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懷仁和羅氏也都是沒見過大世面的人,見柳家嬤嬤行此大禮,兩人都忙着避開,嘴裡說着:“當不得,當不得嬤嬤大禮。說着,將人迎進了內屋。
鄭嬤嬤笑着進了屋,西廂並不大,一進門就可以將整個屋子打量個透,和一般莊戶人家那般,靠着窗口那邊砌了大炕,被褥鋪蓋整整齊齊地疊着堆在炕頭上,炕中央還擺了一張小炕桌。
屋子中央,放了一張八仙桌,長條凳擺放在邊上,桌上有個老舊的茶壺和幾個白瓷杯放在托盤上。屋內並沒有太多裝飾,只窗櫺上貼了幾隻手剪的窗花,紅豔豔的,許是過年的時候貼上的。
炕頭還擺着矮櫃,用的木料並不貴重,甚至還比不上她家裡頭的。
這家看着雖然貧困,但拾掇得卻是極整齊乾淨,再看羅氏,溫和有禮地侍立着,那田家三郎也就最初見過禮,爲了避嫌而讓了出去。
“鄭嬤嬤,還請炕上坐。”田敏顏手腳麻利地從矮櫃那拿出一個暗紅色的碎花蒲團放在炕尾那頭,笑讓着。
鄭嬤嬤見了暗暗點頭,呵呵地道:“哎喲,姑娘你可折殺奴婢咯。我奉我家奶奶前來拜訪,哪有坐主人炕位的理?你給我搬個小杌子就成,就是沒,春凳也可。”
“鄭嬤嬤既說代大/奶奶而來,那就當上座,除非,嬤嬤嫌咱們這憋屈了。”田敏顏笑說了一句,扶着她將她安置在炕尾坐下。
“嬤嬤,我們莊戶人家,沒你們大戶人家講究,他爹這時也不在屋,你且坐着就是。”羅氏也笑着道。
“這。。。那成,今兒托夫人的福,我也託大一回了。”鄭嬤嬤雖這般說,卻也只是側着身堪堪坐着炕的邊沿罷了。
田敏顏重新徹了茶,雙手奉上,鄭嬤嬤連忙接過,暗暗打量了她一番,見她眉目清秀,雙眼黑幽靈動,行事大方得體,不卑不亢的,倒比剛纔見到的那二房的姑娘要勝上許多。
“鄭嬤嬤,我們家現在也沒置買啥好茶葉,這是我自己和兩個兄弟上山採摘來自己曬的山茶,味雖比不上那什麼龍井碧螺春的,卻也甘甜。”
鄭嬤嬤淺淺的抿了一口茶水,果然如她所說的一般,茶水微澀,咽過喉嚨時卻也有些甘甘的味,於是笑道:“果是如此。”
田敏顏又從櫃子上拿出一個碟子,裝了幾件蛋糕放在炕上道:“嬤嬤也吃點蛋糕配一配,省得寒了胃。”
她雖然沒大批製作蛋糕,但因爲還有材料,也顧念着田敏瑞他們上學堂要吃用,今天也多做了些,讓他們兄弟也可分些給同學,也好打打關係。
卻不想,今日柳家來了人,恰是趕上了。
鄭嬤嬤一見那蛋糕,笑眯眯地道:“哎呀,今兒我還真有口福了。也不枉我百般求着奶奶來趕這差事,有好茶,有好吃食伺候,這客人當得妙。”
羅氏只是淺笑,田敏顏則道:“嬤嬤也太會說話兒了。”
鄭嬤嬤呵呵地笑,又見碟子旁的一個碟子放着幾個竹子削的物件,不由捻起來問:“這是什麼傢伙?竟像個魚叉。”
羅氏抿脣笑道:“嬤嬤沒說錯,這叫什麼叉子,是這丫頭鬧着他爹給削出來的,說是懶得拿筷子,用這叉這蛋糕呢,就她會作懶。”
“哦?這般新鮮。”
田敏顏淡淡地笑,其實她是閒來無事玩兒小資了,總覺着拿筷子夾蛋糕四不像,趁着有空,就找來竹子,畫了個圖,求着田懷仁給削了幾支叉。
用銀子來弄,那纔是精貴呢,於是說道:“大戶人家用的是銀子金子來鑄,我們莊戶人家,也沒那本錢,就用竹子來代替了。”
“這倒新奇,卻也沒見過哪家有這樣精巧的物件兒呢。”鄭嬤嬤說了一句,饒有興致地拿起叉子叉了一塊蛋糕以手接着送進口,雖然有些怪異,卻也覺得省事方便,又道:“倒是方便。這蛋糕味兒也真不錯,雖說姑娘也給了方子我們奶奶,可總覺得姑娘做的更正宗些。”
田敏顏笑着回道:“都說鄰家飯鍋巴更香,就是這個理。嬤嬤吃慣了嘴,來我家就覺得味道不同了,其實都是一樣的做法。嬤嬤還別在大奶奶跟前說,省得寒了她老人家的心吶。”
鄭嬤嬤哈哈一笑,對羅氏說道:“瞧你這閨女的嘴,這纔是個妙人兒。”
“都被我和他爹慣壞了,讓您笑話。”羅氏嗔了田敏顏一眼。
鄭嬤嬤放下竹叉,掏出帕子摁了摁嘴角說道:“前些日子,我家奶奶見着少爺好了些,就帶着他去普陀寺住了幾日,吃了幾日齋飯,也好謝過菩薩。想來奶奶也將姑娘的話聽在耳裡,任着少爺小跑小鬧的,這麼幾日下來,精神竟比往日好了許多。”
“阿彌陀佛。”羅氏雙手合十唸了聲佛道:“小公子貴人自有神助,日後也當是福壽無量的人才是。”
“可不是,所以我家奶奶念着姑娘的好呢,都說下山來要親自來拜訪姑娘,可巧兒,老太太這幾日身子不爽,她得侍疾榻前,這纔派了奴婢來給夫人和姑娘行禮。”鄭嬤嬤說着又下炕蹲身福了福。
“嬤嬤使不得。”羅氏連忙下炕攙扶,說道:“我們也沒做什麼,不過是說一聲的事罷了。”
兩人重新坐回炕上,羅氏又道:“還請嬤嬤替我們向你家老太太問聲安,也還請柳大/奶奶當顧着身子呢。”
“都記下了。”鄭嬤嬤笑着應了,又抿了一口茶水道:“從普陀寺下山來,我家奶奶又聽得人說你家蛋糕攤子被那胡霸子給砸了,這可是怎的一回事兒?”
羅氏聽了,身子微顫了顫,想起當日仍心有餘悸,嘆了一聲道:“這也就是無妄之災了。”說着將當日的事簡短地說了一番,最後又道:“也虧得菩薩保佑,一家子都好好兒的。”
“原來是這般,難怪這幾日不曾見你們去擺攤子了。”鄭嬤嬤也吁了一口氣道:“人沒事便好,那胡霸子活該遭天譴的,你也別擱心,且看着,他好不了幾日呢。不過是個暴發戶的兒子,只一個姑姑入了郡王爺的眼,也不過是個妾,以色侍人的破爛貨罷,倒把自己當回事了,真當沒人治得了他了。”
鄭嬤嬤不屑地說完,才察覺田敏顏還是個姑娘呢,不由懊惱地打了一下自己的嘴:“哎喲,你瞧我這張嘴,當着姑娘的臉啥渾話都出來了,沒得臊了姑娘,該打該打。”
“不打緊。”田敏顏笑着問:“嬤嬤可是認得那胡霸子的姑姑?”
“也就見過一兩次罷了,那安郡王爺最是愛個新鮮,來這邊兒遊玩時碰着了,見她有幾分顏色就納了。又聽她一副好嗓子會唱崑曲,便寵了幾日,去哪都帶着,興起時就讓她唱曲兒,其實也就當一歌伶罷了,她還沾沾自喜呢。”
“那賤妾也有點命數,沒多久就傳出有孕了,更是了不得了,郡王爺一把年紀又要當爹更是寵着。那是除了正室,是把誰都不放在眼裡。”鄭嬤嬤冷哼一聲,道:“這樣跋扈的性子,在那龍潭一樣的地方又怎會得了好?結果遊個花園子就把孩子給摔沒了。安郡王的長嫡子都要成親了,正室又有好幾個嫡子嫡女,這妾的種,沒了也就沒了,小產那月就尋了新人,把她撇一邊兒去了。那賤妾見孩子沒了又失了寵,便求着要郡王爺主持公道,要尋死覓活的,鬧得郡王腦門兒發脹。”
“那後來呢?”
“這當妾的,其實也就充其量是個下人,男人愛鮮,這膩了厭了,恐怕是連個下人都不如,尤其是她這樣又鬧又要死的,郡王爺哪還看她一眼?那郡王妃也不是個善茬,問了郡王爺的意思,把她給打發到莊子上了。”
“真的?”羅氏聽得瞪大了眼,驚愕地問:“那胡家不知道這事?不然胡霸子還這麼無法無天的。”
“京都離這邊可遠着呢,這消息,真個要蔽塞,好幾個月才收到也是有的,再說,安郡王府是個啥地方,那些個小妾多了去了,誰會真正注意你一個暴發戶出身的小妾特意去給你家傳遞消息?”
“話雖如此,那胡家小姐是跋扈,可男人也未免太薄倖了些。”羅氏嘆了一聲道。
“哪個男人不是這樣?所以,寧做小戶的當家奶奶,也不做大戶人家的妾,就是這個理,偏偏有些人以爲是大富貴,巴巴的貼上去,自己找賤呢。”鄭嬤嬤撇嘴冷哼。
“這麼說,胡家現在還沒知道自家的後臺倒了?”田敏顏眼睛亮了亮。
“該是,還不知道的吧,也就是上個月的消息。”
田敏顏聽了挑眉,嘴角邪邪地挑起,眼睛微眯了眯,發出一記銳利的暗芒,這可真是個好消息啊。
“你瞧,這叨着就見天兒晚了,我得家去,奶奶還等着我覆命呢。”鄭嬤嬤看了一眼窗外的天色,連忙下炕來。
“嬤嬤用過午飯再回吧。”羅氏也下炕留人。
“不得不得,奶奶等着呢,下回我一定嘮叨。”鄭嬤嬤擺手拒絕,又笑道:“我奶奶說,因着蛋糕一事,算是和田姑娘和夫人你結了善緣,理應常走動的。下回子再碰着胡霸子這樣的事,到家來說一聲,能出手相助的,我們柳家定不託手。”
田敏顏聽了大喜,連聲感謝,這樣也算抱着了柳家大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