕的應了一聲,依然伏在母親懷裡,悄沒聲息的在自己的衣袖上抹去了眼淚。
季竣廷走後,季家忽然少了個人,便很是落寞了幾日。她也只是懶懶的,不愛動。好在那兩位先生卻也是個妙人兒,她不去,竟也沒一個會多管閒事的來自尋沒趣。
如此又過了幾日,秦太醫居然來了。荼蘼聽說他來,倒還是有些興致的。學醫本是她自己挑的,而這位秦太醫的醫術與耿介的脾氣在整個大乾也都是很有些名氣的。
原來秦太醫從收拜師的束侑時,心便有幾分的不願。但既答應了人家,且收了人家東西,他又怎好一次也不來。磨磨蹭蹭了幾日,終於還是挑着季煊在家的這一日過來了。
季煊初時對女兒學醫一事不以爲然,但他畢竟是豪門大院裡頭出來的,對一些事情亦是心知肚明,事後自己想想,倒也覺得讓女兒學些醫術將來或者更能派上用場也未必。有了這麼個想法,他見着秦太醫時,態度便自然更見親密。
迎了秦太醫進來後,便令身邊的長隨過去請大小姐來。不一時,荼蘼過來,也不待人說,便自己過來行了弟子禮,又叫了一聲師傅。季煊見她如此乖巧知禮,早樂得心花怒放。便是一直淡淡坐在那裡,不鹹不淡與他說話的秦太醫的面上也不覺露了幾分笑意。
季煊又陪着坐了片刻,敘了幾句閒話,便尋個機會起身走了。
這秦太醫名甫生,到今年也還不滿四十,家妻妾給他生了四個兒子,卻沒一個女兒,如今見荼蘼乖巧,心裡倒生出幾分憐愛來,也不急着上課,便招手讓她過來自己身邊坐下,問道:“我聽你爹叫你做荼蘼?”
她點點頭,擡頭甜甜的笑道:“聽我娘說,我出生那天,院子裡的荼蘼花開得正好。我爹急的在院子裡打轉,身上便落了些花瓣,等聽到我出生了,他就過來抱我,手一擡,落了我一臉的花瓣,還害的我打了好些個噴嚏!”
秦甫生聽得哈哈大笑起來,心裡愈的喜歡她,卻把之前那點不悅都丟到了腦後。
笑完了,不免摸摸她的頭,一時想不到適合的話來說,便隨口問道:“學醫術可不輕鬆,你一個世家小姐怎會忽然想到要學醫?”
她純真的眨了下眼,很是無辜而茫然,心卻早忍不住暗自腹誹,想着自己今年纔不過七歲而已,這師傅怎麼卻問這麼個深奧的問題,也不覺得爲難人。偏頭想了許久,她一本正經道:“我聽說神醫很厲害,可以拿一根紅線系在人手腕上就把人治好!”
秦甫生的臉頓時黑了一半,張口想訓斥,低頭時,卻見她一臉純稚無邪,黑亮的大眼怯生生的望着自己,臉上卻還因剛纔的答案而帶些忐忑的神情,一顆心不覺軟了一半,又想着她畢竟還年幼,終究只是搖頭道:“那是懸絲診脈,爲師的也會,只要你好好學,日後想來也是能的!”
她忙表現出一副孩童應有的激動神色來,只頻頻點頭,欣喜不已。
秦甫生心裡頭苦笑了一回,便從懷裡取出一本略有些厚的書冊來,遞了給她:“爲師日常在宮供奉,也並沒有太多時間好過來,這本書上記了些藥物,另還附了圖畫,你日常無事時,不妨多看看。若有不懂的,等爲師下回過來,再給你一一解答!”
他口這麼說着,心裡頭可着實有些犯難,學醫之道,斷不是將一本醫書倒背如流便能應用自如的。但眼前這個小徒兒,卻是正牌的侯府千金,他能怎麼着,不過是隨意教些,讓她不致對藥草兩眼一抹黑罷了。
荼蘼卻不知他心裡的想法,笑孜孜的接了書冊來,低頭看那書冊,卻見那書面泛黃,紙質微皺,看着倒像是傳承了許多年的樣子。秦甫生見她左摸摸、右看看,一副甚是珍惜的樣子,不覺滿意笑道:“這冊子,卻是我秦家祖傳的,歷代子孫初學醫時,都拿它當了啓蒙之物,如今給了你,你可記得要好生保存,來日爲師可還是要收回的!”
荼蘼答應着,小臉更是笑開了花。秦甫生再看看她,又覺得她畢竟年紀小,便又囑咐道:“若遇了不認識的字,爲師又不在,你可去問問你那先生,他想來都是認識的!”
荼蘼點着頭,卻將那書攤開,放在面前的書桌上,仔細認真的看着。
那書卻是手抄本,字跡遒勁峻拔,極有風骨。每樣藥物都配了圖形,那圖也別緻,有新鮮時的模樣,亦有曬乾後的形狀,旁邊更注了小字,詳細寫明如何辨識此種草藥,及此藥的用處,如何合藥,有何避諱,其精細入微處,讓她不由大爲驚歎。
她那裡看書,這邊秦甫生正注意着她,見她神色專注,看的無比認真,不覺暗自吃驚。
他這冊子,因是醫書,上頭也頗有一些較爲生僻不常見的字,但他這個小徒兒卻是一張一張的翻着,看那表情,竟是沒有絲毫犯難的意思。他停了一會,終究還是忍不住開口問道:“都能看懂麼?”
荼蘼正仔細的看着,一時沒有多想,脫口答道:“能!”話纔出口,她已覺不對,但要收回已是不能,只得乾脆作出一無所覺的樣子,繼續翻看着手書冊。
秦甫生見她答得乾脆,怔了一下後,也只得將原因歸於段夫人身上,不再多問。
荼蘼自個在一邊反省了一會,卻覺得自己的表現實在也太好了些,便刻意的指着書冊上的前頭沒有出現過的生僻字,問了秦甫生幾回,又好奇的問起他昔日的行醫經驗。
秦家原是杏林世家,在整個大乾都頗有名氣,秦家家規:子孫未滿而立前,需行醫四方,救死扶傷。因此秦甫生早年還真走過不少地方,更醫過不少疑難雜症。他如今對荼蘼甚是喜愛,聽她問了起來,他也便興致勃勃的選了些有趣之事談了起來,直聽得荼蘼連連驚呼。
她這時卻並非作僞,她前世雖活了三十年,但少時長在深閨,出嫁後,先在王府後入深宮,目之所及,耳之所聞,無一不是詭譎風雲,陰謀智計,卻那裡見識過這些。
秦甫生見她聽得雙眼放光,滿面皆是孺慕之色,不覺談興愈濃。他在那裡侃侃而談,荼蘼便適時的問上一句兩句,雖問得幼稚,卻往往便能正要害,卻讓秦甫生愈說得欲罷不能。二人促膝而談,說得興起,竟連時間也都忘記了。
那邊段夫人看着已到了午時,左等右等不見女兒來,不覺有些擔心,便領了幾個丫鬟過來書房找人。纔剛走到書房門口,便聽裡頭秦甫生正道:“那一年,爲師的才二十五歲,行醫路過青州明莊,卻剛好遇到有戶人家出殯,哭聲震天……”
段夫人怔了一下,隱約猜到裡頭在說什麼,便看了旁邊的慧清一眼。
慧清會意,便過去叩了門,秦甫生被叩門聲驚了一下,立時便止住了話題,回頭看時,卻見是個生得甚是清秀的陌生丫鬟站在門口。他皺了下眉,還不曾開口,他身邊的荼蘼已搶着開口,叫了一聲:“慧清姐姐,你怎麼來了?”
慧清抿嘴一笑,先給秦甫生行了禮,這才微嗔的白了荼蘼一眼:“大小姐,此時已是午時了,夫人一直等着你用飯,你遲遲不來,夫人不放心,便親自過來了!”
荼蘼哎呀了一聲,這才注意到時間,忙跳起來,奔到外頭一看,果見她母親正立在外頭,她忙奔過來拉了她母親的手,笑道:“秦師傅在給我說故事呢,說的可好了,聽得我都忘記了時間了!”
段夫人溫婉一笑,替她整理一下額前的瀏海,這才向秦甫生行了一禮,款款道:“小女頑劣,有勞太醫費心了。不過此時已近午時,還請太醫先行用飯,午後再督促課業不遲!”
秦甫生略覺尷尬的一笑:“夫人言重,荼蘼乖巧聰明,我看着卻喜歡得緊,一時興起便忘了時間,既已是午時,確該先用了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