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郭家峪的時候,陳子華意外的看到東峰嶺鄉的書記吳喜紅和鄉長趙滿成,兩人正幫着擡個大木箱到一輛小貨車上,郭姐和孫莉等人反而在一旁閒着沒事兒。
孫莉永遠都是最有眼色的,老遠看到陳子華等人回來,忙迎了上來,低聲道:“陳書記,趙鄉長和吳書記不知從哪兒聽到消息,聽說郭姐搬家,特地開了一輛小貨車上來,你看,咱們的車也裝不下這麼多東西,他們又搶着幫忙,這裡不少東西都是吳書記帶人幫着從烏鴉嶺擡下來的,他們似乎跟郭姐都比較熟。”
還不等陳子華說話,吳喜紅已經大步趕了過來,滿面笑容的握住陳子華的手道:“陳書記,歡迎您到東峰嶺來指導工作!”眼神之中已經流1u出明顯的諂媚之色,自從上次去陳子華家裡拜訪之後,吳喜紅沒少動過腦筋,但始終沒找到機會投入陳子華陣營,成爲親信,今天突然接到郭家峪的親信打來電話,張盈盈帶人幫郭姐搬家,吳喜紅立時就知道機會來了。
郭姐家跟陳子華的關係他早就打聽的明白,知道要搭上陳書記,走郭姐的門路就是捷徑,早就安排人幫着照看郭姐家的祖屋,因此,這邊郭姐纔到郭家峪,他那邊很快就得到消息了。
笑着拍了拍吳喜紅的手,陳子華又跟鄉長趙滿成握了握手,道:“東峰嶺可是個寶地啊。”
吳喜紅和趙滿成被陳子華.的話說得有些摸不着頭腦,等陳子華跟郭姐等人說話的時候便低聲問跟在後面的張盈盈,張盈盈以前可是東峰嶺的婦聯主任,這一晃不到半年功夫居然就成了縣委辦主任,還是縣委常委,還不是沾了陳書記的光?倆人雖然心裡嘀咕,表面上可客氣得很,“張主任,陳書記方纔說的寶地是什麼意思?”
從清水溝回來的路上,陳子華已.經把思路大概跟張盈盈提說過,這事兒真要做的話,還是要以芝蘭縣爲主,陳子華的意思,便是讓陳紅梅把這件事兒做成了,因此,張盈盈心裡早有了譜兒,聽吳喜紅和趙滿成詢問,便低聲把溫泉的事兒說了,道:“算上雙峰山的大理石礦,咱們東峰嶺還不算是寶地?你們倆呀,這回可是掉進福窟窿裡面了!”
吳喜紅原本便是心思靈動之.人,張盈盈只是稍一點撥,他就明白其中的關竅了,心裡登時激動起來,若是能得到市裡面的支持,這可不是一件天大的政績?連忙向張盈盈道了謝。
陳子華看着車上的十幾個棕色的大木箱子,有些.愕然的問郭姐:“怎麼這麼多?”
郭姐神色卻微微有些黯然,道:“都是我爸收藏的,我.見過的也只是其中一部分。”
陳子華一聽就知道這裡面只怕有些不便對人.言的地方,便岔開話題問道:“山上的房子你打算怎麼處理?”那些樁基地基本上都是世世代代傳下來的,周圍的地也算是自留地,與村裡集體的地不相干,這也算是山區的一種特色吧,要是在山外,這種事兒卻是不可能。
郭姐嘆了口氣,.卻沒有說話,如今郭姐家可是沒有一個男丁了,這次之所以決定把家裡也不知收藏了多少年代的書籍全部帶走,未嘗沒有不想回來的意思在裡面。
陳子華略一琢磨,轉身對張盈盈道:“郭姐家的院子什麼的,你讓你們本家的人幫着照看點兒,等以後萱草和蘭草兒回來,說不定要重新翻新也難說。”
張盈盈忙點着頭應了,隨即便跟村裡的村長交代了一番,雖然她擔任縣委辦主任昨天才上任,但消息早就在東峰嶺傳的滿天飛了,尤其是郭家峪,這幾乎是郭家峪出來的最大的官了,無形中,她在村子裡的威望也就高了很多。
回程卻是方便快捷了許多,因爲沒有預料到郭姐家的東西這麼多,所以陳子華也沒在芝蘭停留,直接繞道藍山,從西芝公路返回隴東,吳喜紅親自押着小貨車,傍晚的時候趕到紅柳村,幫着將十幾個棕色的大箱子擡到大廳放好,這纔在郭姐的招呼下有些拘謹的坐在沙上,看到陳子華來到大廳,吳喜紅和趙滿成又連忙站起來。
陳子華笑着指了指沙道:“坐下說話吧,今天辛苦你們啦。”
吳喜紅和趙滿成哪敢真的坐實了?都是隻坐實了半拉屁股,在陳子華跟前緊張的像個小學生似的,這也難怪吳喜紅如此,這兩年陳子華的進步不光快,也血腥得很,尤其是最近在隴東市的一系列行動,在官場上私底下可沒少傳,吳喜紅跟馬懷民關係密切,自然知道很多別人不知道的東西,心裡對陳子華就越加的敬服。
“你們在東峰嶺幹了不少年了?”陳子華琢磨了一會兒,想起當初萱草說的話,知道吳喜紅也並非就真的一無是處,最起碼在對待郭姐家的照顧上就做得很有人情味兒,因此,心裡對吳喜紅的看法便也有了一些改變,“對東峰嶺的展,有沒有什麼想法?”
吳喜紅和趙滿成在來的路上就認真思索過這些,這會兒回答起來便順暢得多,“陳書記,東峰嶺雖然是芝蘭最貧窮的鄉鎮,但自然資源卻十分豐富,若是能夠在這上面下功夫的話,擺拖貧困的帽子未嘗也沒有可能,但關鍵是路況太差,如今芝蘭基建項目很多,許多建築材料都要從外地調運,實際上東峰嶺便有這些東西,比如白雲石,石灰等,若是能利用起來,就會對東峰嶺的經濟展起到很大的作用。”
“如今西芝公路通了,只要能將東峰嶺的礦產資源開出來,就能源源不斷的供應到省城甚至其他省市,原材料也能供應市裡的水泥廠,光是這些收入就非常可觀了,還能帶動運輸業、飲食業、旅遊業和建築材料加工行業,只是現在最主要的還是公路和啓動的資金。”
“還有就是雙峰山的大理石礦,我們已經請省地礦研究所的同志去看了,蘊藏量相當豐富,完全有大規模開採的價值,若是有合適的政策,能夠招商引資的話,還是很有展前景的,如果由鄉上或者縣裡自主開的話,道路問題還是最主要的問題。”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倒也說的有些條理,陳子華始終靜靜的聽着,待到倆人說的差不多了,陳子華才道:“你們可以將這些情況跟紅梅書記彙報一下,然後做個詳細的可行性分析報告,再報到市裡,嗯,我到時候讓人跟一下,看能不能解決一部分問題。”
吳喜紅和趙滿成聞言大喜,連忙不迭聲的應了,臨別的時候,陳子華忽然問道:“田懷玉和杜海燕,吳書記認識吧?不知道他們在青嵐峪幹得怎麼樣?”陳子華走後,終究不願意田懷玉在仕途上栽什麼跟頭,乾脆將他配到青嵐峪當鄉長去了,與杜海燕搭班子。
陳子華的話讓吳喜紅臉上一紅,額頭上汗立時就下來了,這會兒要是還不知道陳子華的意思的話,他這官也就算真的做到頭了,胡亂應了幾聲之後,吳喜紅和趙滿成離開了紅柳村,倆人一上路就開始琢磨了,趙滿成瞥了吳喜紅一眼,沉吟道:“老吳,冤家宜解不宜結啊。”
吳喜紅嘆了口氣,道:“我何嘗不知道?唉,看來得去再求一次郭老四了。”
看着在大廳裡面整理一箱一箱書籍的郭姐,陳子華有些百無聊賴,這些書恐怕沒個兩三天是整理不出來的,估計回了一次家,郭姐的神經受了一點刺激,這會兒還沒想起來做晚飯,就知道一個勁兒的翻看她父親的遺物,孫莉和周曉筠也幫着瞎起鬨,嘰嘰喳喳的擡箱子,整理書冊,按照郭姐的吩咐進行分類登記。
正想着怎麼開口讓郭姐去準備晚飯呢,包裡的傳呼卻響了起來,自從有了衛星電話之後,傳呼機已經用的很少了,找他的電話基本上都會打到孫莉的手機上,因此,聽到久違的傳呼聲,陳子華還愣了一下,掏出來一看,卻是一個極爲陌生的電話號碼,琢磨了一下,陳子華從包裡掏出手機,照着上面的電話號碼回了過去,“嘟—嘟—”兩聲之後,陳子華卻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陳書記,有空嗎?能不能陪我喝會兒酒?”
陳子華愣了一下,道:“你在哪兒?出了什麼事兒?”
話筒裡面的聲音道:“我在風味城,梅花廳。”
陳子華略一猶豫便道:“你等會兒,我馬上過來。”轉過頭對周曉筠道:“曉筠,跟我出去一趟,嗯,換身衣服吧。”打電話來的人是李明浩的妻子,管玉和的堂妹,管玉欣,陳子華從她的聲音中聽出幾分異樣的情緒,怕管玉欣會出什麼事情,便想也沒想就叫周曉筠出。
兩人不但重新換了一身衣服,陳子華還戴上了一副眼鏡,乍一看上去,連孫莉都不敢認,開着一輛很少在隴東用過的三菱吉普,兩人很快就來到位於隴東市郊城鄉結合附近的一棟大樓,遠遠的就能看見樓頂上“風味城”的彩燈牌子,周曉筠將車停好,然後跟在陳子華身邊,倆人像一對中學生情侶一般,慢慢的進了風味城的大門。
風味城是隴東比較特殊的一個所在,經營的幾乎全部都是野味兒,以純天然標榜,陳子華以前曾經來過一次,對這裡不算熟悉卻也不算陌生,很快便找到了三樓的梅花廳,這是一間非常高檔的包間,裡面就跟個酒店的套房一樣,外面是小餐廳,裡面卻是休息室,衛生間浴室都一一具備,比陳子華在芝蘭的臨江樓見到的要氣派得多。
管玉欣顯然已經喝了不少的酒,看到陳子華挽着個純淨的女學生進來,坐在那裡怔愣了半天,直到陳子華摘掉眼鏡,拖下外套了才恍然認出來,“陳書記,您這玩的是哪一齣啊?”
陳子華笑了笑,道:“出了什麼事兒,怎麼想起獨自跑這兒喝悶酒來了,李明浩呢?”
管玉欣美目瞥了一眼一身學生妝扮的周曉筠,然後端起杯子泯了一口酒,卻是啥話也沒說,顯然,她不願意有外人在這裡旁聽,儘管陳子華已經示意了不是外人也不成。
周曉筠微微一笑,在梅花廳裡裡外外的轉悠了一圈,連衛生間也不放過,沒覺什麼異常之後才走到陳子華身邊,趴在他耳邊道:“我去外面車裡等。”然後轉身出去,順手還鎖上了門,略微一遲疑,卻到服務檯那裡交涉了幾句,隨後將梅花廳對面的小客廳要了下來。
陳子華倒是沒有考慮周曉筠是不是會在門外監視,等她出去之後便將門反鎖了,然後自己倒了一杯酒,跟管玉欣碰了一下,問道:“現在總該說了吧?”
管玉欣神色之中卻盡是疲憊和無奈,將一杯酒灌入喉嚨之後,聲音有些低沉的說道:“我爸爸回來了。”然後將杯子往桌面上一放,趴在桌上嚶嚶哭了起來。
陳子華一怔,足足有兩三分鐘纔回過味兒來,管玉欣的父親可不就是管玉和的四叔麼,他以前倒是聽管玉欣約略說過,但卻不知道管玉欣的父親居然還在,想到管玉和如今的情形,陳子華背上竟然冒出一股寒氣來。
只是他這時候還不知道,事情的複雜遠遠過了他的想象,剛剛平息了沒幾天的生活又將重新攪起風浪。
“你見過你父親了?”陳子華琢磨了一會兒才問道,這種事情雖然他一點兒都不想染進去,但管玉和遇上麻煩的話,對他來說,也不是好事情,甚至可以說是個大麻煩。
“嗯,”管玉欣的情緒很快就穩定下來,但她接下來的話,卻嚇了陳子華一跳,“雖然有堂哥的原因,但主要還是要針對你。”
“針對我?”陳子華愕然的望着管玉欣,“我跟你父親應該沒什麼關係吧?”
管玉欣遲疑了一下,道:“我還有個大姐,叫管玉梅,是當年跟着父親一起離開的,嗯,還是從頭兒跟你說說吧。”從桌面上拿起煙盒,抽出一支菸點燃,輕輕的吐出一長串的菸圈兒,管玉欣有些遊弋的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