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城中時已是夕陽西下時分,長孫恤將淨玉送到了駱府門口。
淨玉的侍衛胡彧早已在駱府守着,見她安然歸來不由鬆了口氣,招來了一個護衛去通知那邊還在苦苦尋找公主的徐侍衛一行人。
淨玉將將行至街口,一擡頭胡彧便早已跪在自己面前請罪“公主,屬下來遲,請您責罰。”
淨玉低頭看了他又看看了一旁的長孫恤,上前一步沉穩說到“罰自然是要的,不過不是此刻,你先起來吧!此事由你去查,看到底是誰想要抓我?爲何要抓我?要儘快!”
“是,屬下這便去查!”說着胡彧便起了身,走到那邊跟那邊另外五個侍衛吩咐了幾句後,便站在那處候着。
淨玉轉身正對着側對着她的長孫恤,思慮了很久後她說到“本公主七夕那晚和郡主約了一同玩耍。”
長孫恤輕挑劍眉,淡淡的從鼻子中“嗯”了一聲。
淨玉不信他會不明白她的意思,於是說到“所以就不會去找你的,你也不要等本公主了。”
長孫恤點頭,望了望遠處掛着燈籠的駱府,道“多謝公主不找之恩。”
淨玉不由用食指指着他,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樣“你,好一個你!”
長孫恤站在原地不動,好似在說:我,好一個我!
淨玉走近他,正好到他胸口前,連他的肩都未及,淨玉仰着臉,毫不在意對面人的目光裡完全沒她,彷彿他那堅硬的下巴也都透露着一股子疏離的意味,淨玉不管這些,忝着笑臉問“你說我們今日算不算同生共死了?”
長孫恤搖頭,說“只有生。”
有他在,怎麼會有同生共死這樣的事情出現!
絕不會有。
趙淨玉本想循循善誘一番,以此次證明他們的關係終於進了一步的,可眼前的人完全不上道兒啊!
她又繼續問“那我們今日總算是有肌膚之親了吧?”
長孫恤搖頭,說“隔着衣服。”
“你需不需要我以身相許啊?”
長孫恤不知她怎的問出這樣一句話來,動了動喉結,搖頭“不需要。”
“那你是不是更喜歡我了些呢?”淨玉又問,看他搖頭欲說話之時,淨玉便打斷了他“總有一天你會喜歡上我的。”
長孫恤不屑的笑了笑,說“你總是這般篤定。”
“我總是這般篤定。”
淨玉的聲音和他一道響起。
淨玉看着他無奈的樣子,心中一陣歡喜,頭頂忽然被覆上一隻溫熱寬大的手,輕輕撫着她的頭,他悠淡的聲音響起“快回去吧!”
淨玉忽然沒了心思和他再糾纏下去,彎腰從他手下逃脫,一手摸着耳垂一邊說到“那我便回去了,你也早些回府。”
長孫恤被起手來望着她點頭,夜風迴盪在街中,他的衣角隨風而起,在她轉身的一剎那他的眼裡升起來濃重笑意,望着她那瘦小玲瓏的背影默默笑了起來。
盛京並無宵禁制度,城中日夜都有侍衛在各處當值。煙花柳巷向來爲夜間最繁華之處,脂粉香氣隨着夜風飄了好遠,一盞盞花燈便漸次亮起,青樓妓館相繼開張,裝扮精緻得體的姑娘穿着半露□□的襦裙手中揮動着絲帕在樓上招着客,嬌聲四起,真真是如進了溫柔鄉一般。
掬歡樓今夜亦是早早開了門,甫一開門便有三個身形高大衣着華麗的男子上了門。
老鴇是個年輕的姑娘,長相嬌媚,眼角一顆小痣爲她又添不少風情,她擡眼一看便移着蓮步連忙迎上去,正色道“爺,已經準備好了。”
爲首男子點頭,身後兩人跟着他一同上了樓。
樓上雅間之中早已備好了酒菜,窗門緊閉,只能聞樓下傳來熱鬧的歌舞喝彩聲,爲首那男子坐下後,示意其他兩人也坐下。
右側那人身形魁梧,眼窩深陷,鼻樑高挺,左臉頰有一刀痕,看來有幾分駭人。他朝着中間那人開口道“屬下無能,未將那公主抓來,求王爺責罰!”
中間那公子也不是中原人的相貌,但若不細看是看不出來的,他笑道“是我們太輕敵,與你何干?二哥欲上京求娶一位公主,可,他以爲大燕的皇帝真的會把嫡親的女兒嫁給遠在邊漠的大遼嗎?”他自斟了杯酒喝了下去“哼~”嗤笑一聲又道“只有這位公主纔是皇帝的心頭所愛,她若嫁給誰,父皇想必也會偏向誰些!”
左側那人頷首“可今日確實是貿然了些!”
“博雲兄有何高見?”中間那位王爺問。
那被叫做博雲的人臉上劃過一絲冷笑,胸中已有成竹,緩緩開口。
長春宮西偏殿慶元殿中傳出了一聲清脆的響聲,站在門外的侍女們大氣不敢出一聲,自今日表小姐餘九歌離宮後,公主殿下便趕了她們出去,自己一人在屋裡哭了好一陣子,這哭聲剛剛停下,裡面又傳來一串子砸東西的聲音。
趙吉嫣臉上扔掛着淚痕,見着什麼便想扔出去,心中怒火如何壓也壓不下去。
她給紀宋寫的信他竟一封未回,她都已經放下公主身段了,他卻連看她一眼都不願看,難道真如趙淨玉所說,他府上早有佳人與他成雙嗎?越想她便越氣,偏是那趙淨玉也不順着她的路子走了,那個肖藎也不如人意,一心追着他那想做鳳凰的表妹!近來事事不順,宮中宛貴人那小賤人也整日生事,母妃近來身體日漸不好,父皇連差人問一聲都懶得問。定是宛貴人那個賤人聯合着趙淨玉一同來整她和母妃,趙金玉她動不得,一個區區貴人她也動不得嗎?那就讓她看看,這般一想,她便喚了晴棠進來——
晴棠看到她腫起的雙眼,小心翼翼的問“公主,您沒事吧!”
趙吉嫣不在意的搖頭,問晴棠道“聽說趙淨玉出宮了,只留了那個癡兒一人在毓安宮?”
晴棠不知她又要幹什麼,點頭“確如公主所說。”
趙吉嫣靠在榻上,眼神幽深迷濛起來,沒有頭緒的幽幽吐出來三個字“宛貴人~”
晴棠垂眸,身後珠簾依舊在微微作響,有一下沒一下的碰撞着。
這邊淨玉和迦齡已梳洗畢,二人躺在牀上,淨玉踢開了自己的被子,迦齡起身將被子一角蓋在她的肚子上。
淨玉注視她,出口道“你定會是個賢妻良母的。”
迦齡笑嗔“就你知道?”
淨玉笑“表姐,七夕那日同我一同出去可好?”
迦齡轉頭疑惑問“你莫不是又要去找那位世子?”
淨玉無奈搖頭“不找他,我和郡主一同約好的,還有陳家那位小姐,表姐也去見見我們那位嫂嫂可好?”
趙淨玉打算那日讓迦齡見一面陸思蘅便好,其餘的就全看老天了,還有那位陸思蘅的了!
迦齡可不知心中大的算盤,正好近來心情不好,不如就隨她一同出去“好,聽你的。”
迦齡躺下,又問“我聽盈哥說你如今不喜歡那位世子爺了?”
淨玉就知道駱迦盈會告訴所有他能告訴的人此事的,將頭枕在自己的胳膊上“是啊,不喜歡了,我堂堂公主殿下何苦總追着他跑!”
“那你堂堂公主殿下可是又有‘新歡’了?”迦齡只以爲淨玉又是像往常一般爲了故意氣一氣肖世子。
“我如今沒什麼喜歡的人以後也不會有,將來我只管做個富貴逍遙的長公主便好!”她說的瀟灑,像是已看到了自己成爲長公主的那天。
迦齡忽然響起什麼,轉身面對着淨玉問“你今日到底發生了何事?”
淨玉不知如何與她說起,但還是決定如實的告訴她“我說了,你莫要急,也莫要告訴他人,包括外祖母和舅母!”
迦齡聽她這麼一說不由緊張起來,今日她那個樣子進來,迦齡便嚇了一跳,到底是發生了什麼大事?
“好,你只管說便是了。”
“今日我本欲來尋你,看街上賣藝的小姑娘表演的極好,便在那處看了一會兒,不想便被人一把抓起來,飛了不知道多久,停下來時已在郊外村莊了。後來,常來駱府的長孫恤救了我。”她故
意說得簡單些,省得她爲她擔心。
迦齡知道事實恐遠不如她說的那般輕鬆,但也不欲強問“沒事便好,以後出門時多帶些人,不行,你就不要出宮了!”
淨玉仔細回憶那人,那人並不是中原人,若說誰想抓她,想幹什麼,其實她心中已微微猜到了幾分,敵暗我明,不得不防。
“你放心吧,不過那個長孫恤的功夫實在是高,比大表哥估計都要好許多!”淨玉扯開話題。
迦齡聽她不想多說,也便不再與她糾纏,她想必心中已有丘壑,有了此事,想必她以後也會多加防範的。
“長孫先生啊,他可算是大哥的師父呢!”
淨玉眼睛一亮“師父?我就說爲何總在駱府見到他呢!”
“他本是來求父親收他爲弟子的,可……”迦齡頓了一下不知是該說還是不該說下去。
淨玉來了興趣“可什麼?”
這樣她便有了長孫恤的把柄了,一想到此處,她便雀躍起來。
“我也是聽三哥無意提起的,說是父親嫌他的字太醜,便拒了他!”
淨玉聞言彈着腿笑了起來“哈哈哈哈哈……字太醜!”
“可他是存元元年的狀元啊!”一個狀元郎的字能差到哪裡去,淨玉想不通。
迦齡回到“我想那年同場考生並不優秀,故而他脫穎而出吧!”
“這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淨玉仔細想了想恍然大悟般道“對了,元年是父皇親自批閱的試卷。”
那年的試卷父皇親出的題,也許只有長孫恤一人答到了父皇心中所想,故而他才成了當年的狀元吧!
只是他的字到底是有多醜,淨玉迫不及待的想要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