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惜沫的心頭百感交集,若這個人表明了自己的身份,那肯定也出賣了隆裕太妃的身份。
一旦隆裕太妃的身份曝露了,沐豐夕身上流着一般“鳳氏”血的尷尬身份,也將公諸於世。
這樣的人,是不會有人希望他能登基爲帝的,甚至……會有更多的人希望沐豐夕垮臺,打擊他的勢力,不惜一切代價扳倒他。
因爲權貴們不希望鳳氏再度登上歷史舞臺!
即便沐豐夕從未想過復興鳳氏,但是權貴們可不這麼想。
蘇惜沫看到隆裕太妃竟然有要起身的準備,趕緊走到她身邊,搖頭。
那鳳先生走過來,對着隆裕太妃露出了沉重的表情,道:“太妃,我都承認了,皇帝也答應,不會再追究鳳氏的責任,咱們以後可以恢復鳳氏的姓,您就不必再隱瞞了!”
隆裕太妃的手微微顫抖了一下,眼神裡閃過一道亮芒。
蘇惜沫幾乎把心提到了嗓子眼兒,這明顯是一個陷阱,隆裕太妃若是上當了,沐豐夕的一切都完了。
蘇惜沫死死地盯着隆裕太妃,生怕她說錯一個字,生怕她會突然犯傻,把自己和沐豐夕親手推進地獄去。
蘇惜沫又看了一旁的沐豐夕,發現他的面色如常,半分沒有緊張和慌亂,就像他根本是個局外人。
隆裕太妃怔忪了一會兒,沒有開口,也沒有動作,像是陷入了某種沉思的情緒裡。
那鳳先生接着開口道:“太妃,認了吧,身爲鳳家人,我們沒有什麼好丟臉的,這是我們的驕傲,我們不是一直爲了恢復鳳姓而努力麼?別再猶豫了,機會已經來了!”
蘇惜沫覺得鳳先生就像是個誘哄人交出靈魂的惡魔,不斷地侵擾着隆裕太妃的心思。
蘇惜沫立刻提高了聲音,對鍾武凱道:“大膽大理寺卿,你竟然找了個什麼自稱鳳家人的人在太妃面前胡言亂語,你是要做什麼?”
鍾武凱正等着隆裕太妃開口,卻沒想到蘇惜沫突然發難,驚了一下之後,才道:“王妃,稍安勿躁,鳳先生是不是胡言亂語,太妃自有道理!”
蘇惜沫哪裡能給太妃猶豫的機會,她不能猶豫,不能上當。
蘇惜沫厲聲呵斥,道:“誰不知道,鳳氏是西楚的罪人,是不該存於世上的一族,我西楚立國百年來,一直以誅殺鳳氏族人爲己任,當年鳳氏禍亂江山,已經是遺臭萬年,鍾大人怎麼找到的鳳氏人?”
鍾武凱道:“此人就是幫着太妃訓練死士的人,皇上派人去徹查的時候,正好抓住了他,他願意歸順皇上,歸順西楚,皇上也願意網開一面!”
“笑話,他說他是幫着太妃訓練死士,就是幫着太妃訓練死士了?我們太妃和鳳氏毫無牽扯,這分明是含血噴人,好歹毒的心思!”
蘇惜沫一直要撇開隆裕太妃和鳳氏之間的關係,她堅決不希望隆裕太妃承認。
鳳先生卻朝着蘇惜沫露出了一抹陰毒的目光, 道:“你是誰,憑什麼在這裡大呼小叫,鳳家的事兒,輪不到外人干涉!”
蘇惜沫眯起眼睛,道:“我不知道鳳家的人是什麼樣,但是太妃乃是先皇的貴妃,是沐氏媳,是堂堂端親王的母妃,她不會是鳳氏人!”
鳳先生惱怒地瞪着蘇惜沫,道:“每個鳳家人,都該爲自己是鳳家人而驕傲,她若不承認自己的血脈,那就是真正的不忠不義,有違天道倫常!”
蘇惜沫明顯感覺到隆裕太妃的身子震了震,看來她受到了不小的震懾。
蘇惜沫覺得場面會變得一發不可收拾。
她用一種求助的目光看向沐豐夕,希望他能開口說些什麼,哪怕現在立刻拔劍將這個所謂的鳳先生給殺了。
她也絕不會覺得他殘忍,因爲……他的身世是不能說的秘密。
沐氏和鳳氏,本就是勢不兩立的兩個家族,無論誰當權,都將是不死不休的局面。
沐自成不會好心到放棄追究鳳氏的罪過。
世家更不會允許當朝再現鳳氏的身影,更不會接受一個留着鳳氏血液的皇帝出現!
沐豐夕會因此成爲衆矢之的,他多年來的心血,會付之東流。
她不在乎他會不會當皇帝,甚至私心裡覺得不去坐那個位子,會更好。
但是她不允許別人因此而責難他,誤解他,甚至去傷害他。
可是沐豐夕一直都是無動於衷的,連眼皮都不擡一下,她完全看不出他在想什麼。
蘇惜沫看了隆裕太妃,道:“太妃,您快告訴他,你不是什麼鳳家人,鍾大人還等着你的答案!”
蘇惜沫的眼神裡幾乎帶着一絲請求,請她不要在這個時候,再度忘記自己已經是一個母親,而不只是鳳氏的女兒。
隆裕太妃卻看着那個鳳先生,看了很久,又轉而看着沐豐夕。
一時間,眼裡出現了掙扎。
她不是不知道,自己如果承認了身份,對沐豐夕會有怎樣的影響。
但是……面對自己的族人,面對“鳳”這個刻入骨髓的姓氏,她竟然無法抉擇了。
鳳先生再度開口道:“太妃,你是不是忘記了身爲鳳家人的責任?”
蘇惜沫冷眼瞪着鳳先生,道:“你有什麼資格說這樣的話?”
“哼,這裡沒有你的事兒,隆裕太妃,你還是及早承認吧,鳳家需要你的犧牲!”鳳先生冷漠地道。
顯然他根本沒有把隆裕太妃的身份放在眼裡,就好像他纔是支配者。
隆裕太妃不過是他手裡的一枚棋子,隨時可以犧牲的棋子。
隆裕太妃微微閉上眼,最終睜開的時候,眼裡已經一片清明。
“對,我是鳳家的人,我身上流着鳳家的血!”隆裕太妃的話清晰無比。
蘇惜沫的心卻沉到了谷底,最終她還是沒有擺脫自己的魔障,可是難道她就這麼不管不顧了麼?
她的身後不只是她一個人,還有沐豐夕啊,還有沐豐夕這麼多年苦心經營的一切啊?
鍾武凱露出了勝利的笑容,道:“隆裕太妃,那您也該承認,這死士確實是你圈養的吧?”
“是,哀家承認!”隆裕太妃說的堅定無比,就像是已經豁出去了一樣。
蘇惜沫的拳頭握得緊緊的,這一刻,她有了一種要殺人的衝動,不僅是殺了這個鳳先生,更有那些自以爲是的鳳氏族人。
難怪,是這麼令人憎惡的一族啊!
“隆裕太妃,你爲何要圈養死士,是不是因爲你要替端親王謀劃謀反之事?”鍾武凱開始步步緊逼。
就是要逼得隆裕太妃將一切和盤托出,然後好讓沐豐夕萬劫不復。
潛龍衛又如何,三十萬大軍又如何,只要他身上流着鳳家的血,這一切都不會再成爲皇帝的阻礙。
他爲皇上做了這一切,未來便是一片坦途了!
鍾武凱的嘴角露出了喜悅的笑容,眼裡盛滿了光芒,他看到自己位極人臣的那一刻了!
而此時躲在暗處看着這一切的沐自成,又是何等的痛快和舒暢。
多年來的隱憂,終於可以徹底消散了。
沐豐夕,你怎麼會知道,你最大的軟肋,會是你自己的母妃呢?
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啊!
他突然還有些同情起了沐豐夕,真是功虧一簣,努力了那麼多年,什麼都要失去了!
這時候,他甚至很想問問自己這個自幼就受盡父皇寵愛的弟弟,究竟是什麼樣的感受!
隆裕太妃看着眼神森冷的蘇惜沫,又看看一旁依舊沉默不語的沐豐夕。
她知道,是時候了……
“太妃,您瘋了麼?您怎麼能這樣胡言亂語,這話豈是能隨便說的?”蘇惜沫還在做最後的掙扎。
鍾武凱趕緊道:“端親王妃,你不要干擾隆裕太妃,她已經承認了,這是鐵的事實!”
“你閉嘴,隆裕太妃只是一時着魔了!”蘇惜沫憤怒地吼道。
再沒有了剛剛的淡然,她費盡心機,可不是爲了這一刻,可不是爲了讓沐豐夕被自己的母妃推下深淵!
“王爺,您到是說句話啊,你爲什麼不說話?”蘇惜沫難過地問。
沐豐夕給了她一個眼神,然後搖搖頭,似乎什麼也不想說的樣子。
隆裕太妃看到這一幕,卻難得露出了一抹溫暖的笑容。
然後纔開口道:“哀家不僅僅圈養了死士,還一直心心念念想要利用死士來奪權!”
衆人驚呆了,隆裕太妃真的是瘋了吧?
“哦……對了,你們想知道,哀家身爲鳳家的女兒爲何能進入皇宮,成爲先帝寵妃的麼?”
隆裕太妃的神情顯出幾分奇異的光彩。
“因爲哀家,一直被訓練,就是爲了有朝一日進入宮廷,迷惑皇帝,然後順利誕下龍子,再扶植龍子登基爲帝,這樣鳳氏就可以重振了!”
隆裕太妃嬉笑着,就像是在說什麼有趣的事兒一樣。
蘇惜沫已經有些迷惑了,她突然覺得隆裕太妃有些不太正常,就算她被逼承認自己的身份,但也不該說這些的!
隆裕太妃接着道:“不僅如此,哀家還做了一件瞞天過海的大事,因爲哀家……生不了孩子,可是……所有人都以爲,哀家是端親王的生母!”
蘇惜沫震驚了,所有人都呆住了,目光在沐豐夕和隆裕太妃的身上來來回回,有一種在聽天書的錯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