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在短短的一瞬間,冷軒蓉就想到了樑三公子的逃走會留下多少禍根。冷軒蓉甚至不明白自己爲什麼會把他給忽略了。可事到如今,追悔莫及,此時此刻,是絕對不可能再把他找回來了。只希望賀笠靖沒有掉以輕心,繼續派手下人去找樑三公子。冷軒蓉知道,一旦樑三公子落入賀笠靖的手裡,他必死無疑。
曾顏良見冷軒蓉神色凝重面白如紙,急忙將她攙扶到竹屋中,找了個擺放了桌椅的房間去休息。
冷軒蓉心中滿是懊悔與恐懼,可當曾顏良問她怎麼了的時候,冷軒蓉卻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曾顏良坐在冷軒蓉對面,猶豫了半天才開口輕聲對冷軒蓉說,“軒蓉,你心中有什麼事,說出來會輕鬆一些……今時不同往日,我也想替你分擔一些……”
這話落在冷軒蓉耳中,一下子就把她心裡的恐懼壓下了大半,冷軒蓉擡頭看看曾顏良,想說什麼,可話到嘴邊,卻又說不出口。
曾顏良似乎發現了冷軒蓉有所顧忌,他心裡一陣抽痛,眉頭也皺了起來。他不知道冷軒蓉是在顧忌什麼,不知道冷軒蓉在想什麼。在曾顏良的心中,冷軒蓉以後一定會成爲自己的妻子,他們一定會成爲一家人。曾顏良似乎從來沒有對冷軒蓉隱瞞過什麼事情,而冷軒蓉以前對他隱瞞的事情,曾顏良也知道其中因由。只是,曾顏良知道的事情越多,就越覺得他們兩人之間的距離也在漸漸變大。
曾顏良有些不安,他突然動搖了,突然想到,也許冷軒蓉對自己隱瞞的事情不單是他們父女二人的身份,不單是之前發生過的那些事情,也許還有別的……曾顏良不知道冷軒蓉還有什麼話不能對自己說,更不知道那些話她爲什麼不能對自己說。
是覺得我沒有必要知道?還是覺得我沒有資格知道?
曾顏良越想就越是不安。
結果兩個人就這樣默默守着對方在這竹屋裡坐着,也不知過了多少時辰,兩個人竟然都伏在桌上睡着了。
冷承戚接任縣令的過程似乎非常順利,整個衲巖縣像是想擺脫之前事情的陰影一樣,爲了歡迎新縣令到任,家家張燈結綵。縣中有頭有臉的人,更是排着長隊等着宴請這位新縣令。可惜冷承戚似乎並沒有那麼高的興致,只是示意性的赴了幾次宴席,以後就全推說身體不適,再沒出面。
這也使得衆人對他的議論更多了不少。
那些傳言落入冷承戚耳中,他也全不在乎。竇先生離開的時候與留守染塵書齋的老管家知會過,他在衲巖縣中積攢的那些藏書全都轉贈給了冷承戚。這對於冷承戚而言,無疑是最好的賀禮。他派遣衙差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幫他取書送書,而他自己則整日在縣衙私宅裡讀書作畫,調養身子,過的十分愜意。
冷軒蓉和曾顏良也無需再爲父親擔心,與他辭行之後,便一同前往武明郡去了。
武明郡的郡城比衲巖縣那個小縣城要大多了,而且生意店鋪看上去也都氣派不少,街道上來往的人穿着打扮也大不相同。
自從那晚在竹林小院過了一夜之後,冷軒蓉就發現顏良大哥和自己在一起的時候似乎有些心神不寧。冷軒蓉也知道顏良大哥一定是在爲她不肯對他敞開心扉而煩躁着,可過了一段時間之後,冷軒蓉依然沒有找到解釋這事的機會。
兩人同乘一騎,慢悠悠走在武明郡郡城的大街上,冷軒蓉扭頭看看身後的顏良大哥,發現他依然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樣,便想找個話題緩和一下氣氛。
“顏良大哥,這裡可真是熱鬧!”冷軒蓉假裝興高采烈的一指遠處人流穿梭的街道,對曾顏良說,“不如我們先去看看熱鬧,而後再找人問問路,怎麼樣?”
曾顏良雖然對那熱鬧沒有什麼興趣,卻不想掃了冷軒蓉的興,便也點頭應了,翻身下馬,而後將冷軒蓉也攙扶下來。
冷軒蓉在前面走,曾顏良牽着馬在後面跟着,他們一前一後朝人多的地方走去。
快到跟前,冷軒蓉纔看清楚這些人是在看什麼熱鬧。原來臨街一家布莊正在一件一件的展示他們新到的布料。
這店鋪門面足有五間,精雕的木門全都敞開着,店內玲琅滿目的布料整齊的排擺開來,讓人在外面就能見識到這家布莊貨品的琳琅滿目。布莊門前站着一排約有十五六個店小二,清一色都是十幾歲的年輕小夥子,個個都穿着墨蘭粗布的短衣長褲,頭頂方巾裹着髮髻,看上去精神百倍。只見他們人手一匹布料,扯出幾尺搭在肩頭,口若懸河的衝着周圍看客們介紹手中布料的好處。
冷軒蓉掃視幾眼,見已經有人從夥計手中買了成匹的布料,高高興興的離去了,看樣子這武明郡的人是都已經習慣了這樣的生意。冷軒蓉心中暗歎,前世自己也在這武明郡呆過一段時間,卻從來沒有機會到街上來見識見識這裡的繁華。
正想着,冷軒蓉突然看到一個夥計賣出一匹布料之後又從店中拿出另外一匹布料開始叫賣。
那布料一看就知道是好東西,小夥計展開布料的時候,似乎都比之前小心了許多。只見他將布料搭在肩頭展示給衆人觀看,高聲說道,“諸位鄉親父老,請上眼!有識貨的您一眼就能看出來,這是用錦絡郡上好的蟬絲經巧婦之手紡織而成的上等緞料!您再看這色澤!正所謂福祿點墨玉,富貴覆鴉青!咱這一匹上等錦絡緞便是正宗的鴉青色!您可以看看這鴉青色與其他顏色對比一下,好壞立顯!哪位老爺少爺穿在身上,讓人一看便覺得淡雅非凡,身上帶着貴氣!……”
冷軒蓉望着小夥計肩頭那塊布料,發現它看上去雖然是深沉的顏色,但卻能映出很漂亮的色彩,或墨綠,或幽蘭,看上去果真深邃而又美麗。
“鴉青……原來這便是鴉青……”冷軒蓉此時才明白,杜亦霖爲何會給那店鋪取了這樣一個名字。
再沒有多想,冷軒蓉分人羣擠到最前面,開口便問,“這布料要多少銀子?”
冷軒蓉想要買下這布料,親手給顏良大哥做一件衣裳。等做好之後再親手送給他,到時候再將自己心中的煩惱對他好好解釋清楚,雖然不能全部坦誠,卻似乎能夠解開一個心結了吧。
冷軒蓉一瞬間想到了許多以後的事情,可沒成想,那拿着布料的小夥計竟然掃了冷軒蓉兩眼,沒搭理她!
小夥計繼續口若懸河的介紹着布料,全然沒有理會冷軒蓉的意思。
冷軒蓉一愣,以爲是自己說話聲音小了,對方沒有注意到,便攢足了力氣,又問了一句,“夥計,這塊布料要多少銀子?”
問了這話,冷軒蓉才發現,自己周圍幾個人居然同時發出了輕蔑的竊笑聲。這時那小夥計也一臉不耐煩的再次打量一下冷軒蓉,撇嘴道,“咱這可不是小布攤上幾錢銀子一尺的粗布,小姑娘,你擡眼看看咱這招牌,別走錯了地方。”
冷軒蓉果真擡眼看看,見小夥計頭頂門面上確實掛着一塊金字招牌,上面寫着“承貴布莊”四個大字。
“承貴……布莊……”冷軒蓉念出這四個字,一臉疑惑的問小夥計,“難道你們這承貴布莊的布不是什麼人都可以買的麼?”
小夥計似乎有些驚訝,隨即又好好打量打量冷軒蓉,喃喃道,“喲,小丫頭還認識字呢……”可他再怎麼看,眼前站的這一身粗布衣裙的小丫頭也不像是個有錢人家的女子,便不耐煩的衝冷軒蓉揮揮手,“咱這布只賣給能出起銀子的人。小丫頭你就別跟着瞎攪和了。”
冷軒蓉這時才反應過來,原來這小夥計是狗眼看人低,以爲自己出不起銀子。冷軒蓉心中升起一股火氣,皺起眉頭瞪着小夥計怒道,“既然是出得起銀子就能買,這布料就是有價錢的。怎麼,連問個價錢都不行麼?”
小夥計一看這小丫頭糾纏不休,而且周圍的人似乎也都等着看熱鬧了,他只好退一步,擠出笑臉對冷軒蓉說,“行啊行啊,既然你問,我就告訴你,這匹布料十兩銀子,不賒不欠,不分不減,一手交錢一手取布,問夠了麼?你能買起麼?”
冷軒蓉聞言,看看周圍的人,見他們都笑呵呵等着看她出醜,冷軒蓉火氣更大。
這時曾顏良找了地方拴好了馬匹,這才從人羣中擠過來。剛過來就看到這裡氣氛似乎不對,曾顏良湊到冷軒蓉身邊問發生了什麼事。
小夥計看到小丫頭身邊來了男人,急忙衝曾顏良說,“這位小哥,你可快點把這小丫頭帶走吧。別在這裡耽誤我們做生意。看你們也不是能買得起這布料的人,她還非得跟我較勁,你說這是何必呢?快走吧!”
曾顏良聽出這話裡有刺,便問冷軒蓉,“怎麼了?”
冷軒蓉悶哼一聲,一指夥計肩頭那塊布,“我要買那塊布。”
旁邊一個好事的男人對曾顏良說,“那布要十兩銀子呢!我說啊,你們還是快走,別在這承貴布莊前面惹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