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兩銀子,如果節省一點,能讓一個農戶人家過上一年的日子呢,拿田敏顏他們家現在來說,整個家當也沒有四兩銀子。可現在,如意齋出四兩銀子去買她的一幅圖,這對田敏瑞來說,真的是天上掉下的餡餅呢!
田敏顏也有些心動,可她畢竟不是那眼皮子淺薄的,那日見的那個十七爺,穿着雖不華麗,可那周身的氣華,不是一般人可以比的。
如果田敏顏還是當初那個田敏顏,許是就會被這銀子給衝昏了頭,可她身子雖是田敏顏,靈魂裡卻是一個三十多歲早有閱歷的成熟女性,這女性,還曾是一家農業集團裡閱歷豐富的老總。
她想到的是以後,目光放得長遠,四兩銀子,只要多畫些圖,真的可以讓他們家過上寬裕的日子,可當才盡的時候呢?
十七爺,她不知道他的來歷,可直覺的認爲,他不簡單。如果攀上了他,靠上他,這對他們以後的發展來說,只有好無壞。要知道,他們田家,只是普通的一窮困農戶啊,要人沒人,要錢沒錢,他們需要一個後臺。
田敏顏永遠相信一句話,朝廷有人好辦事。靠山,她是必然要找上一個的,那個十七,固然不瞭解來路,可看他周身氣華,她願意將寶壓在他身上。
想通這點以後,田敏顏就合上那木匣子,將它推了回去說道:“吳掌櫃,不是我不想做你的生意,而是我已和人有約在先,出了圖是先送到他鋪子裡去的。”
吳掌櫃一聽,以爲她嫌給的銀子少,抿了抿脣後道:“那,我們再多付一成?”說着又道:“田姑娘,這個價錢,已經比我們工場的大師傅還要多了。”
田敏顏只搖頭笑而不語。
“兩成?”
“吳掌櫃,真個不是銀錢的問題。”田敏顏再度笑着搖頭,坦誠地道:“您也知道,做生意,最講究的就是誠信問題,若是今天我將圖賣你,明日又有別家以更高的價錢來求,那我是賣還是不賣呢?”
吳掌櫃一怔,眼中閃過一絲讚賞,看着眼前這穿着粗布衣裳的丫頭,呵呵一笑:“想不到田姑娘一個農戶出來的,竟有這樣胸襟。”
“吳掌櫃妙讚了。”田敏顏站起來福了福身,舉止大方從容。
“那真是太可惜了,這年頭,我們如意齋雖也是鎮上的大店,可街頭街尾相接開了兩家店,花樣還新鮮,反倒是我們這邊的花樣顯得老舊沒新意,生意倒弱了不少。”吳掌櫃可惜地道:“本想着有田姑娘的新花樣,店裡造出來了,生意該是會起來的,哎。”
想及不過是因爲自己當日的輕視,反而走了這麼大個寶,吳掌櫃又站了起來,對着田敏顏打了個揖致歉:“當日是我有眼無珠,言語多有輕視,還請田姑娘勿怪。”
田敏顏連忙避開,看着吳掌櫃誠懇的臉道:“吳掌櫃這不是要我心裡不安麼。”
吳掌櫃苦笑。
“所謂行行出狀元,每個鋪子都有競爭,貴店若想生意好起來,當推陳出新。比如花樣,貴店的描樣師傅並不是不好,但一個人再有才華,天天看着同一樣物件,也會有審美疲勞,會才盡的一天,會停滯不前。”田敏顏徐徐地道:“我也並非讓貴店辭退原來的描樣師傅,但可以讓他去別處學習,如此或許會打開思路,也不會只侷限於當前纔是。”
吳掌櫃聽她說的頭頭是道,不由點頭,眼角掃到門簾下的一雙繡着祥雲的緞靴,不由動了動身子,卻不動聲息地洗耳恭聽。
“吳掌櫃,我也並非能人,天下比我有才幹的人多了去。吳掌櫃可以張貼紅紙,廣收花樣,我相信,總有一兩幅圖貴店會用得着,也比我所畫的要精緻漂亮。”
“人人都說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今日聽田姑娘的一番話,果然非虛。可笑我活了幾十年,思路竟還不如一個十一二歲的小丫頭,實在是慚愧。”吳掌櫃聽完她的話,恍然後慚愧地道。
“吳掌櫃笑話了,許是隻等我將你心中所想說出來罷。”田敏顏抿脣一笑,眼睛亮亮的讓人無法忽視。
“今日既談不成生意,卻也交了田姑娘這樣的忘年交,也不算虧了。”吳掌櫃呵呵地笑。
田敏顏狡黠地眨了眨眼說道:“那是承蒙吳掌櫃看得起。”
“哈哈,既如此,田姑娘要有什麼新點子可一定別忘了我老吳纔是。”
“一定一定。”田敏顏笑眯眯地道:“吳掌櫃,眼看天色不早了,我們兄妹還有事兒,這就告辭了。”
“哎,你等等。”
吳掌櫃走了出去,頃刻間,拿了兩封紅紙進來遞給她:“雖然談不成生意,可田姑娘也給我們如意齋提了個點子,這點小意思,你收着,買糖。”
田敏顏一愣,卻是避過他的手,皺眉說道:“才兒說是交個朋友,吳掌櫃也太客氣了,這不是要我沒面麼。”
“孩子家家的,不過買兩糖吃,說啥面子不面子的。”吳掌櫃把紅紙包着的銀封往她手裡塞。
“吳掌櫃。”田敏顏避開,提高了聲音道:“這可是見外了,下回兒,我還怎敢上門來叨嘮掌櫃您?”
她眼睛掃到桌子上的點心,腦筋一動於是說道:“銀封不必,吳掌櫃若是捨得,不如賞我們兄妹一包點心,我家還有個小弟,正是嘴饞的年紀呢。”
吳掌櫃一怔,順着她的目光掃去,眼中倒真的閃過一絲驚愕和讚賞,於是把銀封收了起來說道:“這又有啥捨不得的,你且等着。”
沒片刻,吳掌櫃就拿着一大包的點心走了進來,塞到田敏顏的手裡說道:“給,小丫頭就是嘴饞。”
田敏顏拿着沉甸甸的點心,眼睛笑得彎成了月牙兒,說道:“以後有事兒,俺來嘮叨掌櫃,可別把俺轟出去才行。”
閒話一了,就和田敏瑞給吳掌櫃行了個禮,往東頭走了。
他們一走,從裡間走出一個穿着綾羅綢緞的男人,眯着眼看着那遠去的身影,若有所思。
“少東家!”吳掌櫃對着年輕男人打了個揖,微微躬着腰。
“這丫頭不是個簡單的,見識和氣量都非同一般,現在的農戶,竟也有出色的人物了?”那少東家撫摸着腰間的玉佩,微微側頭對吳掌櫃道:“吳掌櫃,按那丫頭說的去辦,她,可深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