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州是南邊的大州,下轄有九個縣,最富庶的當屬州府,而其它九個縣,田敏顏他們所在的清河縣是第三大縣,橫河縣,因爲臨近海邊,村民多是靠水食水,以打漁爲生。但因爲那裡是橫貫南北的港口,設了個大碼頭,所以橫河縣,也是極爲富庶的一個縣。
縣丞,顧名思義其實就是縣令的助手,縣丞協助知縣管理縣政,主簿則管全縣糧稅、戶籍。若是田懷德戰戰兢兢,任勞任怨,或許在官路上會走得穩穩當當,長久在橫河縣那算得上富庶的地方,也不會撈不到油水。
誰都知道橫河富庶,田懷孝這樣將話挑明,屋內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田懷德的身上。
田懷德莫名的感到心虛,坐若針氈,偷眼看向老爺子,只見他深深的皺起眉頭,似乎也在思量什麼。
顧不上陳氏使的眼色,田懷德漲紅着臉亟亟地道:“二弟你這是說的什麼話,我哪是這樣的意思,只是我也纔剛去上任,啥事都是睜眼瞎,就想着等安頓好了再接你們過去罷了。”
“大哥的心意俺們懂。”田懷孝嘻嘻一笑,一副關切的樣子道:“難得大哥這麼爲我們着想,我們也不能盡給大哥添麻煩,所謂兄弟齊心,其力斷金,我們跟着過去,也可以幫着大哥你跑跑腿啥的。大哥也不用客氣,只要你支個聲,我,我這幾個兔崽子,通通不會二話。”
“我,我。。。”田懷德急的眼都紅了,只好看着田老爺子道:“爹,我只是個小小縣丞,住的地方也才一進院落,哪來的這多地方歸置一大家子,沒的讓知縣大人添堵。等我落腳了,有月俸了,再買個五進五出的院落,來接上一家子過去享福如何?”
田懷孝冷笑一聲,說的好聽,等你落腳,住着大院子吃着山珍海味支使着下人的時候,怕早就將俺們忘得一乾二淨了。
“說來說去,大伯你就是不想帶我們一起去享福。”二郎是個衝動沒腦子的,當下,一拍桌子就站了起來。
“要死了啊,膽子肥了,拍桌拍凳的唬誰啊?”江氏被嚇了一大跳,頓時炸毛,指着他破口大罵:“喪良心的,唬死我這老婆子你好過了是不,出去。”
二郎撇了撇嘴,訕訕的坐了下來。
“娘,二郎說的對。”田懷孝斜睨着田懷德,輕飄飄地道:“大哥,當年爲了供你念書,爹讓我回家種田,面朝黃土背朝天。還記得十歲那年,那大暑天,那天得多熱啊,把人都快烤熟了,老三這麼個瘦巴巴的個子,都厥過去了,就擡到樹底下歇着,醒了又再重新下地。那時你在哪呢,就在家看書,午飯都沒替俺們坐一頓,還是老三去刷鍋燒火煮的飯。”
還有這麼一出,田敏顏不由去看自己老爹,卻見他低下頭不吭聲,兩隻手緊緊攥成拳頭。
“爹總是說,等你大哥出息了,絕不會忘了你們,將來你大哥當官了,咱們一起享福去。”田懷孝看了看田老爺子一眼,又繼續道:“這麼些年,家裡的銀錢就供你讀書了,俺和老三,大字都不認得一個。俺命不好,沒第一個投胎在娘肚子裡,俺也認了。可供完了你,又輪到你家大郎,瞧瞧俺們二郎三郎,再看看老三的四郎,哪個能上學堂了?啊?”
“出息,出息,大哥你現在終於出息了,卻想着一家子去享福,把俺們撇下?大哥,做人可不能忘本,老天爺在俺們頭上呢!”
田懷德被他說的臉紅耳赤,粗着嗓子道:“俺哪有撇下你們,都說了等落下腳了,再來接你們過去,咋聽不懂人話呢。”
“大伯,這接來接去的多麻煩呀,一塊兒去省多少功夫啊?再說,大伯你自個去那邊人生路不熟的,有兄弟撐腰,比啥子都強,大嫂你說中不中?”李氏嗨了一聲,哼哼地道。
陳氏只僵硬着臉皮扯了扯嘴角,眼睛掃過這屋裡的大班子人,只覺得腦門突突的疼起來。
“二嬸,我爹說了,不是不帶你們去,只是那院子小,還裝不下這麼多人呢,遲一點,又有啥子干係?總少不得你一口吃就是。”田敏莊尖着嗓子說道。
“哎喲大小姐,咱不學那城裡人,院子小,擠一擠不就得了,更親熱乎着呢。”李氏擠開陳氏,擠到江氏跟前說道:“娘,您想想啊,咱們一家子過去,像那大戶人家裡頭的老太太,想那個孫女孫子了,就喊到跟前來逗弄瞧瞧,那多方便啊,多有架勢啊。”
江氏聽了心裡一動,看了一眼滿屋子的人,腰桿下意識地挺直了些,想着那威風,脣角也微微的勾了起來。
田敏顏看了,嘖了一聲,真是笑話,江氏會是喜歡孫子孫女的人?她喜歡的愛的是自己,想誰了就喊過來逗弄瞧瞧,這是逗狗呢嘛?
江氏這人一輩子都活在農村,其實對外面的世界並沒有多向往,什麼大戶人家如何富貴如何威風的,也就聽旁人所說,其實她呆在哪裡都沒關係,只要跟着田老爺子。
陳氏眼見江氏被弟妹那碎嘴的三言兩句就說動,心下大急,呵呵地笑道:“二嬸,現在說這個還爲之尚早呢,這任命的文書還沒下來呢。”
“對,對,爹,任命的文書也不知啥時候來,咱也不急這個事,不急。”田懷德像是被點醒了一樣,立即附和了一聲。
“文書啥的,不就一張紙,鐵板釘釘上的事,大哥,莫不是真的被二郎說中你心事了?”田懷孝可不是好糊弄的,掃了自家大哥和嫂子一眼,再看向田老爺子道:“爹,您說過的,等大哥出息了,咱們一家子都不落下那富貴,我和老三苦了一輩子,不怨天不怨地,就看您點頭了,您說咋整就咋整。”
這下,一家子的眼睛都落在田老爺子身上,眼巴巴的等着他開口。
田老爺子吧嗒的吸了一口旱菸,原本那高興的勁頭早在不知什麼時候沉澱了,只剩下淡淡的惆悵,他掃了一眼大兒子,躊躇滿志眼神躲閃,老二一副破釜沉舟的樣子,只老三,在低頭不知在想些什麼。
吧嗒,又是一口煙,田老爺子擱下煙管在大腿上道:“咱們田家,自然是福禍與共的,誰都落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