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秦寒在大局觀上的確是頗有欠缺的,他只怕並沒有去想這麼多。
作爲段麒麟的尖刀,段麒麟讓他拿下重慶府,他便只會不計代價的拿下重慶府。
當然,也許秦寒是覺得拿下重慶府,比這些高手的性命更爲重要。
這些高手死在這裡,以後新宋在巔峰武力層次上將再較之大宋相去甚遠不假,但新宋可能還有苟延殘喘的機會。
要是拿不下重慶,新宋卻只怕難逃被大宋步步侵蝕的結果。
現在是大宋諸軍尚且都還沒有調度過來。
待以後,等大宋諸軍兵壓新宋,再有武鼎堂高手聯袂而至,新宋這些高手又能有什麼作用?
新宋的高手本就不如大宋那般實力雄厚了,與其繼續在朝中待命,在秦寒的心中或許還不如淪爲棄子。
舍士保帥。
甚至,這些瀘州軍前軍其實也都已經被秦寒視爲棄子。
這不是他想要的。
他當然也希望這些高手,還有這些瀘州軍能夠儘可能地保留下來更多。
但既然已經打到這個份上,他還得在這個選擇下繼續走下去。
城外,又見塵土飛揚。
有軍旗在飛揚的塵土中若隱若現。
有快馬先行趕到秦寒中軍之內,到秦寒近前便翻身下馬,跪地稟道:“稟主帥,後軍已到!”
秦寒冷冷點頭,“好,讓後軍加快速度!即刻加入到攻城行列之中。”
到這刻,他應該說是勝利在望了。
畢竟現在城頭還在混亂之中,大宋禁軍糜戰這麼長的時間,很難再有餘力抵擋他的兩萬後軍。
只他心中卻也生不起半點喜意。
爲這重慶府,他早已付出遠遠超過他心中預期的代價了。
城頭。
龐文波和苗右裡等許多人自也是發現瀘州後軍趕到。
龐文波率着數十人從甕城走出,匆匆找到在另外一個甕城之內的苗右裡。
剛見面對視,兩人便就都發現對方眼神中的凝重之色。
龐文波走到苗右裡近前,低聲嘆息道:“苗軍長,這回咱們怕是兇險了……”
便是連他,現在也想不出破解困局的法子來。
苗右裡眼神有些恍惚,沉吟數秒,才忽的道:“龐軍長,自皇上在硇洲重整我們大宋旗鼓以後,我們大宋諸軍還從未吃過敗仗吧?”
龐文波喃喃道:“是沒有。不管是在哪裡,我們大宋的禁軍最後都取得了勝利。”
說着,他眼神中露出濃烈的希冀之色,“莫非苗軍長您有法子?”
苗右裡搖頭,“沒有。連你這位大才都沒有什麼法子,我又能有什麼法子。眼下,唯有繼續拼殺下去而已。”
他回首看望不到樓閣林立的重慶府,“城內有着無數咱們大宋的百姓。咱們這些當兵的,總不能讓他們失望。死,也得死在這城頭上。”
城外漫山遍野的瀘州軍後軍趕到,這回大宋禁軍真是勝算渺茫了。
雖然以後諸國大概都不可能再複製此役同樣的場景,但這回,除非發生奇蹟,否則重慶難現轉機。
龐文波聞言沉默半晌。
然後他忽的發笑,“咱們還沒敗。縱是敗了,斬殺新宋十餘真武境高手,再滅他們這麼多瀘州軍,也足矣了。”
苗右裡深深嘆息,“你說咱們若是敗了,會不會被其餘軍中兄弟們笑話?”
龐文波道:“那咱們就做到讓這整個天下都沒法笑話我們!”
兩人再對視眼神,各自眼神中都有着決然之色。
此刻,在軍情如此危急的情況下,兩位主將對視,卻是各自放出極爲豪邁的笑容。
而後,龐文波率着士卒又回到他指揮中樞所在的那個甕城內。
城下瀘州後軍趕到,頂着炮火匆匆殺進城內。然後向着城頭上蔓延。
大宋兩位主將親擂鼓。
鼓聲震響。
咚!
咚!
咚!
軍中號角齊鳴。
“殺!”
喊殺聲隨着鼓聲、號角聲忽的沸騰,響徹城牆內外。
苗右裡、龐文波兩人硬生生將鼓擊破。
最後那聲鼓響,最爲震耳,卻也終止得頗爲突兀。
苗右裡身披甲冑手持刀,在甕城內大喝:“衆將士!和敵軍拼死!大宋……萬歲!”
“萬歲!”
“萬歲!”
“殺啊!”
喊殺聲、槍炮聲在經過疲憊期後,好似突然間再度到達巔峰。
大宋將士捨生往死。
連鎮守在甕城內的重慶府守備軍將士都通通殺到了城頭上。
龐文波、苗右裡兩位軍長身先士卒。
軍中將領個個都在人羣中血戰。
又有新宋高手陣亡。
新宋高手僅於破軍副宮主和另外那個真武中期高手。
而殺到現在,他們也已經到達極限了。
瞧着後軍殺上城來,兩人先後向着城下掠去。
破軍副宮主神色難看至極,同時卻也有些僥倖。
這回他們新宋實是運氣不錯。
若是後軍再晚些趕到,或許他們這些人都已經死在城上。到時候後軍能否拿下城頭,都是很難說的事情。
勝負的關鍵點,可以說就在這短短的數十分鐘之內。
瀘州軍再晚來數十分鐘,重慶城頭想必都不會是這樣的情形。
掠下城牆以後,破軍副宮主兩人都是直到秦寒面前。
秦寒看着破軍副宮主,沒有說話。
破軍副宮主也只淡淡道:“秦小子你真是長大了。”
便再也沒有後文。
他這句話中情感自是頗爲複雜的,有憤慨,有不滿,大概也有理解和欣慰。
現在的新宋,需要秦寒這樣的將領。
也唯有秦寒這樣心硬的將領,纔可能讓得新宋渡過此次的危機。
這也是他爲何沒有對秦寒發火的原因。
而秦寒,只是對着破軍副宮主點點頭,始終不曾言語。
他不覺得自己有什麼錯。這點頭,不算道歉,應該說只是道義上的愧疚。
畢竟破軍學宮這些高手個個都和他有着或深或淺的關係。
城頭廝殺仍在持續。
兩萬瀘州軍殺進城內,這種場面是很難想象的。
城頭下遍佈着瀘州軍將士。
他們便如同是蟻羣般,不斷向着城頭上蔓延。
槍聲、炮聲始終未曾斷絕過。
但這些瀘州軍也只好似是殺不盡似的。
兩軍在城頭上最終還是避不過近戰拼殺的結局。
這是最爲慘烈的。
兩軍將士都是疲卒,就更讓得這場廝殺顯得慘烈。
瀘州軍連夜行軍。
大宋軍徹夜糜戰。
許多許多將士眼中都是佈滿血絲。
甚至到這個時候,大宋軍中已然有許多將士活生生累死了。
精疲力竭地摔倒在地上以後,便再也沒能爬起來。
廝殺不是兒戲。
縱是久經訓練的士卒,真正能堅持在混戰中廝殺半個時辰的,都是極少數極少數的精銳。
而即便大宋軍中神龍銃手們不必耗費那麼大的體力,但精神的消耗卻也同樣巨大。
麻木了。
活着的太多將士也已經殺到麻木了。
槍沒子彈了。
用刀砍。
用劍劈。
用長槍刺。
甚至用神龍銃掄、用牙齒撕咬。
這都已然趨於本能。
大宋的將士除去那些被新宋高手斬殺的,幾乎是個個渾身血跡。
他們有的人身上傷口遍佈全身。
再堅韌的甲冑,也經不住這樣的拼殺。
雙方士卒在城頭上都以極快的速度在消耗着。
而局勢,自然仍是對大宋軍卒不利。
他們是鋼鐵打造的軍團,但終究是血肉之軀。
有人在混戰中瘋癲。
殺!
殺!
殺!
整個城頭都唯有殺字。
天空,在將士們的眼中不知道什麼時候好似變成了血色的。
空中雙方的熱氣球這個時候也是所剩無幾。
黃昏至了麼……
好美的世界啊……
可惜,不能永遠的生存在大宋這樣的盛世之中。
天傷軍老將苗右裡身先士卒,渾身血跡斑駁,倚靠城垛,偏頭遙望天際。
嘴角,漸漸有笑容浮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