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易傾的一席話說的林青宣是臉一陣白一陣紅,他確實是想岔了,一個人的力量是微小薄弱的,就算他容易傾有心爲這白芷城做些什麼,也只能是有氣而無力。畢竟他現在既不是榮國曾經手握重拳的二皇子,也不是姜國的哪個人物,在姜國依靠的也不過是身爲姜後的妹妹。
認知到這一點,林青宣沉痛地閉上了雙眼。
容易傾看着林青宣這幅模樣,口中嘆了聲氣,又道,“榮國畢竟是姜後的故國,姜皇愛皇后至深,也不忍逼迫太緊,如今,姜皇已經是答應了我,只要林將軍打開城門,讓姜國大軍進入這白芷,姜皇立刻將裝滿糧草的大車,運送進城。”
眼看林青宣已經是心神不寧的樣子,容易傾終於下了一記猛藥,說出了他此行的目的。
林青宣雖然早在之前就有預料,但當容易傾真正說出口,將這一切大白的時候,林青宣還是不免大驚失色,“什麼?!若我當真這樣做了,我林家世代的先祖之靈該如何看我,我這駐守白芷的林家軍又該如何自處?”他語氣急促,雙手緊了又鬆,鬆了又緊,“你這是要我做叛國賊啊!”
林青宣此話一出,四周靜了一靜,隨後,容易傾冷笑了一聲,緊接着從他口中傳出的冷笑聲片片不斷。
林青宣既氣怒又疑惑,“你,你笑什麼?”
“哼哼……”容易傾冷笑了好半天才停下來,“我笑你,也笑容易安,更笑這榮國。”
“林青宣你好好睜大你的雙眼看看,這個榮國還是你記憶中的榮國嗎?累無數無辜百姓流離失所、家破人亡,導致偌大一個榮國滿目瘡痍,難道不正是拜容易安所賜嗎?!”
“這麼一個狼心狗肺、不顧人倫的暴君,若讓他繼續爲非作歹,日後這榮國還會剩下什麼?你告訴我,你告訴我啊,林青宣!”
林青宣無言以對,因爲容易傾說的都是事實,他的臉色衰敗了下來,這一瞬間,他整個人好似老了十歲。
容易傾怒罵着,漸漸他的語氣變得平靜低沉,“這樣一個榮國,這樣一個榮國啊,只是盲目地繼續守着,卻對它的傷痕、對造成的罪魁禍首視而不見,叛不叛國有什麼區別嗎?”
“這樣一個傷痕累累的榮國,我寧願把它交給一個可以妥善對待管理的別人,也不願意看着它被容易安給毀了。”
說完,容易傾嘴邊含着一抹笑,像是拋棄了什麼,他整個人都變得明朗起來。
林青宣看着這樣子的容易傾,不禁想起來他當初第一次看見容易傾,那個時候還是太子殿下的他,那個初生牛犢不怕虎的儲君殿下。
林青宣終於還是妥協了,因爲他別無他選,他可以犧牲自己的性命,也可以犧牲所有的林家軍,戰鬥到最後一刻,可是白芷城內的無數百姓呢?他也要罔顧這些人的性命嗎?他又有什麼權利這般去做呢?
況且,現在根本就不是秋收時節,就算這一場仗,白芷僥倖勝利了,但是最根本的糧食問題,也無法得到解決,裕凜帝壓根就不會爲白芷城的百姓,派送多餘的一粒糧食過來,他纔不在乎,一座城池會因爲他的一句話,會變得白骨累累,屍橫遍野。
這樣一個帝皇,這樣一個帝皇啊!
林青宣違背了自己衷君的誓言,卻做了一個他永不後悔的正確抉擇。
與容易傾商談後,當天,林青宣便召集了所有的將領,宣告了自己的決定,林家軍向來都是上下一心,是以也沒有什麼人去質疑林青宣,而且他們也知道這已經是最好的辦法了,至於裕凜帝的怒火,現在還不到去想這個的時候。
第二日,林青宣站在城門之上,對着白芷城的無數百姓,他朗聲地告訴他們,他同姜國商談的事宜,馬上他就要打開城門,讓姜國大軍進來,與此同時,姜國大軍所補給的糧食也會隨之而來。
林青宣自青年時就一直駐守白芷,這一駐守就是二十一年,如今他已是兩鬢斑白,滿面滄桑,他一生都沒有成親生子,他把他的一
生都奉獻給了白芷,他駐守白芷的期間,一直深受百姓愛戴。
當林青宣宣告了他的這一決定時,已經有不少的百姓低聲啜泣了起來。說着說着,林青宣也是虎目含淚。他大手一揮,高聲道,“開城門——”
沉重的鐵門,需要四五個青壯年大漢一齊出動,才能打開。
隨着城門緩緩地打開,高臺上的林青宣看見已經整裝待發,一身輕甲的姜國大軍,爲首的青色盔甲之人正是姜國隆坤帝寒越靖,而在他身旁,馬上一襲黑衣,毫無盔甲裹身的青年便是榮國曾經的二皇子——容易傾了。
今日晴空萬里,湛藍的天空,明靜亮極。林青宣擡頭一望,只覺視野無盡開闊,他嘴角一勾,笑得舒緩,日光照在他身上,一瞬間,他彷彿又變回數十年前,那個英姿勃發的青年將軍。
城門即將全部打開。
林青宣張開雙臂,縱身一躍,從那城樓之上跳下。
風將他散亂的發吹開,他那張飽滿風霜的臉上,居然帶着酣暢的笑意,而他整個人身上竟帶着年輕人才有的無盡銳利。
林青宣從那高樓躍下,立時便摔得粉身碎骨,血濺一地,他當時就沒有了聲息。他雙目緊閉,面容滿是安詳之意。
他死時不發一言,但所有人都知道他心中所想所說:爲人臣子,忠君報國,鞠躬盡瘁,死而後已,如今,他不忠不義,枉爲人臣,唯有以死謝罪!
林青宣爲了白芷城百姓,最終選擇打開城門,城門大開的那一刻,他以死殉國,或許他不用去看,也知道榮國氣數將盡,於是他也順勢選擇再也看不到,便可以欺騙自己,他所守護的榮國從未變過。說他懦弱也好,說他勇敢也罷,於這世間,再沒有一個叫林青宣的人,他的一切都將隨風飄去。
然而,此時此刻,因爲林青宣的死,白芷城中街面站着的所有百姓,他們全都跪了下來,從城中響起一片哀鳴的哭泣聲。林青宣於這人世間走的這一遭,值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