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

天氣一天天熱了起來,葉家剛搬遷不久,年前沒有藏冰,冰窯還沒有收拾出來,這時候自然無冰可用。都說由奢入儉難,其他事情葉茜還沒感覺,就在用冰上,感覺馬上來了。早晚還好,中午那會真是睡也不行,躺也不行,井水打了無數桶,變着法的折騰暑熱也散不去。

“孟大爺來了,老爺喚姑娘去正房。”婆子進門傳話。

葉茜倒不驚訝,估摸着孟昭也得回來了,道:“我就來。”

婆子轉身去了,葉茜喚來丫頭梳頭更衣,只是簡單清水洗了臉,穿外衣時就痛苦了,這種天氣穿外衣見客真是上刑。

整理好過去,門口遇上葉蕎帶着丫頭也來了。

葉蕎抿嘴笑着道:“這麼大的太陽,難爲孟大爺過來。不過爲了見你,只怕曬死也值得。”

葉茜拿扇子拍了葉蕎一下,笑着道:“現在笑我,以後看我怎麼羞你。”

門口笑了兩句,姐妹倆一前一後進到正房。

孟昭正跟葉宗山說話,聽到傳話聲,立即轉頭看了過來。因爲是孝中葉茜和葉蕎都是一身淺素衫子,葉茜頭上戴了銀鳳釵,單獨一個,嘴裡含着流蘇,耳朵上掛着貓眼垂子,素淨之餘更帶着份端莊大方。

葉茜不自覺得朝孟昭笑了笑,黑了許多,應該是最近奔波曬的。身上也是素服,卻是一身正裝,桌子上,地上堆滿了各色物禮,很明顯除料理孟老太太的喪事外,孟昭還順道去公幹了,順道帶了禮物。

葉茜和葉蕎進屋見禮,坐定之後,孟昭繼續向葉宗山彙報:“家中之事已經料理完畢,請山叔放心。”

葉宗山聽得心中鬆口氣,又因是喪事,嘴上卻是說道:“節哀順變。”

孟昭還禮,坐下之後又道:“其實也有一件喜事,因爲是孝中,吏部文書沒有下來。上次差事辦得好,己得了四品武官之職。”

葉宗山聽得臉上大喜,雖然武官比不得文官,但孟昭在錦衣衛當差,若是錦衣衛裡頭的官職,四品武官相當錯了。道:“如此真是件喜事。”

孟昭微微笑着,不自覺得看向葉茜道:“定不會委屈了妹妹。”

葉宗山看看只是笑,孟昭有了前程,與葉茜情投義和,自然是最合適不過。

“還沒有恭喜山叔喬遷之喜。”孟昭笑着說,頓了一下道:“前幾天我纔去看了老四,他還說得空來看看山叔呢。”

“四爺嗎?那真是太好了。”葉宗山不自覺得舒口氣,葉景霰那裡倒是好說,葉景祀性子有點毛,要是他也沒說事了,危機就真過去了。

葉茜也舒口氣,看來兄弟還是比妹妹給力的多,道:“多謝。”

“妹妹客氣。”孟昭笑着道:“老四快要當爹了,心情自然舒爽。”

已經在安寧長公主跟前過了明路,嬤嬤們又說楚靜言這胎看着像兒子,是葉景祀心情最好的時候,自然說什麼都好。

葉宗山留孟昭吃了午飯,飯畢就是午休時間,孟昭終於依依不捨的走了。葉宗山在家裡時,是不可能讓他與葉茜單獨說話,最多也就是表達一下心意。

孟昭掰着手指算日子,六個月過去,還有二十一個月,總是能忍的過去。

婆子送走孟昭,葉茜和葉蕎也各自回屋休息。

姐妹倆一起出屋走時,葉蕎就笑着道:“看孟大爺走時那一步三回頭的模樣,還真是……”

葉茜這回直接不理會了,道:“天真熱,這午睡要怎麼睡啊。”

熬過一個酷暑,八月中秋齊家團圓,轉眼九月底又到了葉老太爺壽辰。雖然老爹不用給兒子守孝,但葉三老爺去世還沒一年,公主府還掛着白布,誰都沒有大過生辰的意思。本來按葉宗山想的,他和畫眉過去磕頭也就完事了,沒想到葉老太太特意派人傳話說,許久不見葉茜,想叫她見府說說話。

雖然有些意外,細想也是情理之中,葉老太太蠻喜歡姑娘的,當時葉茜在府裡時很會逗葉老太太高興。肯定不能把葉蕎叫過去,叫葉茜過去說說家常話,倒很有可能。

孝中不用收拾,包了幾身素服,帶上丫頭婆子,葉茜跟着葉宗山,畫眉過去,葉蕎則在家裡帶着芳姐兒與盼哥兒。本來畫眉怕葉蕎心裡不舒服,要留在家裡與葉蕎做伴,卻被葉蕎笑着拒絕了,她沒那麼嬌弱。

葉宗山他們去國公府是應該的,她去國公府……叫她去她也不想去,實在太尷尬了。她很羨慕葉茜,只是葉宗山的女兒,真好。

到了當天葉宗山騎馬,畫眉和葉蕎坐車,西門角進門,葉宗山去前頭拜見葉老太爺。葉茜和畫眉則在二門前下車,管事媳婦引着一路到葉老太太正房。

雖然不辦大壽,本家請安跟正常宴客也沒放在一天,今天來的都是葉家的本家親友。畫眉和葉茜來的又早,屋裡還沒什麼人,葉二太太有一搭沒一搭的跟着葉老太太閒聊着,小輩裡頭只有楊婉真和葉五奶奶在身邊,章雨柔肯定有的忙,沒想到葉薇也不在。

畫眉帶着葉茜上前見禮,葉茜擡頭看到葉老太太多少怔了一下。葉老太太瘦了許多,大病初癒精神也顯得有些憔悴。細算起來他們一家搬走也五個月,竟然一直這樣的狀態,葉三老爺的去世,打擊實在太大了些。

葉老太太擡頭畫眉和葉茜進來,便向葉茜招招手,葉茜上見了禮,便跟着葉老太太坐了下來。

“你這丫頭也不知道想着我,真是白疼你一場。”葉老太太笑着說。

以前葉茜和葉蕎在身邊是不顯得,她們兩個不在了,她真覺得有些寂寞。葉薇就是過來了,人也顯得有些木,章雨柔管家,楊婉真雖然常過來,但到底不如孫女和章雨柔親。

葉茜笑着道:“老太太一直說我淘氣,我怕過來擾了老太太的清靜。”

葉老太太不自覺得摸了下葉茜的頭,笑着道:“淘氣鬼也不是沒好處,正好逗着一樂。”

又說幾句閒話,葉茜終於把葉老太太逗的高興起來,臉上的笑容看起來真實多了。

葉薇也終於過來了,葉茜看到她時就更驚訝了。跟幾個月前相比,葉薇的氣色幾乎可以用蒼白來形容,比葉老太太瘦的還厲害,好像紙人一般。

上前先給葉老太太見禮,神情顯得淡淡的。至於看到畫眉和葉茜,就是簡單的稱呼一句,見完禮也就旁邊椅子上坐下來,完全沒有過來插話討葉老太太開心的意思。

葉老太太看她一眼,並不責任,神情則有幾分嘆息,剛剛歡快起來的氣氛頓時沉默起來。

葉茜也不敢再開口逗樂,從某方面說葉薇是無辜躺槍的典型案例。前頭因爲姜家的事,葉老太爺吩咐把她遠嫁,葉老太太便想拖一拖等到葉老太爺消氣。結果一拖拖到葉薇十六歲,葉三老爺突然掛了,作爲侄女得守九個月孝,孝完也就十七週歲了,親事都沒定下來,真是大齡女青年了。

再者葉家這回的大風波有一半原因在與葉大太太,後宅蠢女子的危害性葉老太爺已經見識到了。葉芙嫁到駱家之後,在駱家過的精彩紛呈,只怕這回葉老太爺是下了死命令,一定要把葉薇嫁出京城,免得禍害到家人。

大齡,出京,不管哪一條對姑娘來說都是致命的,葉薇會變成這樣,似乎也不奇怪了。

賓客陸陸續續的來了,後頭花廳裡酒席也擺了起來。章雨柔過來招呼,衆人穩步過去,今天客人也不算少,除了正房裡的,前頭花廳也有不少,此時一起過去,人倒是不少。沒有戲臺,也沒有喜字,賓客中有一半都是素服,乍然一看還真像是白事。

在清一色的素服之中,唯獨展太太異樣的顯眼,其實要不是對比着顏色太鮮豔了,葉茜還真看不到她。展葉兩家的親退掉之後,葉茜好像就沒見過展太太,想到前不久才見過的展飛,不禁多看了一眼。此時展太太氣色好的都不能再發,臉色看起來紅撲撲的,回想當年剛進國公府那會,真是不可同日而語。

遺傳真是天下間最神奇的,父母子女之間完沒有必然聯絡。展太太這樣的娘也能生出展飛這樣的兒子,前頭女兒還能是入宮爲妃生下皇子,要是沒有意外,美好的前途正在等着她。

當然要是她還繼續不明白,天天爲展飛打算,那養出展飛這種有能耐的兒子就未必是好事。杜老太太有個愚孝的探花兒子,仍然被親孫子坑死了,坑死了親奶奶,媳婦抑鬱而忠的杜俊仍然大好前途,風光無限。

進正廳裡入席,好像故意安排的一樣,展太太遠離國公府嫡系一桌的,幾乎發配到牆角與認不清的旁支一起。明明兒女混那麼好,仍然是發配牆角的待遇,有時候葉茜都奇怪,展太太到底是有多厚的臉皮,都了這樣仍然不離開國公府。

葉老太太把葉茜和葉薇帶到身邊坐,再一個是章雨柔。四人一桌坐定,葉老太太就笑着對葉茜道:“你芙姐姐有身孕了,正安胎呢,本來說要的,我沒讓,不然今天也能見着了。”

葉茜倒不意外,葉芙都把駱七爺壓住了,年輕,兩人身體都沒問題,不管感情好不好,睡出孩子並不奇怪。這回要是能一舉得男,葉芙的駱家的地位越發的穩固,至少章雨柔能鬆口氣,笑着道:“真是件大喜事,芙姐姐好福氣。”

“是啊。”葉老太太臉上笑着,爲葉芙高興之餘,不經意間卻是看向葉薇。

本以爲葉芙嫁入駱家肯定要吃苦的,哪裡想到她竟然過的十分順當。不受氣,懷孕,都是順順當當的,倒是葉薇的婚事……葉老太爺是一定把她遠嫁,將來前途未卜。

葉薇被葉老太太這樣掃了一眼,頭頓時低了下來,眼淚差點掉下來,卻是硬生生忍住了。

葉茜趕緊低頭吃茶,當時都以爲葉芙會可憐,弄不好葉薇還偷偷的得意笑過,結果過到最後她成了最慘的一個,葉老太太臉上的憐憫又如此的明顯,葉薇心裡只怕如火燒着一般了。

桌子氣氛有點小尷尬,章雨柔馬上笑着把話題岔開,氣氛總算熱鬧起來。因爲沒有娛樂,只吃宴席就顯得有些無聊。上菜,吃飯,簡單的兩個程序。今天招呼的都是葉家宗親,也都知道葉老太爺和葉老太太心理不痛快,等散了席,告辭的人家就不少了,章雨柔,楊婉真連帶着葉五奶奶都忙着送賓客,葉老太太帶着葉茜和葉薇回正房,畫眉則幫着奶奶們收拾。

葉老太太明顯一副有話要說的模樣,葉薇卻說自己回房更衣。坐這麼久的席,葉茜也有點想上廁所,但葉薇臉上的表情實在不像那麼回事,她就是不想跟葉老太太說話。

“那你去吧。”葉老太太只得說着。

直到葉薇行禮退下了,葉老太太長嘆口氣,揮手讓屋裡丫頭婆子退下,看向葉茜道:“你薇姐姐心裡苦啊,老太爺說了,一定把她遠嫁。”

“那真是……”葉茜臉上一臉驚訝的模樣,心裡卻不太爲然,苦不苦的只能看跟誰比,葉薇再苦,她能苦過葉蕎嗎。同樣都是國公府的庶出,葉蕎的身世就夠她尷尬一輩子的。

葉老太太繼續道:“我勸過,你嫂子們也勸過,薇丫頭仍然這樣,我真不知道如何是好。想着你們一起這些年,你又不是個口齒伶俐,好歹勸勸她,聽不聽都隨她,我實在沒辦法了。”

葉薇幾乎是瞬間瘦下來了,人跟紙片似的。她看着有些心疼,但葉老太爺如此吩咐,她也不敢違命,葉薇再折騰,也改不了葉老太爺的主意。等到出嫁之後,遠離京城,她若是再這麼做,真沒她好果子吃。

葉茜這回真驚訝了,道:“”

葉老太太未免太瞧得起她,要是章雨柔都勸不下來,她又有什麼好說詞。人在迷茫無助之時,高人提點幾句,那是指點迷津,葉薇的脾氣則是一直這樣,她得有多在本事能改了她的性格。

“既然來了就去看看吧,總是姐妹一場,一份心意。”葉老太太嘆氣說着。

她何嘗不知道葉薇就是這樣的性子,但總是自己的親孫女,這麼下去總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