峰嶺位於芝蘭縣的東部山區,基本上就是芝蘭縣的東,再往東,跨過玉皇樑、黑水河,就是一望無際的原始森林,行人絕跡,那裡已經不屬於芝蘭縣的地域。本書來自w-\W-\W.\1-\6-\K-\B-\O-\O-\K.\O\R-\G
鄉政府位於兩山夾一谷的一小片沖積平原上,剛好是兩條大河的交匯點,郭家與東水河在此合流,然後匯成一條大河,就是芝蘭東部最有名的郭水河,也是一條水資源相當豐富的河流,谷深水急,山區地段的落差很大,與白水河相比,除了流量上的差異之外,最大的差別就是交通。
白水河之所以被選作建設水電站的最佳地點,交通佔了很重要的原因,白水河裡面曾經有部隊駐守,沿河岸的公路被專門修整過,可以通行大卡車,這些年也保養的基本完善,而郭水河就不同了,從山外進來,車只能勉強開到鄉政府所在地的水坊,因爲這裡最早的時候曾經有一座大水坊,是郭家的老郭家修建的,因此得名。
車進入鄉政府的大院時,被看門的一個老頭兒攔住。
田懷玉從車上下來,走到老頭兒跟前,大聲道:“老郭頭,吳書記和趙鄉長在嗎?”
老頭兒翻着眼瞅了田懷玉半天,才恍然道:“你是田家灣的田懷玉吧?咋了,縣裡又有啥通知,還麻煩你親自送過來?”東峰嶺是芝蘭縣最晚通上電話的幾個鄉鎮之一,還是陳子華到任之後才接上的,以前有啥通知,都是縣政府派專人或者由人傳話,田懷玉就曾經專門往這裡送過通知爲此沒少被人奚落。
田懷玉聞言也不惱,這老頭在鄉政府看門有些年頭了,老頭兒是郭家的人,有一手認人的絕活兒只要是他見過的論隔上多久,再次見到的時候,必能認得出來,也正是因爲這個,才被請到鄉政府看大門已經幾十年了,當然來不叫鄉政府,是人民公社。
“是縣裡的領下來慰問貧困戶來了,讓吳書記和趙鄉長陪同,他們在嗎?”田懷玉依舊和顏悅色的問道,這些鄉鎮政府部門,他在行政科的時候少跟他們打交道,門門道道的都極爲清楚晚打電話的時候就故意說的模棱兩可,接電話的人是鄉里的一個女辦事員能把意思傳達明白,就看吳書記的運氣了。
老郭頭雖然有認人的活兒的事情腦袋就不大靈光了,這時候縣委辦主任張敏已經從後面過來,想看看是咋回事兒呢,這東峰嶺的領導不但不迎接,到了政府門口,還連門都不開了,正滿腦門子生悶氣呢,就聽到老郭頭大聲跟田懷玉說:“早放假啦,吳書記和趙鄉長去市裡了,聽說是給領導送禮去咯。”
年這個時候,基層村幹、鄉幹甚至縣級幹部,都會給相關的上級領導幹部送些禮品,而且多是在臘月底,春節前的幾天,這個時候領導大多已經放假在家,便是當初陳子華在陳家坪的時候,也不曾例外,任職藍山縣縣委的時候,還曾因爲去市裡送禮,跟當時的縣委書記樑珊和縣長田雲鬧過彆扭呢。
但老郭頭地話卻甚是犯忌。管這些送禮走後門地事兒都在做。卻絕對不會宣之於口。老郭頭地話很容易讓人聯想到。鄉政府做這些事兒地時候。是名正言順大肆宣揚了地。
……
“給導送禮去了?”陳子華“哧”地一聲就笑了出來。這個鄉地書記鄉長。腦子叫豬給拱了?跑市裡去送禮?能在縣裡把禮送出去就阿彌陀佛了。還巴巴地跑到市裡去送禮?
“東峰嶺地書記叫吳喜紅吧。鄉長是趙滿成。對不對?”陳子華琢磨了一下問道。他對這些鄉鎮幹部不是很熟悉。畢竟在芝蘭地時間太短。平時地工作重點也主要集中在縣委以及幾個涉及全縣經濟展地大工程。對於底下地鄉鎮。還沒開始動手呢。
田懷玉道:“是。吳書記是楊縣長以前地秘書。據說跟馬副市長有些關係。”馬副市長。就是曾經上過杜海燕地那個市領導。當然。知道其中隱秘地。不過三五個人罷了。偏偏田懷玉就是其中之一。
他這話看似介紹吳喜紅地根底。實際上。明顯就是給吳喜紅上眼藥了。作爲陳子華地秘書。多多少少也知道一點兒這位書記地背景。尤其是前幾天在臨江樓夫妻二人設宴。補請賓客地時候。田懷玉曾經聽人議論。陳書記地這位軍人妻子。是省長地女兒。
“哦,楊文生的秘書?”陳子華笑了,沒有再說啥,問田懷玉道:“鄉政府裡面還有沒有人在值班?”雖然是過年,但不可能連值班的人都沒有,最少也得有個能聽明白話的。
田懷玉道:“只剩下兩名女同志,辦事員郭桂花、鄉婦聯主任張盈盈。”
陳子華皺了皺眉頭,瞥了田懷玉一眼,“你昨天的電話打給誰了?”
田懷玉心裡微微一跳,面不改色的道:“是辦事員郭桂花接的電話,我剛纔已經問了,她能聯繫到的鄉領導,就只剩下婦聯主任張盈盈了,所以,連夜通知張盈盈來鄉政府的。
”
陳子華就看了張敏一眼,不再言語了。
張敏道:“行了,就讓張盈盈陪同吧,咱們今天直接去郭家。”
車隊調了個頭,穿過一座青石橋,向郭家駛去。
車上,張敏側着身子彙報道:“從水坊到郭家,還有三十多裡的山路,沿途有六七個自然村,大多都屬於特困戶,這條路原來是不能通車的,只是這半年由於新城區的擴建,水磨石用料越來越大,這郭家正好盛產白雲石,質地極好,所以便有開商修了這條路,開始開採白雲石目前,這條路已經能通到郭家最大的村子了。”
陳子華笑道:“你倒是瞭解的清楚。”
張敏道:“那個辦事員郭桂花是郭家的人,張盈盈是她的表嫂,你說能不清楚麼。”
陳子華嘆了口氣:“難怪你選擇郭家。”
張敏卻道:“也不光是因爲這個,郭家本身就是特困戶最多的地方,而且,目前
通車的地方,只有郭家離郭家十幾裡山路的,還有幾家特困戶就是衝着這幾家去的。”
瞥了陳子華一眼,張敏辯解道:“這回可不是聽張盈盈她們介紹的,而是田秘書的妹妹說的,她有個學生是郭家小學畢業的。”
陳子華琢磨了一下,道:“是不是一中教英語的那個田冬梅?”
張敏笑了笑,“原來書記認識田冬梅啊。”
陳子華搖搖頭:“不認識。”當下便將當初在縣師範門口的小飯館吃飯時田冬梅的事兒說了,後來還是馮雅君推薦了田懷玉田懷玉調過來給自己當秘書。
三十多裡的山,車行了三個半小時途幾個小自然村都小停了一會兒,在張盈盈的帶領下縣委書記陳子華和妻子李倩蓉、縣長白文斌、政法委書記吳明、組織部長陳紅梅、宣傳部長李明浩、財政局長鬍文靜、民政局長李宏偉等等,逐一走訪了幾個村的貧苦戶,爲他們送去了麪粉、大米、菜油和大肉,還有五百塊的救濟金。
縣電視臺全程跟隨進行像,宣傳部的筆桿子也緊緊跟着做記錄,準備回去後寫一篇大文章,前幾天,因爲宣傳工作的問題,李明浩被陳子華叫去訓了一次,所以這次格外用心。
到郭家之,車隊全部停在了村委會的院子裡,然後在村長和村書記的陪同下,一行人又對郭家的幾個特困戶進行了走訪和慰問,陳子華又讓田懷玉負責獨自去村裡走訪,瞭解一些基本的情形。
回到村委會的時候,張盈對幾個領導道:“陳書記,白縣長,還有幾家特困戶在烏鴉嶺,離這兒還有十幾裡山路,要翻兩架山,您看,要不要過去?”
陳華用目光在人羣裡面一掃,對着田冬梅點了點頭,問道:“是不是你說的那幾家?”
田冬梅“嗯”了一聲,隨即又有激動的道:“就是烏鴉嶺!”
當,一羣人又開始步行跋涉,這次多了郭家村裡的幾個青年人,跟着扛麪粉大米,幾個縣裡的科員跟着提油壺、背大肉,一個個累的直喘氣兒,卻絲毫不說半個累字。
李倩蓉這次算是真的開了眼界,一些貧困戶的境況,讓她簡直無法想象,一路上天女散花似的,將腰包裡面的兩千多塊錢了個乾淨,再看到更貧困的人家時,兜裡已經沒一分錢了,心裡便暗暗後悔,出來帶的錢少了。
陳子華看得哭笑不得,這種貧困戶他見得多了,知道憑個人能力,連杯水車薪都談不上,只有靠政府從根本上解決問題,所以就沒怎麼掏自個兒的錢,見妻子滿臉的懊悔樣子,知道她身上錢光了,便從手包裡抽出一疊錢悄悄塞給李倩蓉。
“下了這道坡,再過兩道山樑,就是烏鴉嶺了。”張盈盈有些氣喘吁吁的說道,她也是地地道道的山裡人,因爲曾經讀過不少書,初中畢業後纔回到家裡,所以嫁過來之後,就直接被任命爲婦聯主任,在鄉里也算是個比較有能力的幹部,又因爲是本鄉本土,所以書記也好鄉長也好,都對她比較客氣。
“你以前來過烏鴉嶺?”陳子華已經從田冬梅嘴裡,對烏鴉嶺有了一個大概的瞭解,這裡只有三戶人家,而且住的極爲分散,說是都在烏鴉嶺,相隔卻是幾道山溝坡嶺,幾乎一戶一姓就是一面山,長期的自給自足,造成物資極爲貧乏。
張盈盈嘆了口氣,“越是貧困的地方,計劃生育工作越是難做,自然少不了多跑幾趟了。”
李倩蓉便有些好奇:“吃飯都成問題,還生那麼多的孩子幹什麼?”
不等張盈盈解釋,陳子華便道:“山裡生產力低下,基本全部都靠人力,越是缺少勞力就越是貧窮,甚至生存都會成爲問題,所以,多生孩子就成了山裡人世世代代固有的思維模式,只有人丁興旺了,才能帶來生活上的穩定,這是小農生產關係所決定的,相對應的,養孩子的成本也低了很多。”
李倩蓉道:“照你這麼說,肯定都是重男輕女了?”
陳子華嘆了口氣,“這也是較低的生產力決定的,跟人的天性無關。
”
“現在不這樣了,”田冬梅湊過來道,“山裡很多地方都興換親,沒有閨女養着的話,將來兒子的媳婦兒也就成了問題,山裡的光棍兒很多的,有的四五十歲了,還娶不上老婆。”
張盈盈猶豫了一下,補充道:“也有把女兒當搖錢樹的,現在不是都流行出去打工麼,聽說女孩子要遠比男孩子的工作好找,省城就經常有人到山裡來招女工,嗯,烏鴉嶺就有個女孩子剛上高二,還是免費生,因爲家裡生活所迫,退學後到省城打工去了,昨日個纔回來,我還在鄉里見過呢。”
田冬梅聞言登時就激動起來,“郭美萱,是不是?這個學期才退學的,家就在烏鴉嶺。”
張盈盈一怔,道:“是啊,你怎麼知道的?你是一中的老師吧,只有學校的人才叫她這個名字的,家裡都叫她萱草兒的。”她一直以爲田冬梅是縣裡的幹事,這會兒聽她說起萱草兒,方纔猜到是學校的老師。
田冬梅點頭道:“我是郭美萱的班主任,早就想來看看她家,卻沒有機會,這次便跟着陳書記過來的。”
張盈盈沉吟了一會兒才道:“走吧,今天萱草兒正好在家,這孩子,不讀書太可惜了。”或許是想到自己,張盈盈一時有些黯然,站起來打聲招呼,當下朝坡下走去。
繞過兩道山樑,站在半山坡,陳子華等人已經隱隱約約的望見坡頂的幾間青石屋,幾個人的步子登時快捷了起來。
“陳書記,上面似乎出啥事兒了。”張盈盈的神色有些微微的慌張,陳子華等人也突然聽到石屋方向傳來的呵斥打鬧之聲,不禁都有些奇怪,不由自主的,衆人都加快了步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