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借刀殺人

那一道撲進來的白影,是絨團兒。

門外拖着個大枕頭站着的,是白融。

楚奕眉頭一擰,看着站在門外仰頭看着他的女娃,就知道今天是凶多吉少,只是卻又不甘心就此退回去。

父女倆,一個在門內,一個在門外,脈脈相望。

一個仰着頭天真無邪,一個低着頭,擰眉沉思。

跟着白融過來的靈歌看在眼裡,急的額上直冒汗,可是猶豫半天也不知道該說什麼。

半晌,還是楚奕妥協,彎身尊在了白融身邊摸了摸她額前軟軟的劉海,“大晚上的跑到這裡做什麼?”

白融眨巴着眼睛看他,一臉的無邪,把拖在手裡的大枕頭又往前拽了兩下,簡練乾脆的吐出一個字:“睡!”

白奕皺眉,飛着眉毛去看她身後惴惴不安的靈歌,是個詢問的意思。

靈歌尷尬的扯了扯嘴角,默默的搖了搖頭就垂下眼去不再看他。

那意思很明顯,你們父女的家務事,還是自己解決去吧。

楚奕蹲在門口不想動,夜裡的風很有些涼意,又覺得這麼把孩子堵在門外不地道。

白融人就那麼一點點,那麼大個枕頭拖着一路過來,早就辨不出模樣。

他兩指拈了那枕頭嫌棄的往院子裡一拋,然後纔不太情願的伸手要去抱白融,商量道,“送你回去睡覺?”

心裡想着這也算個光明正大的理由,回頭把孩子哄睡了,他也就可以死皮賴臉的到對面屋子蹭張牀。

他探手過去,白融卻小肩膀一抖,不自在的扭了扭沒讓他碰。

楚奕有點頭疼,她知道這丫頭對他日防夜防戒備深的很,也不敢硬來,只能賠了笑臉軟語相勸,“怎麼了?大晚上的,不是睡覺嗎?我送你回去。”

“睡!”白融點點頭,眼睛直勾勾的越過他去看裡屋的牀。

白奕循着他的目光回頭看去,眉頭不由擰的更厲害,“睡這裡?”

白融的看看他,神情像是有點忐忑,再不是那天在馬車上氣勢洶洶墩他懷裡時候的那種悲壯架勢了。

楚奕也覺出了小丫頭今天似乎是有點不對勁,擔心之餘就把她攬在懷裡抱起來。

“哎——”靈歌張了張嘴想要說什麼,楚奕一個眼神制止了她,示意她先走。

靈歌猶豫了一下,在兩人進門後幫着帶上房門才轉身回了秦菁那裡。

楚奕把白融抱進去放在牀上,白融露着幾顆米粒牙甩着小胖腿就開始四下裡打量,怎麼看都不是興致很高的模樣。

楚奕坐在旁邊捏了捏她的臉,“你今晚要睡這兒?”

白融垮下臉來,擡頭眨巴着眼睛看他,小眉毛也有點往中間收攏的架勢。

楚奕的眉心已經擰成了麻花,“怎麼了?你娘不知道你來我這?”

白融不答,苦着臉,歪着頭,那神情明顯是在糾結什麼的樣子。

她越是什麼都不說楚奕越是不適應,幾乎就要抓耳撓腮了,還不能發脾氣,“你娘不知道?我帶你回去找她?”

他伸手要去抱她,白融小身子往後一倒,就勢又一滾就滾到了最裡面疊好的被子上趴着。

她半邊臉埋在被子裡,只露了一隻眼睛出來往外瞟,一邊悶悶道,“我睡這!”

楚奕一直摸不清狀況,連句重話都不敢說。

白融賴在被子上面拿一隻眼對着他,他坐在牀沿上瞪兩隻眼回望過去。

父女倆拿三隻眼打着官司,楚奕正在苦不堪言的時候,院外卻是一陣急促腳步聲,楚臨不請自來的推開門叫了聲,“六哥!”

白融聽到動靜,馬上把臉往被子裡整個一藏,賴着就不動了。

“這麼晚了過來,有事兒?”楚奕回頭瞧了楚臨一眼,又怕白融悶着,就去扯她手下抓着的被子。

“那個——也沒什麼要緊事兒!”楚臨笑嘻嘻的關了門走進來,有些尷尬道,“就是想請你幫個小忙。”

“什麼事?你先坐。”楚奕坐在牀邊,那裡白融死揪着被子不鬆手,他拉也不敢大力,生怕把孩子甩出去,無奈只能去提她的領子,想把她拎起來放一邊。

白融扭頭去扒着他的手,不讓他碰,力氣不夠使就想方設法的想用那三顆門牙啃他的手。

楚奕還是頭次見她這種小無賴的脾氣,一時興起就兩指拈着她的領子躲,不讓她夠着。

“那個——”外屋楚臨進來也不坐,似是有什麼難言之隱的樣子,踱了兩步又是欲言又止,一見裡屋楚奕大半個身子都掩在帳子裡還一動一動的,頓時眼睛一亮就有個想要噴鼻血的動作,結結巴巴道:“六哥你幹嘛呢?”

“你說什麼?”楚奕那裡正和白融的三個門牙捉迷藏捉的興起,一時沒注意他說什麼就扭頭來問。

這一扭頭他手下動作就緩了半刻,白融眼珠子一瞪,齜牙就啃在他的虎口處。

孩子的小牙,雖然只有米粒大小,但卻十分鋒利。

楚奕噝的抽了口氣,怒聲道,“鬆口!”

白融瞪着眼和他示威,死活不鬆口。

楚奕怕掰掉她那兩顆小牙也敢把手用力往回抽,整張臉都綠了。

楚臨見勢不妙,快走兩步衝過去,再一見牀上紅眉毛綠眼睛對着的兩隻,一張小白臉也是歪七扭八糾結的厲害。

“六哥你——”他想笑又好像覺得不太好笑,結巴半天才狐疑着開口,“這不是未來六嫂那個寶貝疙瘩的女兒?是叫安陽郡主是吧?你們這幹嘛呢?她怎麼在你這?你把人給偷來的?她咬你幹嘛?”

楚奕被白融幾顆小牙叼的正是胸口發悶,登時就氣不打一處來的橫他一眼,“你哪兒來那麼多問題?有事說事!沒事出去!”

說完又眉毛倒豎,黑着臉對白融道:“鬆口,要不我馬上送你走!”

這也是他頭一次對着小丫頭髮狠,白融一愣,眼睛裡瞬時就涌出兩泡淚。

“不走!”下一刻,她鬆了口,往後一滾又趴到被子上把臉埋進去,悶着自己大聲道,“我睡這!”

楚臨聽的一臉的莫名其妙,嘴角抽搐着把目光移給楚奕道,“她爲什麼要睡你這兒?”

楚奕哪有心思理他,看白融又把自己埋起來就有些着慌,狠狠的瞪他一眼。

“好好好,我不問!不問了!”楚臨見他手足無措的模樣卻是個幸災樂禍的心思,湊過去擠眉弄眼的擼袖子,“六哥你讓讓,哄孩子這事兒你不行,我來我來!”

楚奕似笑非笑的瞅了他一眼,沒說什麼,起身讓到一旁。

楚臨扯了扯嘴角,調整好表情趴在牀沿上,探了指頭去戳白融的肩。

他不說話,白融抖着肩膀躲了兩下終於還是耐不住好奇心,掀起一邊的眼皮不耐煩的吊着掃了他一眼,卻是滿臉的防備死抓着被子不鬆手。

楚臨咧着嘴,儘量讓自己的表情顯得和顏悅色,然後拿手指點了點她在手裡的被子,一本正經道,“這被子,我的!”

白融低頭看了看被子,看了看他,又把眼皮子掀的更開了點去看了看楚奕,半晌,盯着楚奕乾巴巴道:“他的!”

“我的!”楚臨道,面不改色心不跳,“他剛說送給我了!”

言罷,不由分說的往白融兩邊腋下一抄,然後一墩,把她墩在牀上坐着。

白融目瞪口呆,眼見着他伸手去把被子往懷裡攏,撲上去就搶。

可是她那動作和力氣哪樣都不是楚臨的對手,兩人扯着被子一陣撕扯。

白融兩隻小胖爪子費力的揪阿揪,眼見着最後一點被角被楚臨一扯哧溜鑽他懷裡,眼睛都紅了。

楚臨笑的春風得意,絲毫不以爲恥,指着旁楚奕臨誘哄道,“吶!你剛纔咬人呢,是不對的,現在先給你的太子老爹道個歉,小叔叔我一高興,沒準就把被子讓給你了。”

小丫頭木楞楞的坐在光溜溜的牀上,死抿着脣角,小鼻子一吸一吸的,眼裡蓄着的兩泡淚眼見着就要掛不住了。

她卻也不去向楚奕求救,就是淚汪汪的瞪着楚臨懷裡的被子。

楚奕倚在旁邊牀柱上,饒有興致的看着楚臨跟她講條件。

楚臨覺得利誘有用,於是越挫越勇,“反正呢,這裡被子就一牀,一會兒抱走了,晚上你可就沒得蓋了。”

他說着就往後欠了欠身子,做出一副馬上要走的樣子。

白融坐在大牀中間瞪着他,小胸脯起伏的越發厲害。

眼見着她那小嘴抿的越來越緊,楚奕終於不忍直視的擡手擋了眼。

但遺憾的是他站的位置在楚臨背後。

前面楚臨正抱着棉被洋洋自得等着白融對他低頭服軟的時候,忽見面前氣鼓鼓的白家丫頭小炮仗似的一甩胳膊,怒喝道:“撓他!”

撓他?

他平時聽的最多的是“殺了他”“拿下他”抑或“抓住他”之類的字眼,撓他是怎麼回事?

而且眼前這屋子裡就只有白融、楚奕他們三個,讓誰撓他?

不過是一瞬間,楚臨的心思已經千迴百轉繞了無數圈,也同樣是在這一瞬間,他看見眼前嗖的一道白影飛縱,從牀下不知道哪個角落噌的躍起撲面而來。

那東西的動作實在太快,直撲他的面門。

楚臨臉上一白,下意識的把懷裡棉被一拉扯過頭頂。

嗤的一片裂帛之聲,他感覺手裡被子一輕,緊跟着就聽見白家丫頭咯咯的笑聲響起。

他心有餘悸的縮着脖子從撐在面前只剩半面被單的被子後面偷瞄了一眼,對面小丫頭還穩穩的坐在牀上手裡笑的前仰後合,終於把掛在眼眶裡好長時間的那兩泡淚給笑了出來,三顆潔白的米粒牙分外刺眼。

她身邊那隻尾巴翹上天的倒黴狐狸優哉遊哉的踩在牀板上散步,楚臨低頭一看,自己手裡扯着的被單上由上到下碎成九片長布條,棉絮散下來落了一牀。

楚臨看着那招展的一把碎布條,再想想自己那張毫無缺憾的小白臉,腦門上瞬時滾下一滴汗。

白融抱着圓鼓鼓的小肚子笑的滿牀打滾,滾夠了就把落了滿牀的棉花往他懷裡踢,“你的,拿走!拿走!”

這孩子哪裡是能哄的?搞不好是要被毀容的!

還沒有娶上媳婦的八皇子殿下哭笑不得,心有餘悸的從牀邊蹭開。

楚奕倒是覺得自家丫頭此舉甚有其母之風,反而心情大好的上前摸了摸她順滑柔軟的發:“想睡這就睡這吧,不過絨團兒不能睡牀上!”

白融止了笑,很認真的仰頭看他,眉頭又有了那個輕微皺起來的趨勢,讓楚奕一直很費解。

半晌,她點點頭。

楚奕抱了絨團兒彎身放到牀邊的腳踏上,又轉身去櫃子裡抱了兩牀被子出來。

白融扯着一條往大牀裡邊挪了挪,然後咬着嘴脣拍拍外沿:“你,在這裡!”

是個命令式的語氣。

前天晚上他去秦菁那裡,大約還是驚動了這個丫頭的。

楚奕苦笑,唯有點頭:“嗯!”

楚臨一直抿脣沉思在旁邊看着,幾次的欲言又止之後終於忍不住開口道,“六哥,她睡你這不合適!”

皇室當中各種禮儀規矩向來把持的十分嚴格,皇子皇女,即使是在哺乳期也都是被奶孃帶着,不允許和母親同榻而眠,更何況楚奕堂堂一國儲君,和白融之間又是這麼一種“所謂的”父女關係。

“有什麼不合適的?”楚奕反問,收拾了牀上那些散落的棉絮連帶着破被子裡一股腦兒都塞到楚臨懷裡,“是我的女兒,又沒讓她跟你去睡。”

以往的兩年多他欠這個孩子的太多,那麼現在,無論是什麼樣的要求,只許她需要,他都會不遺餘力的給。

他強迫自己和她們母女分離,爲的就是有朝一日給她們隨心所欲的自由,這自由,當然包括不被那些刻板的皇廷規矩所束縛。

誠然他所謂的“我的女兒”聽在楚臨的耳朵裡就只是另一個層面上的含義。

楚臨向來都知道自己這個五哥雖然不似七哥楚越那樣陰狠詭詐,但也絕對不是個隨便與人爲善的主兒,別的不說,只就從他這次處理祈寧一事的作風上就可見分曉。

也許即使是敵人他也能一直忍着不去主動動你,可一旦你觸怒了他,那麼他償還你的就是千百倍於你所加諸於他的。

這一次的事,換做是其他的任何人,哪怕是盤踞朝中多年的楚越,他都未必有那個魄力不留餘地把黃安那一衆人盡數剷除,半分餘地都不留。

畢竟朝臣之間的關係錯綜複雜,常常是牽一髮而動全身的。

可是楚奕不管,他就是以雷霆之勢,將那些敢於違揹他算計他的人全部斬於劍下。

他要昭告天下的,是一種絕對的臣服和忠誠,沒有半點迂迴的餘地和空間。

正是因爲親身領略了這個人極其殘忍和獨斷專行的一面,所以此刻面對他對白融另眼相看的這份真,才更讓人覺得不可思議。

楚奕卻沒理會他,彎身趴在牀邊去捏了捏白融的臉頰,認真道:“跟我睡可以,但是我有一個條件!”

白融似懂非懂的看着他。

楚奕等了片刻,然後才道,“你是我的人,今天又睡了我的牀,所以以後你也要跟我的姓,明白嗎?”

“噗”站在旁邊的楚臨噴了一口,不住的咳嗽。

白融似乎並不明白所謂姓氏是怎麼一回事,一聲不吭,目光始終透着茫然。

楚奕露齒一笑,也不跟她解釋,只是強調:“記住了,我姓楚,以後,你叫楚融。”

孃親和舅舅,或是喊她“融融”或是“融丫頭”,靈歌那些人開口閉口只會說“郡主”。

白融很認真的想了想,最後像是也沒覺得白融和楚融兩者之間有什麼區別,於是也就斷了須得回去跟她娘商量的念頭,很爽快的點頭:“成!”

楚臨抱着一牀破棉被無語凝噎——

同樣都是講條件,怎麼人家一句連祖宗十八代就可以拋到九霄雲外,他威逼利誘用全了,還差點被摧殘在狐狸爪下?

最後一直到抱着牀破被子被人掃地出門八皇子殿下才如夢初醒——

他是來找楚奕幫忙的,而現在,正事兒沒說就被趕出來了。

楚臨獨自站在淒冷的夜風中,若有所思的又回頭看了眼身後燈影融融的房間才一步一滄桑的抱着他搶來的被子走了。

屋子裡楚奕給楚融扒了衣服,塞進被子裡。

倒不是西楚的太子殿下多會伺候人,只是術業有專攻,而且熟能生巧,扒衣服一事對他而言的確是沒有多少難度。

楚融把整個身子都縮在綿軟的被褥裡,並不急着睡。

楚奕沐浴過後披衣回來,就見她只露一張小小的臉窩在大牀裡邊苦着臉走神。

他傾身過去捏捏她粉乎乎的小臉,“怎麼了?想你娘了睡不着?”

楚融不答,偏偏臉躲開他的手,抱着被子倒下去。

楚奕總覺得這娃娃這晚有點古里古怪的,但是想不明白也懶得再去計較,翻身上牀。

怕楚融沒有適應這裡的環境,他便先沒有熄燈,仰躺在牀上閉目養神。

半晌,感覺小丫頭的手從被子底下探出來扯了他的一邊袖口。

這個娃娃,當真是拿他做半路劫匪來防的。

楚奕心裡苦笑一聲,擡手放下牀邊帳子。

他卻不知道楚融一直以來的習慣,她並不是個特別喜歡親近人的孩子,從斷奶以後都是分房出去自己睡的,而這一晚,下定決定來和他睡這一張牀是做出了巨大犧牲以後的決定。

這也是那會兒在聽說她要留下時,靈歌爲什麼會露出那種欲言又止的表情。

父女兩個各自憤憤不平,自覺損失慘重的在一張牀上將就了一夜。

次日一早,西楚太子以三千御林軍護衛,親自護送榮安長公主的鳳駕回京,而與此同時,記載着祈寧城中動亂經過的摺子並逆賊楚原等人的屍首也早他們一步被運送回京。

這日一早,皇后的鳳寰宮宮門大開,葉陽皇后穿戴整齊正閒閒的坐在偏殿的暖炕上修剪一株從南方運來的稀世海棠盆景。

她修的極爲仔細,幾乎是一片葉子一片葉子的打量過去,端詳着整個盆栽的姿態,哪裡有不滿意的地方就從容的剪掉。

旁邊椅子上坐着的紀良妃早已經把手裡帕子絞的皺成一團,不安道,“娘娘,您倒是拿個主意啊,現在要怎麼辦?”

“什麼怎麼辦?好好的過你的日子,你急什麼?”葉陽皇后一笑,完全的不以爲意。

“我能不急嗎?”紀良妃手裡捏着帕子用力的按在桌子上,“三皇子那事兒辦砸了,聽說祈寧那邊又是封城又是殺人,連軍隊都調用出來了,鬧的天翻地覆。三皇子死了,他死了!”

紀良妃說着眼中便露出惶恐的神色,聲音也跟着拔高,“那可是一朝皇子啊,即使再怎麼重罪在身,沒過皇上的面兒去審就這麼把人殺了,那個野種也當真是心狠手辣,回頭要是讓他知道是您在背後——”

“什麼本宮在背後?”葉陽皇后聞言不由的臉色一沉,打斷她的話,譏誚道,“難道你沒有在背後嗎?良妃,這個時候咱們都是一條船上的,難道出了事你還想把自己摘出去讓本宮一個人替你揹着嗎?”

“是臣妾一時口誤,娘娘您瞧您這生的哪門子的氣啊?我這不就是着急嘛!”紀良妃臉色一白,急忙賠了笑臉,心裡卻是不屑。

這葉陽珊算個什麼東西?不過就是個半進冷宮的皇后,早些年太子在時大家還忌諱着小心供着她,如今她兒子沒了,孃家也轉去支持那個半路殺出來的六皇子楚奕了,誰還真會把她當回事?

現在她也是看着她這麼多年在前朝積累的威勢,想着拿來給自己兒子的大位之爭做一步墊腳石才扒着她來用一用,這女人還真是不知好歹。

紀良妃越是心裡這樣想着面上表情就越是恭順的低聲告罪,“不過話又說回來了,老三也太不爭氣了,當初不是說娘娘都爲他打算的步步精確天衣無縫了嗎?怎麼最後還是功虧一簣,反而讓那小子給吃下去了?”

“是啊——他怎麼就這麼不爭氣!”葉陽皇后神色晦暗不明的出一口氣,說着卻是話鋒一轉又恢復之前那種雲淡風輕的語氣道,“大位之爭從來就是這樣,沒有誰是註定順風順水會走一路的坦途。這次不行,還有下次,死的到底是老三還是老六,你不是都該高興嗎?”

當初楚風在時,因爲葉陽皇后和武烈侯府的地位根深蒂固,誰都不敢有非分之想,可是楚風一死一切就都不一樣了。

葉陽皇后哪裡不知道紀良妃的私心,看着她這樣上躥下跳也不過是越看越恨罷了。

而且再想到自己多年的心血毀於一旦,葉陽皇后眼中就閃過一絲陰冷的不甘和憤恨。

紀良妃卻被她一句話戳中心事,眉尾不禁挑起,即使極力壓抑也是難掩的喜色,垂眸道,“那是那是!好在是娘娘爲我們考慮的周到,臣妾代替華兒謝過娘娘的恩典。”

“感激的話就不用說了,誰讓咱們是自己人呢!”葉陽皇后微微一笑,語氣卻不見多少熱絡。

紀良妃想了想,還是心裡不安,“可是這一次的事兒,皇上真的不會查到您這裡來嗎?畢竟——您和三皇子一直都走的很近。”

“那又怎麼樣?”葉陽皇后反問,“走的再怎麼近,他也不是本宮親生,即使他被抄家滅族,到時候被拉上斷頭臺也只能是他們姓楚的,和本宮有什麼關係?”

她能怎樣對三皇子楚原,將來也就有可能怎樣去對四皇子楚華。

紀良妃恍然明白她話中的警告之意,心裡一驚,眼睛就瞪得老大,“娘娘,您說這話可別是——”

“瞧瞧你那小氣勁兒!”震懾的目的達到了,葉陽皇后隨即又是輕笑一聲,換了語氣,“本宮現在所有指望也都在你們老四身上了,我還能怎麼樣?”

紀良妃想想也是,但不知怎的,面對眼前這個心機深沉的女人,她心裡的防備始終不能完全放下。

心不在焉的又再附和了兩句,紀良妃始終因爲她這句話在心裡起了疙瘩。

葉陽皇后卻不在意,手下動作仍然細緻而熟稔的動着那株海棠。

又過了一會兒,古嬤嬤神色凝重的匆匆從殿外進來,沉聲道,“娘娘,奴婢剛剛得了個大消息。”

紀良妃聞言立時噤聲,腰桿挺得筆直,眼珠子緊張的咕嚕嚕亂轉。

葉陽皇后不慌不忙的問道:“什麼事?”

“三皇子那一衆人的屍身被押解回京了。”古嬤嬤道。

“這麼快就回來了?”紀良妃臉色一白,再也坐不住,噌的一下從座位上跳起來。

葉陽皇后手下動作一頓,然後又從容的運作起來,一邊道:“什麼時候的事?”

“說是昨兒個下半夜的事兒了!”古嬤嬤道,“快馬加鞭給送回來的。”

“哦!”葉陽皇后不痛不癢的應着,“既然是昨晚就到了,那陛下那邊應當派人去驗過了吧?”

古嬤嬤知道她問的是什麼,謹慎點頭道:“是!三皇子妃也被宣進宮來認了屍首,說是屋樑壓下來破了相,但驗明正身,不會有誤。”

“死了,死了好啊!”葉陽皇后似是感慨的輕笑一聲,隨即眸光一斂正色道,“最後決定怎麼處理的?”

“廷議剛剛完畢,前朝的眼線傳下話來,說是陛下下令直接葬到西山,就不按規矩辦了。”古嬤嬤道。

不按照皇子的儀式下葬,這就說明楚明帝還是動怒了。

葉陽皇后沉吟一聲,沒有接話,古嬤嬤頓了頓又繼續說道,“王府那邊也降旨下去,子女全部貶爲庶民,所有的家眷一併發配北疆,永世不得回朝,應當也就是這幾天的事兒了。”

如此一來,整個三皇子府就算是徹底沒了。

雖然事不關己,但紀良妃還是聽的膽戰心驚,就在六神無主的時候,外面一個葉陽皇后的心腹宮女錦春慌慌張張的跑進來,“娘娘——”

“沒規矩的東西!”古嬤嬤臉一沉怒喝一聲。

“奴婢失禮,奴婢該死!”錦春臉一白急忙跪下。

葉陽皇后拿眼角的餘光瞥她一眼,“什麼事?”

“門口——門口出事了!”錦春道,“三皇子妃鬧上門來,嚷着要見娘娘,這會兒正吵嚷的厲害,說是要您爲他們孤兒寡婦的做主,您是不是去看一眼?”

三皇子妃找上門?

“娘娘——”紀良妃勉強定了定神,上前一步,滿臉的焦急。

“嗯?”葉陽皇后皺眉,“不是說要流放了嗎?她怎麼還能進宮?”

“早前那會兒她奉命進宮來辨認三皇子的屍首,本來是送了出宮的,可是走到泰和門的時候卻甩了內監隨從奔了咱們這裡。”錦春道,面露焦灼之色,“娘娘是不是去看看?她這會兒鬧的正凶,這宮裡人多眼雜的,被人聽了去是要傳是非的。”

三皇子妃江氏原是一位朝中大儒的嫡親孫女,但是人走茶涼,這些年也是家族沒落沒什麼人了。

三皇子人又迂腐,什麼事都避諱着不讓她知道。

葉陽皇后倒是不擔心她會狗急跳牆抖露些什麼出來,而且她做事向來都謹慎小心,也沒什麼有力的證據和把柄可以給人拿捏的。

“不用理她!”葉陽皇后淡然道,“她做的不合規矩總會有人將她拉走的,跟那種無知婦人計較什麼?”

“可是——可是她確實罵的很難聽。”錦春囁嚅道。

“哦?”葉陽皇后微微一笑,並不氣惱,倒像是略微提了絲興致,漫不經心道,“她都罵了些什麼?”

錦春自知失言,心裡一驚,倉惶垂下頭去。

這位皇后娘娘的城府很深,又是個喜怒不形於色的,她不敢隨便議論。

她不說,葉陽皇后倒也不爲難她,輕嘆一聲道,“不過就是些見死不救的老話而已,不聽也罷,你去吧!”

“是,奴婢告退!”錦春如蒙大赦,磕了個頭謹小慎微的退出殿外。

目送她走,紀良妃扯着脖子往院外看了看,面上表情越發的不安,“這個江氏您真的就這麼放着,由她鬧騰?”

“一個不識好歹的女人,她能成什麼氣候?”葉陽皇后淡淡道,說着卻是手下動作一滯,頓了良久之後臉上滿滿的露出少有的凝滯之色,“不過說到女人,本宮倒是有點不放心現在路上正往這邊來的那位。”

紀良妃愣了一下,旋即才明白過來她指的是誰,面有鄙夷道:“您是說大秦嫁過來的那個寡婦公主?”

葉陽皇后搖頭一笑,卻有幾分苦澀,“這次祈寧的事,老四難道沒有跟你提過?”

“提是提了——”紀良妃皺眉,思忖着卻是不以爲然,“可臣妾倒是覺得那不過一個巧合罷了,傳的倒是神乎其神的,祈寧城裡那麼大的事,又是娘娘親自出手謀劃的,她一個乳臭未乾的丫頭?也不知道那野種是用了什麼陰損的招數坑了三皇子,是怕陛下怪罪纔拿了女人做擋箭牌吧?”

自從楚奕的摺子遞送回京,關於祈寧城裡發生的事,京中就傳的沸沸揚揚,只是說到秦菁在其中所起的作用便有很多人都和紀良妃一樣持鄙薄的態度——

不過一個女人罷了!

“但願吧!”葉陽皇后放下剪刀,興致缺缺的坐下揉了揉額角。

紀良妃見她竟然真是一副十分憂心的模樣,心裡就突突的有了幾分不安:“娘娘您該不會真的以爲那丫頭會有什麼通天之能吧?”

葉陽皇后不語,只是神色憂慮的凝神沉思,半晌慢慢說道,“本宮只是在想,這朝中家世背景佼佼的名門淑媛那麼多,爲什麼老六就非得捨近求遠去萬里之外娶個帶着拖油瓶的寡婦進門?遠水解不了近渴,真要說到大位之爭的助力,一個外人能幫上什麼忙?常大學士的那個孫女不好嗎?”

聽她這麼一說,紀良妃心裡也隱隱的犯了嘀咕,思忖道,“前幾年大秦方面的傳聞臣妾也多少聽過一些……”

“是啊!當初延慶殿上的一面之緣,本宮都還有些印象,的確像是個精明,如果這次祈寧的事只是傳言也便罷了,怕就怕老六真跟她走到了一處,遲早是個禍害!”葉陽皇后一嘆,像是有些回味的樣子,說這樣又自嘲的笑笑,擺擺手,起來繼續修剪那盆海棠盆景,“算了算了,不說這些了,橫豎這人都已經在路上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榮安長公主在大秦朝中很有聲望,又很得秦宣帝的倚重和信任,只就這次送嫁賜下的萬人護衛就可見一斑,尋常公主能得三千就是莫大的恩典了。

她若是軟柿子也就罷了,怕就怕真是應了葉陽氏所言——

紀良妃心頭一跳,終於還是有點坐不住了,勉強陪着笑臉起身告辭,“娘娘,臣妾在您這也坐了有一會兒了,這就先不擾您了。”

葉陽皇后側目,見她魂不守舍的模樣就猜到了她的心思,嚴厲了語氣恨鐵不成鋼道,“本宮告誡過你多少次了,這些前朝的事兒,咱們婦道人家不要摻和,這麼個節骨眼上,可別說本宮沒有提醒你,千萬不要把老四往些烏七八糟的事情裡頭牽扯,還有你自己,也不要總是想些有的沒的。”

這紀良妃是個不經事的,同時也是個心裡藏不住事兒的,但凡有點大事小情就愛和四皇子互通有無。

“是,臣妾心裡有數,請娘娘放心。”紀良妃道,“沒什麼事,那我便先去了。”

“去吧!”葉陽皇后不耐煩的擺擺手,“以後我這裡你也少來,沒得讓人懷疑。”

“是,臣妾告退!”

古嬤嬤親自送了紀良妃出門,葉陽皇后站在廳中看着她明顯有些散亂的步子,端莊的容色一點一點慢慢沉寂下來,晦暗而深沉。

自從四年前被禁足了一次之後,楚明帝與她之間就生了隔閡,雖然後來因爲楚風遇刺一事一併對她開恩,解了她的禁足令,但這幾年態度卻是明顯的冷淡了。

如果說早前的二十年他對她是相敬如賓,那麼現在不說相敬如冰,甚至是連“相敬”二字都沒有了。

他只是留着她這個皇后的尊位,看在——

葉陽敏的面子上。

他不動他葉陽家的任何人,也不管他們私底下的明爭暗鬥,對所有的一切都放任自流。

他知道她近兩年和三皇子楚原走的近,也不聞不問。

呵,那個人啊,當真是視她爲無誤。

這樣想着,葉陽皇后脣邊不覺牽起一絲冷笑,轉身剪掉最後一簇斜出的枝杈放下剪刀。

旁邊服侍的婢女馬上端了溫水過來給她淨手,又有人遞了乾淨的帕子和香精服侍她一一用了。

古嬤嬤送走了紀良妃從殿外進來,打發了一衆丫頭下去。

葉陽皇后端着茶碗坐在炕沿上垂眸抿了口茶,“她走了?”

“是!”古嬤嬤恭敬的點頭,神色古怪的又扭頭往院外看了一眼,“娘娘覺得她會出手嗎?”

“這宮裡的女人啊,沒有兒子也便罷了,否則的話,性情再溫順的母貓遲早也會跳起來撓人的!”葉陽皇后沒有笑意的笑笑,表情陰厲而冷酷

古嬤嬤看着也是暗暗一驚,心道自從楚風死後,自己的這位主子的性格就更得變得讓人捉摸不透。

“可那榮安長公主的確是個厲害的角色,當初連太子殿下都——”古嬤嬤勉強定了定神,還是有些擔憂,提到楚風又是扼腕一嘆,“唉!這良妃娘娘怕也未必斗的過她的。”

“她當然不成!”葉陽皇后早知如此的冷笑一聲。

“那娘娘您剛纔還暗示她——”古嬤嬤不解,“怎能您不是要借刀殺人嗎?”

“是借刀殺人,但是殺誰不是殺呢?”葉陽皇后悠然抿一口茶,語氣輕鬆,“就紀良妃那個沒腦子的賤人也想和本宮平起平坐?她道本宮不知道她的那點花花腸子嗎?於是等着有朝一日她來過河拆橋,倒不如本宮先下手爲強,而且——大秦的那個丫頭初入朝中就惹上人命官司,那些老臣本就排外,又從一開始議親的時候就對她的身份存有成見——本宮說是借刀殺人,但最後能死幾個還是未知數呢!”

紀良妃不過一枚無足輕重的棋子,犯不着她特意用心對付,至於榮安那個賤人——

欠了債總是要還錢的!

------題外話------

嗯,我發現了前面一個錯誤,這章先糾正過來,然後我去翻前面的改,楚奕的排行我一直寫成老五,其實他應該是老六的,如風鍋鍋比他大幾天,那是老五OR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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