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淮接過小伍老師給他的學員名單。
名單上除了密密麻麻的列有這期縣幹班學員姓名及通聯方式外,最上面還印有這期縣幹部班主任及生活老師的通聯方式,沈淮這才知道眼前的青年原來叫伍浩。
組織部門推薦上黨校的學員,通常可以分成三類:一類是剛提拔或即將提拔的黨政幹部,一類是需要學習充電的黨政幹部,還有一類就是因爲有病或者礙着別人事了,需要他暫時離開當前崗位,就將其丟到黨校來回避兩三個月。
沈淮倒不知道自己應該歸到第一類裡去,還是應該歸到第三類裡去。
沈淮剛想看這期的縣幹班學員都有哪些人,一股幽淡香風拂面而至,沒等沈淮擡頭,站在他旁邊的伍浩就先招呼道:“戚部長。”
沈淮擡頭看着戚靖瑤,頗爲詫異。
從虞成震告訴他要推薦進這期的縣幹班外,沈淮只有兩三天的時間調整工作計劃,也沒有想到要打聽市裡這次還有誰跟他一起到省委黨校學習,沒想到戚靖瑤也參加這次的縣幹班進修。
不過想想也沒有什麼奇怪地,戚靖瑤調到東華市擔任宣傳部副部長,應該也沒有類似的進修。
市委組織部長,雖然是兼常委的副廳級職務,但市委組織部正兒八經的還只是正處級編制,除了常務副部長爲正處級職務外,其他副部長,都是副處級。
雖然國內很多縣處級幹部的理論及實踐水平,都不見得比黨校的教授差多少,但作爲既定的程序,這樣的進修是體系內幾乎所有人都逃不過的事情。
戚靖瑤要是此前沒有參加過縣幹班的學習,這次補上也不是什麼叫人意外的事情。
窩裡鬥得再狠,也沒有必要叫外人看見,沈淮剛想跟戚靖瑤打招呼,未料戚靖瑤沒有迴應伍浩的招呼,而是睜着漂亮的大眼睛愣怔怔的盯着他看……
沈淮莫名的有些心慌起來,戚靖瑤眼睛漂亮歸漂亮,但略顯凌厲,不會給人這怯生生地感覺;再看她一身素雅的長裙,長髮隨意地拿髮帶束在肩後,彷彿一束黑綢,也不似戚靖瑤平日干練的裝扮——
眼前這人不是戚靖瑤,沈淮心緊起來。
“嗬,瑾馨還斷口說不認得沈書記呢,我怎麼看都不像啊。”戚靖瑤見戲弄到沈淮,秀眉微微蹙地笑道,“我真該帶沈書記去見瑾馨,到時候看她還怎麼矢口否認。”
叫戚靖瑤這般戲弄,沈淮不堪的騰起一股怒氣,卻又撒不出去,轉身走進階梯教室裡,挑了一處靠北後窗的座位坐下來,坐在角落裡,細想戚靖瑤的話,心知瑾馨這段時間應該是回國了,可能也就住在徐城。
但是,他又如何?他甚至連舊日的皮囊都不存,連相見都沒有機會,他又能如何?
戚靖瑤走到階梯教室,瞅了孤零零坐到角落裡的沈淮一眼,心裡依舊滿心疑惑。
瑾馨斷沒有裝作與沈淮陌不相識的必要,而且這些年來瑾馨在國外一直都過得寡淡的生活,從未再有哪個男人能走進她的心間,生活軌跡上沒有跟沈淮有交集的可能,但沈淮神情之間的驚悸,在意識到給自己戲弄之後的不堪到惱怒,也絕不像是有半分的僞裝……
難道說沈淮跟瑾馨之間只是驚鴻一見之後的單相思。
這些年來,戚靖瑤也知道有好些男人在見過瑾馨之後就念念不忘,瑾馨確實有這個魅力,但沈淮怎麼可能會是一個單戀到癡情的人?
有些事是戚靖瑤想破腦袋都想不明白地。
沈淮坐在角落裡看着戚靖瑤,雖然這女人的戲弄叫他惱火,但又不得不承認,戚靖瑤今天的打扮,確實又再次成功的叫他將她跟記憶的瑾馨混淆起來了。
昨日經過淮工大北門時的荒涼情緒又如石隙裡的泉水汩汩涌起來,漸將沈淮掩蓋,而記憶的瑾馨也越發清晰起來……
然而沈淮走進階梯教室裡坐下,倒叫之前漠視他的一個女人意外起來。
任敏訝異地看了沈淮兩眼,問省委組織部的李然:“他是誰啊,看上去很年輕啊,我們這期有這麼年輕的學員嗎?”
省委組織部自然是強權部門,但再強權,部裡處級幹部一抓一大把,說起來跟地方上的區縣官員級別相同,但說到權勢起來,省委組織部的普通處長、副處長,哪個敢說能跟下面的縣太爺比?
而省委組織部部長、副部長等高級職務,無不是從外面調人來擔任,極少說有人能從內部升上去。對於省委組織部的中層官員來說,最好的出路就是三四十歲時能外調到地方任職。
權勢大增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也只有這樣才能打開繼續升遷的通道,死守在組織部內,一輩子很可能頂天也就是一個正處級。
譚啓平是從省委組織部出去,周岐寶、劉偉立等一批中層幹部,給譚啓平調到東華充實地方。
李然原來打算也想走譚啓平的門路,調到東華撈個地方實職,然而年初的東華官場劇變,是叫所有人到現在都難抑詫異的。
一個小小的常務副縣長,竟然逼得市委書記敗走東華,這在淮海省官場上都是數十年未聞的奇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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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整件事各方都諱莫如深,其他部門的官員很少有人能知道其中的細節,但省委組織部內部,對這件事的關注,則要遠超過於其他省直部門。
李然雖然之前只是在一些場合,跟沈淮打過兩三次照面,沒有正式接觸過,但自年初的事件發生後,他對沈淮的印象又怎麼可能淺?
不過任敏不認識沈淮,李然也頗爲意外。
別人不認識沈淮是副省長宋炳生的公子,任敏是宋炳生分管農業廳下面的官員,也不知道沈淮是他們分管副省長的公子嗎?難道宋副省長從來都沒有在農業廳的官員面前提及過沈淮?
“哦。”李然當然不清楚宋家的恩怨,生性謹慎的他,自然不想有什麼壞話經任敏的嘴傳到宋副省長或沈淮的耳朵裡去,只是淡然地說道,“東華市委臨時推薦來了,我也不是很熟悉。”
旁邊的黨校副校長丁國志說道:“小任,沈淮是東華市委委員,不要看他年輕,卻是很有工作經驗的。黨校考慮成立學員黨支部時,東華市委還沒有推薦他報名,就把他漏過去了。”
丁國志打量了任敏兩眼,見她確實是不認識沈淮,他也有些疑惑起來,難道省農業廳的人,真的都不知道這個沈淮是宋副省長的公子?
黨校每次接受推薦學員開培訓班,都會認真的研究學員的背景。
雖然這期縣處級青年幹部進修班的學員,都是縣處級官員,而丁國志本人的職務是正廳,從行政級別上完全能壓住這些學員,但這個世界的道理永遠都不是表面上那樣。
這些三十歲左右就走上處級實職崗位的官員,背後無不都有着外人說不大清楚的來頭。這些學員現在還不能說就成了氣候,但黨校這邊主要還是會顧忌這些人背後的“家長”。
每期進修班都會成學員黨支部,每個人能進黨支部的學員,無不是黨校這邊嚴格分析其背景之後做出的選擇,而能進入黨支部的學員無疑又是每期進修班的明星學員。
學員之間,主要關注的也是這些明星學員。
以沈淮的級別及資歷當然可以進黨支部,不過東華市委推薦他時,這一期的學員黨支部名單已經敲定下來,才把沈淮漏過去了。
這一漏不要緊,甚至會造成一些反效果的誤會。
本來有足夠資格選進黨支隊的學員沒有入選,就難道會讓人產生不必要的猜測跟聯想:是不是他帶病入學,是不是地方上有什麼事情要他迴避才送他進學校?
丁國志解釋也沒有用,在開班兩三天前,東華市臨時推薦沈淮入學,在敏感人看來,這本身就說明裡面存在一些不足爲外人道的問題。
而且東華同時推薦來的其他兩名學員,與沈淮也相處冷淡,遠遠坐在兩邊,沒有湊到一起去,這似乎也說明了一些問題。
其實黨校這邊也很疑惑,還無法徹底的摸清楚背後到底是怎麼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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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華市委委員、霞浦縣副書記、新浦鋼鐵集團董事長,無論哪一個頭銜拿出來,都要比這一期的其他學員分量重,但東華市委這麼緊急將他推薦過來,是不是在他身上發現了什麼問題?
當然,即使帶病緊急送到黨校進修,也有不同的說法,既可以是調開來方便調查,也可能是一種保護。
對這種學員,黨校歷來的方針是不鹹不淡的疏離之,免得陷入不必要的漩渦裡去;其他學員也未必沒有這個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