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傾羽輕輕彎起嘴角,似笑非笑。
人人都當晉南侯對大夫人冷淡至極,即使對崔姨娘,很多時候也是愛理不理,她卻能在這個時候真切的看見晉南侯眼中屬於一個家長的所有心思。
他比任何人都希望晉南侯府能夠安安穩穩的走下去,比府中的任何一個夫人都希望侯府所有人能夠團結相處。
但哪裡有真正的和諧?
除非……除非晉南侯一開始就沒有那麼多夫人,而是專心致志,也沒有坐到如今的位置上面。
鳳傾羽但笑,晉南侯氣得吹鬍子瞪眼。
方纔自己給自己的氣還沒有消散下去,看見鳳傾羽輕鬆地笑意立即又多了兩分怒意,指着鳳傾羽冷喝:“你這究竟是怎樣的心思!都怪我這一年太忙,沒有時間去管教你!”
鳳傾羽笑着點頭,向晉南侯作揖,“爹爹說的很對!女兒往後定然能躲太子殿下多遠就多遠,讓殿下再見不到我的人,時間長了自然再沒有耐性可言!”
晉南侯微微有些吃驚,但很快又掩飾得如常一般平靜,左手擱在茶杯蓋子上輕輕抖動,叫茶碗發出了碎碎的碰撞聲。
“光是叫殿下找不到你可不好,若是一回兩回還有解釋可說,若是這次數一多,莫叫殿下懷疑了!”
鳳傾羽實在沒有多少力氣還能在這裡跟晉南侯瞎扯,乾脆歪着腦袋好奇的打量着晉南侯,脆聲問:“聽爹爹的意思,應該是有更好的方法!”
“這更好的辦法倒也算不上,只能說還能過去。”
鳳傾羽捂着肚子,耳尖的聽見嘰嘰咕咕的聲音,精巧的五官立刻皺成緊巴巴的一團。
晉南侯仿若未聞,繼續叩響着茶碗蓋,悠然的說:“不知道太子殿下是喜歡了你的長相還是喜歡了你的性格,但兩方面咱們都不能忽略不計,皇家最是喜歡懂得規矩又八面玲瓏的人,就憑着這一點,你也要讓皇上以爲你根本不能進太子殿下的東宮!”
鳳傾羽垂下腦袋,想起楚錦煜的喜歡。
那樣的男人,也只能說是喜歡,真正的愛,也只給的了他自己!
“一切全憑父親做主!”鳳傾羽一邊說話,身子諷刺的往下彎曲,給晉南侯行禮。
不管她喜歡還是不喜歡那個男人,晉南侯這樣做,倒還真比上一世讓她心寒多了!
晉南侯很高興,嘴角上挑,微微的弧度已經將這個年過半百的老人的歡欣一點不落的表露出來,讓鳳傾羽越發覺得諷刺。
“如果父親沒有其他事情要吩咐,女兒先回去了可好?”
“好!好!”
鳳傾羽吸了口涼氣,轉身的動作格外緩慢,腦袋好像沉浸在一片雲霧當中,飄來蕩去。
晉南侯一樂,直到鳳傾羽已經繞過了屏風才幡然醒悟,驟然擱下手中的茶碗蓋,擡手大聲說:“回來一下!”
鳳傾羽眼前好像有一百隻蜜蜂在嗡嗡嗡嗡的叫,說不清楚前面有什麼期待,但身後定然是龍潭虎穴。
她這父親的好,她難得見他兩回,卻都體驗得差不多了。
晉南侯半響纔等到鳳傾羽轉身回來,聲音立刻比方纔要低沉得多,指着書桌對面一張木椅說:“你先坐下說話!”
鳳傾羽半垂着俏臉,一會兒青一會兒白的臉色很是精彩。
依言坐下,鳳傾羽努力勾起脣角,很鄭重其事的問:“父親還有什麼事情沒有講完嗎?”
晉南侯這回破天荒的爲難了好一會兒,才幹笑了一聲,吞吞吐吐的說:“就這件事情,你嫡母託我好好與你說一說,你要先有心理準備!”
“父親儘管說就是了!”有什麼樣的結果,能比黯淡的親情來得更加讓人心寒一些?
晉南侯輕咳了一聲,“我看你換了男裝,定然也是與你嫡母說得一致,這外面的風風雨雨,並不如侯府裡的平靜無波,不管是恩恩怨怨,還是爾虞我詐!”
一口一個嫡母,鳳傾羽輕輕嘆氣,感覺渾身的力氣好像被扎破了的水袋子,眼看着最後的力氣都要快沒了。
“就你讓你嫡母幫你照看的那幾家鋪子,我聽說年前你也知道的情況下已經轉讓了一家,原本她也是盡心盡力,但就那幾間鋪子,原本的生意也是有限,那會兒你還小,你母親定然也沒有認真來告訴你!”
鳳傾羽眨眨眼,頗有期待似的扯笑:“父親有什麼話但說無妨!”
“那鋪子前些時間收到了一疊假的銀票,爲數還真不少!雖然現下聖上已經搬旨,要徹查此事!但那損失,估計也是沒什麼好的結果了!”
“也沒什麼!不就是損失一筆銀錢嘛!只要鋪子還在,傾羽定然能想辦法賺回一筆錢!”
晉南侯如嚼了一根魚刺梗在喉嚨裡面,長長舒了口氣也未見好受一些。
“爹爹的意思是……那幾間鋪子!迫不得已,也都關掉了!”
鳳傾羽眉心好似揉進去了好大一個川字,俏生生的姑娘,硬是少年老成,多了些失望的味道。
晉南侯似乎於心不忍,手指輕輕敲着書桌面,抿嘴道:“爹爹也知這件事肯定有你嫡母的原因,但你也看見了,這兩年你的吃、你的穿哪樣她也沒有虧待於你,就是將這幾間鋪子送給她,這也是於情於理之中的事情!我已經好好說過她一頓,待你回去後,我派阿福送些銀兩過來,當時爹爹賠你娘那鋪子的銀錢了!”
鳳傾羽一口氣沒有喘過來,眼前一陣黑暗。
倒不是她真的多心疼那些名存實亡的鋪子能值多少錢,而是晉南侯口口聲聲對着她講大夫人有多光明磊落。
餓了她兩天兩夜不吃不喝,兩句話連帶着棍子和糖豆子,就想將她徹底給矇混過去?
醒來時爾東已經在她身邊,長着薄繭的手指正在捏着一粒一粒的乾白果,大約是翻炒過的,鳳傾羽提心吊膽的看着爾東一粒一粒的捏碎,碎殼周圍瀰漫着薄薄一層白灰。
鳳傾羽忽然間覺得自己變成了爾東拇指和食指指間那一粒一粒的白果,快要被大夫人和晉南侯捏得連骨頭渣子都不剩。
“從哪裡打聽到本小姐喜歡吃白果豆子的?竟然這樣貼心!”
鳳傾羽伸手,利索的從爾東手裡搶過已經剝了一小碟子的白果果仁,略顯白皙的臉蛋上佈滿笑容。
鳳傾羽一顆白果還沒扔進嘴裡,手上的盤子和眼看快要到嘴裡的那顆豆子,好像都認主似的,紛紛落進了爾東的手心。
房間空無一人,鳳傾羽很容易聽見自己急促的呼吸聲。
爾東眯着眼睛說:“大夫說你太久沒有吃東西,開胃,吃不得這些乾果!”
鳳傾羽連懷疑都不用,絕對相信爾東一定是專程來欺負她的,她一句話說完,那顆顆豆子,竟然一粒一粒,好像被她捏碎的那時,連續不斷入了她的嘴。
鳳傾羽目瞪口呆,眉心漸漸擰得緊巴巴的,“雲霄讓你來欺負我的?”鳳傾羽歪着腦袋問。
爾東目不斜視,一碟子白果,噼裡啪啦作響,很快一顆不留進了爾東的嘴。
她笑吟吟的說:“雲公子也是爲了你好!”
鳳傾羽點點頭,突然意識到現在開始,她連自己的隱私都沒了。
從前她不喜聽雲霄的話,卻都是雲霄對她將就,不管她冷不丁的提出什麼條件或是要求,雲霄都是無條件的答應和順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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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道就因爲她的沒出息,什麼事都讓雲霄管着,她也順便被掌得死死的?
鳳傾羽餓得發昏,身子搖晃了兩下,重新又躺下去,有氣無力的哼哼,“若是你再不給我吃的,一會兒就等着來收屍吧!”
爾東白了她一眼,將空碟子放在旁邊的茶盤裡去,兩手一陣輕拍,抖乾淨了手上沾的碎末,“這一時半會兒的還餓不死你,何況剛纔強給你灌了一碗藥汁!”
鳳傾羽腦袋好像一團漿糊,乾脆緊緊閉上了眼睛,一聲不吭。
房間裡傳來一陣腳步遠去的聲音。
沒有多大會兒,爾東端來一碗清淡得不能再清淡的白粥,終於大發慈悲,一勺一勺專心致志的喂起她來,雖然臉色始終還是很不好。
吃了小半碗鳳傾羽已然吃不下,又被爾東逼着吃了兩勺才停下。
肚子飽了,心思也如雨後春筍,一寸一寸復甦。
“雲霄這兩天找你了沒?”飯後,鳳傾羽乾脆圈着被子靠着牆壁坐在牀榻上,將真真拖到牀上去,一下一下的逗着它玩。
“沒有!”
鳳傾羽蹙眉,輕聲嘀咕:“我之前還以爲就算是我的大意,他好歹也會來看看我,沒想到你們這回都真心實意的餓了我兩天!”
“你在裡面沒有感覺到外面濃烈的殺意嗎?還是你這快要兩年的武藝,真是白學了?”爾東在窗口瞅了瞅院子裡,沒有發現什麼異常才委身坐在牀前的凳子上,壓低了聲線說話。
鳳傾羽吸了口冷氣,一把抱住爾東的手腕,眼角眉梢都掛着吃驚,喃喃說:“我真的沒有感覺到。”
爾東抿着嘴角,笑笑說:“看來雲公子說的一點沒錯,晉南侯已經在開始注意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