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秦優,放了學一起打球去?”
剛回到教室,齊朗就湊了過來,大咧咧地跨坐在他前桌的椅子上,兩手扶着椅背,笑眯眯地對他道。
如果說在這個班裡他的冷淡能讓其他同學和他保持距離,那麼至今唯一能和他多說幾句話,甚至不時拉着他一同參加活動的,也就是班長齊朗了。
秦優瞄了瞄隨後而來,靠着旁邊一張課桌兩手抱臂臉上總是帶着不耐煩表情的喬大維,嗯,這個勉強也算作是一個。
他笑了笑,微微搖了搖頭,道:“不了,我有事。”
“早知道你會這樣講。”齊朗聳了聳肩,也不介意,站起身來,手臂搭在喬大維肩上,“本來看你身高還不錯,——雖然比起我們兩個差了一點點,”他伸手比了比喬大維的下巴,自己的額角,“而且體質也一般,不過,我們還是挺希望你能加入我們球隊的。”
聞言秦優挑眉,看着那兩個少年故意擺出一副既惋惜又嘲弄的表情,不禁莞爾,輕輕聳了聳肩,擡眼看着他們,頓了頓,才道:“是很可惜。——我不會打球。”
看見兩人睜大眼睛一副下巴要掉下來的驚訝模樣,秦優垂眸輕笑,然而心底裡卻有一絲淡淡的澀意。
馬術、高爾夫、甚至擊劍他都擅長,因爲從小有專門的教練教授,網球也略懂一些;童年時他沒有什麼玩伴,印象中整日裡似乎只有管家和幾位家庭教師陪伴在他的身邊;少年時,也有去學校上課,但是來回都有司機接送,母親也規定他每日必須按時回到家裡,所以他沒有機會去和他結識的新朋友交往。沒有要好的朋友夥伴,而且母親也不允許他浪費時間在那些無謂的遊戲和活動上。
從前的秦優會不會打籃球他不知道,但剛纔他沒有跟齊朗和喬大維開玩笑,他是真的不會打籃球,更何況是加入他們的球隊。
“你說真的?!”齊朗一臉不可置信,和喬大維面面相覷,“不會吧——”
他們很難相信,現在還有男生連打籃球都不會的。
難怪幾次拉秦優去打球他都推說有事,就有那麼一兩次跟他們去了球場,也是坐在看臺上看着他們玩。他們還以爲也許是秦優的身體還沒好完全不能打球呢。
“不會打球?!哼,講得那麼好聽,其實是不好意思去跟我們打球吧?!”
這時一旁忽然有人這麼插了句話進來,語氣裡夾着濃濃的不屑和輕蔑。
秦優側過頭,看見一個男生高高翹着腳坐在不遠處,腳下那雙白色卻畫着大紅火焰的名牌球鞋格外醒目,頭髮用髮膠精心打過一小撮一小撮囂張地往外豎,胸前校服的鈕釦有兩三顆沒扣,立着衣領,衣袖也鬆鬆垮垮地捲起,露出手腕上戴着的時下最新款的運動手錶。
雖然和周圍的學生並不熟悉,但是畢竟在同一間教室裡相處了幾個月,知道並記住他們的名字並不難。
這個男生應該叫張嘉輝,很普通的一個名字,不過看樣子家世也許不錯,身上有那種殷富人家的孩子所有的那種氣焰,張揚而不可一世的。
真正豪門世家的子弟,從小的家教都是格外嚴格,即使衣食住行無不是名貴精緻,處處受人小心奉承,但也絕不允許囂張跋扈,在父母長輩的教養下,他們對人接物都必須學會內斂而溫和,那種□□裸的炫富和自覺高人一等的姿態在所謂的真正的上流社會中是要遭人恥笑和鄙夷的。
秦優並不在意剛纔張嘉輝的話裡帶着的嘲弄和輕蔑的意味。坐在這個教室裡,他的身份是一個普通的中學生,但他本身卻是一個成年人,他無法強迫自己融入進這個小羣體當中,但是卻不自覺地用一種旁觀者的心態去看着這些小了他十多歲的孩子說笑打鬧,這個勉強可以稱作是他莫名其妙地成爲“秦優”以來僅有的一種趣味。
張嘉輝的話音剛落下,從來臉上都是帶着不耐煩表情的喬大維卻先是怒了,原本斜靠着課桌的他一下站直了身體,濃眉一豎,繃着臉盯着張嘉輝,道:“你什麼意思?!”
在班裡,喬大維從來都看不慣張嘉輝一直以來自以爲是的了不起,仗着家裡有錢,總是一副唯我獨尊的架勢,特別喜歡跟同學炫耀他身上的名牌球鞋和手錶,手上的手機也是久不久就換一部,人前人後拿着到處招搖;其實,以喬大維的性格,他是不屑於搭理張嘉輝那樣的人的,他們之間現在之所以有這麼濃的火藥味出之有因。
張嘉輝長得白白淨淨,相貌在女生眼中還算是比較帥氣;他的成績一般,但卻很懂得討女生的歡心,年級裡也有幾個家裡條件和他差不多的女生愛和他玩在一起,每逢過生日或過節,會喧鬧歡騰地彼此贈送大束的花朵,或者大得誇張的玩偶。張嘉輝自己有一部數碼相機,自稱愛好攝影,還在網絡上建立了一個博客,放了一些他所拍攝的那些女生化着濃妝擺着怪異姿勢的照片,寫幾段他自覺高深而藝術的文字。
自詡爲才子的他對周圍的其他男生是很輕視的,覺得他們都很“土”;然而班裡卻冒出了齊朗和喬大維,那兩個人,不但成績很好,而且高大,在女生的眼中還“很帥”,齊朗是班長,老師的得力助手,笑起來很陽光,女生們私下稱他“白馬王子”;喬大維是體育委員,頭腦靈活,在籃球場上和齊朗搭檔,所向披靡,因爲他皮膚黝黑,女生們就戲稱他是“黑馬王子”。
出了這兩個“王子”,張嘉輝總覺得自己的風頭被搶了,時不時在別的女生面前明裡暗裡對他們冷嘲熱諷;可是女生們自然有自己的一番主見,反而覺得張嘉輝這種做派很是惹人討厭。
最最叫張嘉輝嫉恨的,是被稱爲德慶中學校花之一的同級一個女生竟然託人悄悄給了喬大維一封情書。在女生面前他從來自我感覺良好,而這個校花他也曾獻過一番殷勤的,花束、巧克力等等小禮物沒有少送,但是總被人家冷着臉給退了回來,卻偏偏,給喬大維寫了一封告白的情書。
於是張嘉輝對喬大維更加看不順眼,甚至於有一次,他花錢叫了外校的幾個小混混在放學的路上堵了喬大維,想好好給他一個教訓,卻不料其中一個小混混是喬大維兄長的同學,還是關係不錯的那種,結果義氣的小混混不但沒有去圍毆喬大維,反倒通風報信,讓喬大維知道了張嘉輝導演的這麼一出。
張嘉輝當然不會承認,但從此後,兩人便是水火不容了。
現在,這邊喬大維看到張嘉輝那陰陽怪氣的樣子,更是心頭火起,而張嘉輝見喬大維生氣,反倒更加得意,輕蔑地瞥了一臉平靜沉默的秦優,撇撇嘴道:“什麼意思,我說的是那個窮酸,又沒說你,你那麼激動幹什麼?”
新來的秦優也是張嘉輝很看不順眼的一個。聽說秦優之前是高他們一屆的學生,品學兼優,還拿過好幾次奧數比賽冠軍,是老師們讚不絕口的好學生,算是德慶中學的風雲人物;不過,後來有一次上學出了車禍,休學了一年,復學的時候這纔到了他們班裡。
他還聽說秦優之所以休學了一年是因爲車禍時腦子受了重傷,差點成了植物人,於是他原本以爲會看到一個傻傻呆呆的傻大個兒,卻沒想到來的竟是一個高瘦蒼白的漂亮少年。
秦優一來,班裡的女生就都好像發花癡一樣總是盯着秦優看,課餘的話題裡說的也都是秦優,說他“容貌的精緻漂亮好像是從漫畫書裡走出來的美少年”,說他“外表雖然看起來柔弱想要讓人呵疼保護可是卻一點也不會娘娘腔,優雅、高貴,又有着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冷漠,目光冷淡卻藏着一種無法捉摸的深沉”……
他對安在秦優身上的這些莫名其妙的形容詞嗤之以鼻,什麼優雅、高貴,明明就是一個窮酸,腳上總是一雙洗得發白的帆布鞋,書包、文具看上去都是很舊用了很久的東西,沒有MP3,沒有PSP,連手機都沒有,每天上下學都是搭最便宜的公車,連一輛山地車都買不起,——這算是什麼高貴啊?!
張嘉輝剛纔一番話,也是想要挫挫秦優在女生中的風頭,讓秦優丟丟臉的,可是,當他好整以暇地等着看秦優氣急敗壞地反駁的時候,卻發現秦優無動於衷,搞得他像是一個唱獨角戲的小丑似的。
見秦優一派平靜淡然,喬大維心裡也是服氣,覺得自己也犯不着跟張嘉輝這種人慪,於是便白了張嘉輝一眼,轉身不再搭理。
張嘉輝見沒人理他,覺得很是沒有面子,做出一副“不跟你們一般見識”的樣子轉回頭去,但嘴裡卻大聲地說道:“切,還真以爲自己真的很高貴了,父不詳的野種,老媽還在酒店彈琴賣藝……”
張嘉輝的小姨在少兒藝術中心工作,有關秦優媽媽的一些事情,他也是聽小姨說的。對此他很是得意,認爲自己消息門路很廣,什麼都能探聽得到。
只不過他的話還沒有說完,就感覺周圍一下子冷了下來,看見旁邊幾個同學大氣不敢出的訥訥神情,他感覺自己背後有一股視線在冷冷地盯着他,猶如芒刺在背,刺得他從心底開始發涼,連話也說不出來。
秦優擡眼冷冷地看着那個口無遮攔肆無忌憚的少年,開口淡淡地道:“小心你自己說出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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