鋪子的裝修進行得如火如荼,夥計也培訓得很好,最讓田敏顏滿意的就是新來的廚娘童氏,做得一手的好菜,田敏顏的要求,只那麼一說,她就能做出來,田敏顏滿意極了。
廚娘一個人是不夠的,爲此,田敏顏答應讓童氏的女兒童小芸做幫工,另外,又請了一個有幫廚經驗的大嫂子來幫忙。
開張準備工作做得很好,經過反覆思量,田敏顏將自家的酒樓起名爲第一樓,本來她想起一盅兩件這個名,可想着不像,田懷仁他們也說不好,便取用了第一樓。
名字定下後,她又寫了帖子去拜訪知縣大人,讓他幫着寫牌匾,溫善初本就答應了的,當即就寫了幾幅大字讓田敏顏選,她選了大氣磅礴的一幅拿去裝裱不提。
趁着鋪子沒開張,田敏顏便想回楊梅村一趟,畢竟她和田懷仁都離家好幾天了,家裡地裡的莊稼雖說有長工照看,但她也放心不下。
田敏顏讓馮鍾氏幫忙打點行囊,她則走到白梅的房前,纔來到廊下,就聽見裡頭傳出說話聲。
“小花。”
“珊兒,我說過多少次了,我以後叫白梅,別叫我小花了。”白梅清冷的聲音傳了出來。
“好吧,小梅。”珊兒哦了一聲,接着道:“二姑娘就要回太平鎮了呢,你要不要跟着去?你當她的丫鬟吧,她不會打你的,二姑娘人很好,也從來就沒罵過我呢,還給我糖吃。”
田敏顏搖頭失笑,這小丫頭,怎麼總惦記着這事,真當做人丫頭很好玩兒麼?
這些天,都是珊兒照顧着白梅,兩人自小就有交情,白梅也是當她妹妹般看待的,見她又再老話重提,不由問:“珊兒你很喜歡那二姑娘麼?還有,你很想我走麼?”
“喜歡呀,她人好,很聰明呢。”珊兒一派天真,抿着嘴說道:“我不想你走,可是娘說,你在這裡不開心,小梅,我想你開心。”
白梅聽了,沉默下來,看着她天真不識世事險惡的樣子,心裡不是不羨慕的。只盼望她一輩子都能這麼無邪,不會被這世間的污穢事給毀了,不要像她那樣悲慘。
牽扯到傷口,她手上微微的疼,就這麼一疼,讓她激靈靈的打了個顫,甩了甩頭,將那不甘和恨意給強壓了下來。
珊兒還在碎碎的數着田敏顏的好,想及這些天聽到看到的,那比自己還小兩歲的姑娘,那麼聰慧能耐,事事安排的妥當順遂,這麼大的鋪子,幾乎都是她一個人在拿主意。
十一歲的孩子,到底長了怎樣一顆頭腦?白梅想起那雙淡淡地看着自己的沉靜的眸,像是一泓深潭,她的心無端的平靜下來。
這麼想着,那眸子的主人就從門外走了進來,清晨的陽光從她身後投射進來,將她整個人都籠罩在裡頭,靜謐而美好。
白梅坐直了身子,直直地看着田敏顏,還有她嘴角淡淡的笑容,問話脫口而出:“你要走了?”
“嗯,你要跟着我嗎?”田敏顏看着她眼底的一點子渴求和遲疑,淡淡的笑着道:“不用你再賣身給我,你可以在楊梅村重新開始,只一點,我要你絕對的忠誠,我不接受背叛。”
田敏顏願意給這個機會,是因爲白梅的那骨子裡的不服輸和韌勁,這樣的人,培養起來,會是她一個得力的助手。
“這個鋪子只是我的開始,以後我會開更多的鋪子,會做更大的生意。你想要報仇,你想要讓那些辜負你糟蹋過你的人匍匐在你腳下求饒,楊梅村會是你的轉機。”田敏顏看着她,微微地笑道:“你要是願意,一個時辰後,我們會出發,如果不願,你願意留在這也可,去別的地方,也隨你。”
話畢,她也不等她的回答,轉身走了出去。
機會她願意給,只是那人要不要珍惜,只能看她自己的抉擇,不過她相信,白梅會出現在馬車跟前。
回到正房,馮鍾氏已經將她的行囊給拾掇好了,就放在桌上,在縣裡買回去的禮品,也早就準備妥當。
關於鋪子開張的吉日她已經差人看過黃曆挑選過,就選在中秋節前,八月初八,離現在也就還有十天左右的樣子。
鋪子開張,按着她的規劃定是要請人來助興的,她高調的給知縣大人下了請帖,就是那個牌匾裱裝,也有意無意的讓人宣傳出去,是知縣大人親自給提的名。
而在這兩日,田敏顏又讓謝誠忠去給之前跟着知縣大人‘下鄉’巡視的鄉紳土豪,曾經給她家送過禮的大戶送了幾張帖子,很快就有人聞風而來打探消息,只是田敏顏都讓謝誠忠差人擋了回去,說是歡迎開張之日前來捧場。
只是,田敏顏沒料到還會有人不請自來。
“二姑娘,外頭有個自稱是你大姑的女人來了呢,嚷着要見三老爺,可三老爺此時也不在。”馮掌櫃急匆匆跑進後院來衝着田敏顏說道。
田敏顏正喝着茶,一邊看着開張的準備事宜可由什麼添減的,聞言一愣,大姑?田懷芳?
是了,田家的大姑娘田懷芳不是嫁到縣裡來了麼,聽說夫家是給一個何的大戶人家的鋪子當掌櫃的,自己也開了一個雜貨鋪子,日子過得很是滋潤的。只是那也是個勢利眼的,只和大房親厚,尤其是和陳氏,親如姐妹似的,倒和三房沒好到哪。端午送節禮時,田敏顏還送了一份給這邊,田懷芳沒回禮也就罷了,還對江氏告狀說她們送少了,氣得羅氏說以後都不送了。
田懷芳不是不知道田家買田買地的事兒,可她向來自認清高,打心眼兒就瞧不上田敏顏他們一家,也從心底裡覺得,田敏顏他們本該就先緊着她的,這會子,怎麼親自上門來了?
田敏顏擱下茶杯,看了一眼更漏,田懷仁是去聯繫車馬店了,抿着脣想了想道:“馮掌櫃,你使樑大榮去車馬店那找找我爹,讓他別急着回,行囊我都拾掇好了,就說我讓他買兩匣子點心路上吃。”
馮掌櫃原本以爲她讓他將田懷仁找回來,可聽到的,卻完全不是一回事,不由啊了一聲。
不過這是東家的家事,他也不好去探討,便應聲去了。
田敏顏慢慢的喝完一盅茶,這才整了整衣裳,慢慢的向大堂走去,經過白梅的房時她腳步一頓。
咦,聽說田懷芳的夫君是給一個姓何的大戶給當掌櫃,不會就這麼巧,是這個何員外吧?
才掀起的大堂通向後院的門簾子,田敏顏便聽到的田懷芳尖銳的聲線,嘴角不由不屑地哼了一聲,當這是自己家呢?
“哎喲,這不是我們二姑娘嗎?真是好大的架子,把長輩晾在這,這是老三和羅氏教你的禮節?”田懷芳見田敏顏出來,立即就不悅地開聲訓斥。
田敏顏搓了搓耳朵,心道果然是江氏那腸子出來的,這幾個子女都這樣的脾氣,她爹那樣的,簡直就是田家的異類,莫非田懷仁真是從溝渠裡撿回來的?性子惡和他的兄弟姐妹咋相差這麼遠呢?
“大姑你來有什麼事兒?”田敏顏也不接她的話,只淡淡的問了一句。
田懷芳一愣,來有啥事?她就這麼問,而不是好聲好氣的將她請到廂房去坐,供着敬着?
田敏顏他們在縣裡買鋪子這麼大的事兒,她是前兩日才知道的,還是家中丫環說像是看到了田家三房的姑娘和三舅爺,她才使人去打聽,果然是他們。
三房前邊賺了不少銀子,她聽小妹和爹孃抱怨過,起初她聽了很是不以爲然的,心道還不是隻會種田上不了檯面的莊稼人?哪比得上官老爺的親妹子這名聲這麼體面。
所以哪怕三房後來買了地,她也不放在眼裡,只一心和大房交好,陸陸續續的,她又從別人口中聽到不少三房的動靜,便有些意動,卻還是端着架子不去走動,直到三房送來節禮。
端午那時聽下人說楊梅村差人送節禮來了的時候,她很是得意的,心道自己是老三的大姐,諒他們也不敢不將她不放在眼裡,這不還是送節禮來了?可打開那節禮一看,頓時黑了半邊臉,那都是些什麼東西啊,小家子氣的,讓她氣得當場就賞給丫鬟了,也把那走動的心思歇了下來。
送個節禮都這麼小家子氣,還能富貴到哪去?過去的節禮,可都是滿滿當當的呢。她卻沒想到,過去那麼滿當的節禮,是因爲江氏在當家,現在江氏不在楊梅村,就是在,他們也分家了,節禮不可能像從前那般滿當。
所以她不但不回禮,還對江氏告了一狀。
可現在,三房竟然來縣裡開鋪子了,還是這麼大的鋪子,開得還是酒樓,比自己那間雜貨店可順眼多了,又聽到外面傳着這鋪子的名是知縣大人給提的,三房竟然和知縣大人交好,更聽說知縣的女兒還叫田敏顏爲妹妹,這可是她怎麼也插不進的圈子啊。
於是她立即就坐不住了,打聽到田敏顏這鋪子的掌櫃是從前的老闆,便起了心思。
自家夫君說何夫人的遠房外甥給插進了鋪子,他雖然還是掌櫃,可行事卻越來越不如從前順遂了,近日還被抓住了一個錯處,讓那親戚給抓住了個現行給告到了何夫人那,可能就幹不下去了。
現在田敏顏他們開了鋪子,就是要請掌櫃,也該請自家人吧?所以她纔來的。
可田懷芳看着田敏顏那聰慧狡黠卻不失清澈的眸子,像是洞悉一切似的,那些話怎麼也說不出口,突然覺得臉上像被人打了一巴掌,火辣辣的疼。
“你爹呢?”她像吞了一隻死蒼蠅的難受,硬着喉嚨沉着臉問。
田敏顏是個不好對付的,老三就不同了,是隻老實的悶頭鵪鶉,和他說遠比和這丫頭說強上百倍。
“這就要回楊梅村了,我爹去聯繫車馬呢,大姑你可是有事?和我說也是一樣的。”田敏顏淡笑地看着她,自顧自地坐下堂中椅子上道:“大姑你也坐啊。”她又吩咐一個夥計,去端兩盞茶來。
田懷芳聽見她讓讓人上茶,氣順了些,哼了一聲坐下來,依然的趾高氣揚。
田敏顏見了心下冷笑不已,卻也不緊不慢的,反正時辰到了他們就回楊梅村,田懷芳就這麼幹耗着,她樂得輕省。
茶端了上來,田懷芳喝了一口,又打量了這鋪子一眼,裝修得處處透着大氣樸實,有些小細節卻又不失雅緻,和之前她所看到的完全不是一個檔次,心裡便有些不是滋味起來。
從前她最看不起的二房三房,現在三房日子是真的過起來了,還比自己過得更好,這鋪子,比她那小雜貨店,可是大了不止一倍的。
要是這鋪子是自己的就好了,田懷芳不是滋味的想,收回目光,看到田敏顏那似笑非笑看破一切的眼神,臉上不由火辣辣的。
難怪小妹說這死丫頭自死過一會後變得難纏,果然邪氣得緊。
“我聽說你們來縣裡買了鋪子,便過來看看。你們也真是,來了這幾日也不去我那走動,莫不是發了,就看不起你大姑這樣的窮親戚來了?”田懷芳勢利的目光嗖嗖的射向田敏顏。
“大姑說笑了,爹爹說,這麼多年,從沒上過你那耍,這都不認得路呢。”田敏顏淡定地笑道:“而且,前兒端午送節時,大姑也沒回禮,我們只當大姑不喜歡我們這些鄉下人,這纔不敢打擾呢。”
這送節,向來有來有往,人家送節禮來,若是有走動的,哪怕小到一根針,都是要回禮的,這不回,就當對方沒意思走動了。
田敏顏這是在提醒她,到底是誰看不上誰呢?
田懷芳哪裡聽不出這話裡的諷刺意味,臉頓時漲成了豬肝色,瞪圓眼看着她,一下子憋不出半句話來。
田敏顏見了心裡暗爽,好整以暇地端起茶杯,遮住那愉悅地翹起的脣角,心道最好別自討沒趣的想提什麼要求,否則,丟臉的可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