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渡恩真是不明白了,他以爲自己已經對那冷家的丫頭瞭解的很多了,可就這麼幾天沒見,她又是怎麼跟突然到這裡來的王爺還有那個孤傲清高的竇先生混熟的?
這小丫頭到底隱藏了多少事情?她又到底有多大的本事?
李渡恩就那樣呆呆的坐在門前想了好半天,等他回過神來,突然起身往裡面院子跑去。他跑回自己臥房,從牀底下掏出一個朱漆木盒,小心翼翼打開盒子上的牛鼻大鎖,從裡面拿出了一件東西。
這東西正是冷軒蓉交給他的那幾張由冷承戚親筆寫的東西。
他仔仔細細又看了一遍,終於下定了決心,將這幾張紙小心翼翼放回盒子裡面,又用朱漆將盒子死死封住,然後叫來手下人,千叮嚀萬囑咐,讓他把盒子送出去了。
做完這件事情之後李渡恩才發現自己全身的汗水幾乎浸透了衣衫,他讓人去弄了洗澡水,脫光衣服泡在大木桶裡,熱氣蒸騰,他緩緩閉上了雙眼。
李渡恩腦海中還在盤算着,他之所以在這個時候將那東西送出去,也是經過了深思熟慮的。
上次去武明郡被拒之門外對李渡恩而言打擊實在是太大了。從冷軒蓉手中得到這幾張紙之後,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將上面的內容一字不漏的從頭到尾仔細看了一遍。
看過之後,李渡恩才明白冷軒蓉臨走之前對他說的那句“有些事情,只要知道就不能再回頭”是什麼意思。
這幾張紙上寫的事情,他真的想一輩子都不知道。但現在他看到了,對他而言,就已經沒有回頭路了。
“前路漫漫,李大人,一路走好。”
冷軒蓉那陰冷的聲音還在李渡恩耳旁徘徊,雖然他現在泡在熱氣騰騰的水中,他還是不由得打了一個寒戰。
眼前這一條路,要麼是通往高官厚祿,要麼是通往黃泉地獄,李渡恩非常清楚。
這也就是他一直沒有將東西送出去的原因。他現在根本沒有什麼依仗,貿然邀功,只怕會有殺身之禍啊。
可當他看到冷軒蓉與那位驍瀚王在一起的樣子之後,李渡恩突然想到了,現在不僅僅是他參與到了這件事情之中,上至那位驍瀚王,甚至是皇上,下至那狡詐的丫頭冷軒蓉,無一不是處心積慮的想要從這個巨大的漩渦中佔據一個有利位置。
與那些人相比,李渡恩深知自己不過是一條無名小魚。
如果現在自己不能抓住眼前這一棵救命稻草,萬一東窗事發,自己知道內情的消息走漏出去,自己必死無疑。
與其坐以待斃,不如趁着這個機會爬的高一點,找一個更強硬的倚靠。
李渡恩是天生的賭徒,當眼前只有一條路可走,只有兩點可壓的時候,他幾乎毫不猶豫的將寶押在了自己認爲贏面最大的那一邊。
一個逃官和一個郡太守。
原本在李渡恩心中,整件事情只是圍繞着這兩個人展開的,就算是後來出現了那麼個小丫頭,他也沒有太在意,就算是又出了衲巖墨閣韓掌櫃的事情,李渡恩也沒有害怕。哪怕是讓他面對那樑家的三公子,李渡恩也沒有如此心慌。
那輕輕的幾張宣紙上寫的事情,對於李渡恩而言,實在太大了。
他怎麼也不會想到賀大人讓他辦的事情會是牽扯這麼大的事情,更沒想到那所謂的“高官厚祿”竟然是與他的這顆項上人頭分量相當。
怪不得……
怪不得那冷家丫頭一直陰陽怪氣的。
李渡恩撩起水拍拍自己的臉,心中暗暗下了決心,等自己過了這道坎兒之後,無論如何也要逮住那小妮子,弄清楚她到底知道些什麼,又到底要做什麼。
就在李渡恩絞盡腦汁煩惱着這些問題的時候,載着冷軒蓉和竇先生的兩頂軟轎已經到了那間老屋。
兩人進到屋中,冷承戚從自己房中出來一看冷軒蓉雙手都包裹着雪白的軟布,臉色頓時變得難看起來。他顫巍巍走過來問道,“怎麼了軒蓉?這是怎麼了?”
冷軒蓉強忍手上疼痛,笑了一下,安慰父親道,“沒事兒,就是不小心摔了一跤。”
這時竇先生上前輕聲道,“冷先生不必擔心,軒蓉姑娘的傷已經由大夫診治過了。”說着,他將那幾包藥從懷中掏出來放在桌上。
冷承戚拿起藥包聞了聞,這才點點頭,嘆道,“要小心啊……”
冷軒蓉讓父親坐下來,然後重新跟他介紹,“父親,這位竇先生,他是前朝隱士張承沐張先生的弟子。”
竇先生恭恭敬敬衝着冷承戚深施一禮,道,“晚輩竇皓維,久聞冷先生大名,遲來拜望,還望先生海涵。”
冷承戚站起身來扶起竇先生,讓他也坐下來,這才說,“沒想到,張先生竟然還有如此年輕的弟子……不知他身子可還安康……那幾尾龍鳳錦鯉養的如何了……”
竇先生聞言便是一愣,回過神來,忙道,“家師歸隱山林,每日與清風明月爲伴,見繁花草木而吟誦,豁達無憂,故而身強體健。那幾尾龍鳳錦鯉家師一直視爲珍寶,養在後院臥房窗下,朝朝見,夜夜看,偶爾還會與之共飲,舞琴而唱……”
冷承戚聽到這裡,不由得輕聲笑了起來,笑過之後,卻又長嘆了一聲。
就連坐在遠處的冷軒蓉都看出來了,父親似乎與那位張先生相識,而且還不是泛泛之交。
竇先生見狀也馬上問,“莫非冷先生與家師是故交舊友麼?”
冷承戚皺起眉頭又嘆了口氣,“他老人家活的瀟灑自在,現在健健康康的,比什麼都好。”
竇先生也皺起了眉頭,他跟隨師父多年,可卻從沒有聽師父在他面前提起什麼故交好友,每當說起往事的時候,師父總是用一物代替人名,所以竇先生也無從猜測師父到底說的是誰。
不過竇先生也非常清楚,能夠與師父結交的人,大多聲名顯赫,這些人大多脾氣古怪,師父不提他們姓名,估計也是另有深意的。
沒想到,眼前這位飽經風霜枯瘦病弱的冷先生,竟然也與師父相識。
竇先生只是稍微感嘆了一下,便又說道,“冷先生,軒蓉姑娘應該也跟您說了,驍瀚王到這衲巖縣來了,他從軒蓉姑娘口中得知先生您的事情之後也非常驚訝,不過……現在朝中污濁未清,王爺暫時無力分身爲先生您洗脫冤情,還請先生暫時忍耐。王爺託我給您帶一句話,他說來日如果有機會,他定會親自登門拜望。”
冷承戚聽了竇先生這話,似乎也有些激動,他聲音有些發顫,道,“王駕千歲能夠記得老朽,已經是老朽的造化了,還哪敢勞王爺大駕親臨……這不是折煞老朽了麼……唉……”冷承戚長嘆一聲,望着竇先生說,“竇先生,老朽常聽小女說起,這段時間要不是你多次出手相助,我們父女怕是也難以度日了,如此恩德,老朽不知今生今世還能不能有機會報答。老朽身上揹負的事情還不足以助王爺清污除垢,但若有用到老朽之處,就算是拼上這一條賤命,老朽也在所不惜。”
竇先生看到冷承戚說這話是眼中透出無比的堅毅,他心中一股敬佩之情油然而生。
一介書生,歷經磨難之後竟然還能如此剛烈,這位冷先生,實在是讀書人的典範。
想到這裡,竇先生再次站起身,又衝冷承戚深深鞠了一躬。
冷承戚急忙起身要去扶他,可稍一起身,眼前一黑,又載會椅子上去了。
冷軒蓉一看,急忙跑過來扶住父親,竇先生也嚇了一跳,兩人一起將冷承戚送回房間休息,從那房間中出來之後,竇先生突然抓住冷軒蓉的手臂,皺着眉頭道,“軒蓉姑娘,讓我盡一份綿力,爲你,也爲令尊……”
冷軒蓉被竇先生這突然的舉動嚇了一跳,她不知所措的呆呆站在那裡,好半天才反應過來,輕聲問道,“竇先生,這麼說是……什麼意思?”
她這麼一反問,竇先生自己也愣住了。
他這時才意識到自己抓住了冷軒蓉的手臂,這一下竇先生臉頰突然一紅,急忙鬆開手,往旁邊退了幾步。
好半天,他才解釋道,“我只是一介書生,朝中事情怕是也無能爲力,但黃白之物還有一些,至少……至少……”竇先生難得說話如此吞吞吐吐,他努力半天才說出這句話,“至少我不想再見到你受那樣的委屈了!”
冷軒蓉這才明白竇先生是什麼意思。
明白之後,冷軒蓉不僅沒有高興,反而有些不是滋味。
要說銀子,她手中現在還有從李渡恩那裡敲來的三百兩紋銀。所謂的委屈也不過是故意做給杜亦霖看的小把戲。沒想到,最後卻讓竇先生信以爲真,而且說出了這樣的話。
竇先生見冷軒蓉皺起眉頭露出了苦惱的樣子,他心就是一翻過兒。想到自己這麼說可能是唐突了,竇先生急忙又解釋道,“王爺已經答應幫你們父女,所以軒蓉姑娘你現在不是要爲生計操勞的時候……冷先生身體欠佳,只有將他照顧好了,以後才能從長計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