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景軒和封旌兩個人先是給林蘇行禮,然後才直起身子站在一次。封旌聽了林蘇的問話倒也不急不躁,雙手攏在袖中,沉聲道:“小皇子先天不足,體寒多病,不能着涼,但是也不能長時間悶在屋子裡面。且未足月不勝藥石之力,需以調理爲主。忌辛辣寒涼之物……”
林蘇聽他一長串的問題下來,心中更是有苦難言。只得慢慢走到牀邊看着已經躺在牀上睡熟的小皇子,半響才低聲問道:“封御醫的醫術本宮自然是相信的,還請封御醫給本宮一句實話,小皇子他……可還有……一線生機?”
此話一出,本來低着頭的文景軒猛然擡頭看了林蘇一眼,然後又飛快的低下去。只是那一眼之中所包含的意味就讓人心中有些忐忑了起來。
林蘇似是沒有看到他那飛快的一瞥一樣,目光爍爍的盯着封旌。等待着他,給自己一個答案。
封旌沉吟了片刻,看了看四下。
林蘇會揮手讓春燕帶着所有人都退下,然後守在門口,這才重新看向封旌。
“小皇子胎裡不足,未足月就出世,身子本來就虛……可是嬰兒,若是好好照料也未嘗不可活下來。一切,皆看他的命如何了。”封旌說着擡頭看了林蘇一眼,“娘娘所問之事,臣只能回答,盡人事,聽天命。”
林蘇袖子下的手微微緊了緊,目光入水一樣從封旌的身上滑過,又看了一眼文景軒。
她咬脣低聲道:“還請封御醫開個方子,寫上要注意的……”
親自把封旌和文景軒送到了二門的地方,林蘇也算的上是禮賢兩個人。封旌行禮之後就領着身邊的小太監離開,而文景軒則左右看了下,竟是沒有離開的打算。
林蘇有些愕然,懷疑的看着對方慢慢皺起了眉頭。
“文大人?”她低聲叫道,意圖提醒對方,“文大人,可是還有事情?”
文景軒擡頭,深邃的雙眼緊緊盯着林蘇看了片刻,然後才突然露出了一絲笑容,“淑妃娘娘是下官的遠方表妹,這點娘娘應該是知道的吧?”
林蘇下意識地點了下頭,有些不明白對方到底想要說些什麼。
“淑妃娘娘託在下給娘娘稍過來一句話,所謂禍福難定。小皇子身體孱弱,只怕皇上的恩寵也會成爲燙手山芋,若是到時候賢妃娘娘成了替罪羔羊,反而得不償失。”
他說着自嘲的笑了下,黑色的眸子看着林蘇竟然帶着一種複雜的意味。看的林蘇心臟猛然一跳,下意識的低頭避開的對方的眼神。
“不過,想來也是淑妃娘娘過於操心了。在下看賢妃娘娘今日的應對,再自然不過,孰輕孰重只怕娘娘也是心中有數……”文景軒的聲音越來越低,最後幾乎不可耳聞的道:“只是,後宮之中變化莫測,還望娘娘自珍自重……”
說完,他略微一拱手轉身就離開。惹得沒有聽到他最後一句話的夏妍兀自嘟囔:“這位文大人好生無禮,主子向來客氣待他,可是他……”
“閉嘴!”林蘇猛然擡頭,瞪了夏妍一眼,才放柔了聲音,“你知道什麼,這文大人,是在提醒本宮呢。”
“明明是淑妃娘娘……”
“淑妃娘娘若是有如此細膩的心思,”林蘇冷笑了下,“當初也就不會丟了自己的孩子了。這些話……”林蘇看了一眼扶着她手臂的夏妍,見對方緊緊閉上嘴巴才低聲感嘆,“這些話,都是文大人的肺腑之言啊。”
夏妍低頭不敢說話,可是忍了又忍,還是壯着膽子開了口。
“主子,這些話,奴婢自然是左耳進、右耳出,可是,您畢竟是皇上御封的賢妃娘娘,而那文大人……他雖然得皇上重新,得以偶爾出入後宮,可是畢竟是要避嫌的……若是被他人注意到……只怕會毀了主子您的清譽。”
夏妍的聲音越來越低,說到最後因爲林蘇的手輕輕握住了她的手,她整個人甚至都微微顫抖了起來。
林蘇低聲嘆息了,“你說的我都知道。”
夏妍擡頭,有些不解的看着林蘇。
既然知道,爲什麼不避嫌呢?
林蘇沒有理會夏妍擔憂的目光,只是停在了依然有些蕭索的亭子中,坐下看着遠方發呆。
知道又能如何,所謂情之所至,一往而深。她就算知道,可是又如何控制得住自己的反應。
每一眼看去,那個男人都是傲然挺拔的,甚至隨着司鉞的登基而越來越散發出一種奪目的神采。文景軒……那三個字彷彿是印刻在林蘇的靈魂之中的,從上輩子到這輩子,她的心中似乎也只有那麼一個人。
“只是,後宮之中變化莫測,還望娘娘自珍自重……”
回想起那句如同近在耳旁的低聲呢喃,林蘇只覺得渾身無力,心中酸澀又有些說不上來的感覺。
文景軒所說的話,就如同她告訴夏妍的一樣,絕對不是李茉姍轉達的。若是李茉姍,她自然會上門提醒。更何況,李茉姍不見得能夠有這樣的心思,她一心復仇……
那個人,說出那樣的話,其實是真的關心她這個跟他毫無關係的人吧……只可惜,她只能說一聲“恨不相逢未嫁時”……
“騙人,你明明可以選擇的……”
一個聲音在林蘇的心底響起,她痛苦的捂上了耳朵。
是的,她當初是有選擇的機會,可是那樣又能如何?難道爲了她一己之私,就讓林家滅族的慘案當做沒有發生過嗎?
難道就爲了貪圖一時的情愛,而繞過那些毀了她一生,害死她孩子的兇手?
……
這樣的想法讓林蘇心情稍微好了些,她慢慢坐直了身子擦拭了下微紅的眼角,叫了守在外面的夏妍,這才趁着擦黑的夜色朝着大殿走去。還沒有到殿門口就聽到身後一陣井然有序的腳步聲,然後就是兩串燈籠照亮路的兩側。
林蘇扶着夏妍回頭,正好看到司鉞帶着宮女太監拐過拐角處朝着她大步流星的走過來。
她鬆開了夏妍的手,盈盈跪下,柔聲道:“臣妾恭迎皇上大駕,吾皇萬歲。”說着,她擡頭對着已經到跟前的司鉞露出了一個明媚的笑容,“皇上……”
不管心中想的是誰,愛的是誰,在這後宮之中,她們不過都是皇上的女人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