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單獨看現在的秦優,除了顯得比同齡的少年安靜沉默一些外,不仔細觀察倒看不出什麼不一樣;但是當秦優站在了一羣同齡人中間的時候,立刻就凸顯出了一種與衆不同的獨特來。
而這麼一種與衆不同的獨特,又是更加地襯托出他那漂亮的容貌,。燁燁光華難掩其灼,普通的少年又怎麼可能會有那樣優雅的姿態和從容的氣度。
秦優手上拎着書包,安靜地跟在秦母的身後走進了德慶中學的學校大門,對周圍看向他的好奇打量的目光無動於衷,一臉的平淡。
一路走到隸屬高中部的一棟教學樓前,秦母轉過身來,微笑着對秦優道:“小優,媽媽就陪你到這裡吧,我現在去找教導主任辦一些復學手續的事,你自己去年級辦公室找你的新班主任,好嗎?”
這兩個月來一直被當做一個孩子一般對待,雖然很不習慣,可是此刻看着秦母鼓勵溫暖的眼神,秦優也只能點了點頭。
秦母笑着伸手想要再揉一揉兒子的頭,秦優一下子撇過頭去躲開了,轉眼看見秦母有些失望的眼神,心裡卻莫名有些不忍,清清喉嚨,輕聲道:“我已經不是小孩子了……”
血緣的關係始終是無法割斷的,即使他佔有了這個身體,但是每當面對秦母的時候,他都會無法控制下意識地做出孩子面對母親時的姿態來,這讓從來親情觀念極淡薄的他感覺格外不自在,對這種陌生的親情,他的反應是生澀的。
然而看着秦優一臉彆扭表情的秦母卻覺得自己的兒子今天看起來特別可愛,笑了笑也不介意,只是轉而拍了拍兒子的肩膀,然後揮了揮手算是跟兒子說再見,微笑着轉身走開了。
看着秦母離去,秦優擡頭看了看面前那四層樓高的教學樓,此刻正是早讀開始的時候,各層的走廊上都沒有學生走動,只有欄杆邊花池中的太陽花在晨光中開得燦爛。
以一個普通學生的身份重新回到校園,這種古怪的奇遇讓他覺得有些可笑。
可是他現在是“秦優”,再也不是方維信。
方維信已經在那一場空難中死了。
他踏上臺階,走入門廳,迎面是一面巨大的落地鏡子,上面用磨砂寫着本校的校訓“團結、友愛、奮鬥、進取”八個大字,鏡子的兩邊分別是通往教學樓兩端的階梯。
他看見鏡子裡那個蒼白瘦高的少年,穿着整齊的校服,手上拎着黑色的書包,眼睛烏黑清亮,如果再仔細看,就會發現那秀美的眉目間隱隱藏着不爲人所察的深沉。
他回憶不起來少年時的方維信是什麼樣子了,現在鏡中的那個人,外表是陌生的,但藏在這副軀殼後的靈魂卻是再熟悉不過。藏在這樣一個純淨少年的身體裡,讓他覺得命運之神真是很懂得開玩笑。
緩步踏上階梯,經過三個傳來朗朗書聲的教室,他直接來到了位於三樓東端走廊盡頭的高二年級辦公室。
伸手敲了敲本就一直開着的門,辦公室裡兩排辦公桌中,只有一位年紀大約四十多歲,戴着黑框眼鏡的女老師坐在其中一張辦公桌後,聽見敲門聲她從手邊批改着的卷子中擡起頭來看向門口,不待秦優開口,就先出聲道:“是秦優嗎?進來吧。”
這位女老師應該就是他要找的新班主任關老師了。
秦優在關老師那打量的目光中走進了辦公室。
關老師知道今天秦優會來報到,所以特地一直坐在辦公室中等着而沒有在這早讀的時間同以往那樣去班級巡視。
她知道秦優,曾經是德慶中學的風雲人物,學習尖子和優秀學生幹部,從前的班主任是何老師,秦優是何老師從初中就一直帶上來的得意門生,連着三屆全國奧數競賽的第一名,還拿過全國中學生英語競賽口語和筆試的冠軍,這樣一個文理全科優秀,德智體全面發展,給學校爭得獎盃榮譽的好學生,自然是每一個老師都喜歡的。
只是沒有想到的是,這個學生卻在去年高二新學期剛剛開學不久就出了一場嚴重的車禍,聽說是腦部受到了重創,一個生氣勃勃的少年一下子就成了深度昏迷在牀上沒有知覺的半植物人。
當時聽到這個消息,所有的老師都扼腕嘆息,而秦優當時的班主任何老師更是心痛不已,去醫院探望了幾次,每次回來均是面色沉重。
原本所有人都以爲這個優秀的學生也許就這樣折損了,卻沒想到現在秦優竟然還能奇蹟般地重新甦醒並康復,復學回來上課。
當她告訴何老師秦優復學上課被安排在她帶的班級的時候,何老師是驚喜的,如果不是正帶着高三分身乏術,恐怕都想親自來帶秦優了。
關老師看着面前安靜沉默的少年,身體比印象中要瘦弱了一些,面色也還有些蒼白;之前秦優的媽媽和她通過電話,聊起秦優傷勢的恢復,也曾提到,大概是腦部受過重傷的緣故,秦優的記憶受了影響,很多的事情都不記得了,也許,會在學習上有些困難,如果一時成績跟不上也不要緊,她也希望學校不會給秦優太大的壓力。
想到這裡,關老師不禁對秦優媽媽那體貼的母愛而感動,看着秦優的目光中,也多了幾分溫和關切。
“走吧,”關老師微笑着,收拾了一下桌面上的卷子,起身一邊向門外走去,一邊道:“我們一起到班裡去。”
他們要去的班級僅僅和年級辦公室隔了一間教室。
跟在關老師的身後走着,秦優略微擡頭看了看教室門邊的木牌,上面寫“高二(三)班”幾個字。
快到門口的時候,關老師卻停下了腳步,頓了頓,轉過身來看着秦優溫和地道:“秦優,新學期也纔開始沒多久,新課的進度也不會很快,老師相信你能趕上,不要着急,如果有什麼問題,可以隨時到辦公室來找老師,好嗎?”
並不習慣這種長輩對孩子般的關切語氣和目光,秦優也不想忤逆別人的善意,只好淡淡點了點頭。
其實那些課本他昨晚在收拾東西的時候才草草翻過,裡面的內容對於他來說並不是什麼負擔,以往家族中對後輩的教育非常嚴格,在家族精英式的教育中,他被要求去學的那些比這些課本里的內容還要艱深得多,何況當年他在這個年紀的時候,早已經進入了那所世界著名的高等學府開始攻讀學位了,
——如果不是這樣,當初的方維信又怎麼能在方家的那些優秀後輩中脫穎而出,進而被方老太爺看重培養呢?
秦優的過於安靜和沉默卻讓關老師隱隱有些擔心。這個學生在經過這一年的休學,也不知道還能不能重新適應這高強度的學習,高二是爲進入高三衝刺時的鋪墊階段,課業其實並不輕鬆,何況德慶中學是省重點學校,爲了保證升學率,學習強度是很大的,秦優之前是學習尖子,但這麼久沒有上課,就算從前打下的基礎很好,也不能保證他現在馬上就能跟上其他同學的學習進度。
剛纔她對秦優說的那番話其實是一種安慰,她其實更擔心曾經是學習尖子的秦優如果在此時面對學習困難,甚至成績滑坡的時候,會不會無法接受進而受到打擊。
略有些憂心的關老師不禁有些怔忡。
秦優注意到了關老師的表情,很快就猜出她的憂慮。
“老師,”待關老師回過神來看着他,他輕輕一笑,目光清澈而從容,“我可以趕上現在的學習進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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