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遭親衛都是默不作聲,神情有些複雜。
在街上,隨着譚嗣原漸行漸遠。
春和街北,那元將葛世恆或是不敢全新譚嗣原的話,又或許是終究沒有潑天的膽子臨陣叛逃,深思後,命其餘將士原地鎮守,自己帶着兩個親衛匆匆向着寺陽街跑去。
整個唐州的戰況發展到現在這個地步,張良東和何立馬兩人也沒有心情再回府去,指揮中心就設立在寺陽街。
因他們知道,若是前線擋不住這些宋軍,那他們縱是回到府邸,也只會被宋軍給揪出來。
再者,現在他們的家眷都已經被送出城去。那個空蕩蕩的府邸,也是讓人覺得心中空落無力。
“知州大人!軍使大人!”
葛世恆到得指揮所所在的宅院裡後,見到張良東、何立馬等人,拱手施禮。
何立馬見到他,微微皺眉:“葛將軍不是在前沿鎮守,這時候跑回來作甚?”
葛世恆瞧了瞧屋內其他幾個將領,欲言又止。
何立馬見狀眉頭皺得更甚,“吞吞吐吐的作甚?”
他到底是武將出身,不如文官出身的張良東那般心思細膩。
張良東只看葛世恆模樣便知道是葛世恆有些話不便當中說出口,他擺擺手道:“諸位將軍先行出去吧!”
衆將些微疑惑地看了葛世恆幾眼,對着張良東拱手,退出屋去。
張良東看向葛世恆,道:“葛將軍有什麼話,現在可以說了吧?”
葛世恆卻是道:“末將說出這事以前,還得請知州大人和軍使大人不計價葛世恆的罪過。”
“直說無妨。”張良東道。
葛世恆這才凝重道:“宋軍將領譚嗣原到我們軍前放話,說是要我軍投降。棄械投降者,既往不咎,且有優待。”
說罷忽的跪倒在地,“葛世恆非不敢和宋軍決死,只是覺得茲事體大,特來向知州大人和軍使大人稟報!”
何立馬微愣。
張良東則是深深看着葛世恆。
葛世恆的那些心思,他又何嘗看不出來?
若是葛世恆沒有動半點心念的話,根本不會到這裡來向他和何立馬稟報。名爲稟報,實是請示。
深深看過葛世恆幾眼後,張良東又向着何立馬看去。
雖何立馬這些年來諸多事情都仍舊唯他馬首是瞻,但他到底是城內將領之首。這事,還是少不得要和他商議的。
腦子裡冒出來這個念頭,讓得張良東也是突然微怔。
他忽的意識到,自己竟然生出和何立馬商量這件事情的想法,是不是心中已然鬆動了?
這幾年,作爲唐州知州,他其實並不是那麼舒坦。不是說生活過得不滋潤,而是唐州這地方,實在遠遠沒法和福州相比。
福州可是福建主府,其級別就比這唐州要高。
在這,福州富裕繁華,而這唐州,不過是元朝偏遠的邊疆之城而已。
他和何立馬被安排到這裡爲官,這輩子怕都很難再有升遷的希望。
俗話說水往低處流,人往高處走。雖然張良東現在的生活已經被無數人豔羨,但他心中,多少還是有些不滿。
再投宋麼?
張良東對着葛世恆擺擺手,“你先下去吧!”
葛世恆眼神隱晦的自他和何立馬臉上掃過,拱手退出屋去。
張良東嘆息着又看向仍在皺眉的何立馬,道:“何將軍,你覺得此時咱們該如何選?繼續死戰,可能堅持到援軍到來?”
“難……”
何立馬緩緩道,偏頭看向張良東,“你想投降?”
他雖然城府、謀略都不及張良東,但能在官場混這麼久,現在張良東的心思他當然還是能看得出來的。
張良東也沒打算在何立馬面前遮掩什麼,重重坐在椅子上,“不降……還能怎麼辦?”
何立馬幽幽道:“可我們兩人在福建時都未曾投向宋國,如今再投,那宋國皇帝會讓我們好過麼?”
張良東遲疑道:“宋軍歷來優待俘虜、降軍,我們雖成降臣降將,但應該性命無憂吧?再者聽聞那張宏範、蒙託等人如今在宋國也是備受重用,我們兩……說不定也能繼續爲官?”
何立馬苦笑,“你覺得我們能和張宏範還有蒙託相比?”
張良東些微沉默。
何立馬又道:“我們本是元臣,從福建離開,也是被封到唐州這偏遠之地。投宋,只怕是更加不受待見。”
張良東眼眸深處劃些微複雜之色,“那你的意思?”
何立馬咬咬牙道:“這些年我們撈也撈得差不多了,不如……就此離城,索性去做個尋常富家翁,隱姓埋名的好。”
張良東聞言沉默許長時間,最終輕輕點頭,“你說的倒也不錯,那就這麼辦吧!”
何立馬點頭。
過半晌,張良東又道:“何賢弟,那你這便下去準備吧!我安排幾個衙役隨你去,將咱們兩家的財物收拾好。我到前沿去看看,讓前沿的將士們做好死戰的準備。”
“趁亂出城?”
何立馬眼中微微發亮,“還是兄長頭腦好使。”
然後便性沖沖向着外面走去。
剛剛他說的這番話,的確是發自肺腑。與其在兩邊都不受待見,還真不如隱姓埋名做個富家翁來得自由痛快。
但他大概怎麼也想不到的是,屋內的張良東看着他離開的背影,微微眯起了眼睛,“有錢……哪裡及得上有權啊……”
他寒窗出身,苦讀詩書,好不容易入朝爲官,最後做到福州知州的位置上。如今雖然只是唐州知州,若投宋,更可能連知州的官職都保不住,但對他而言,哪怕是做個縣令,也較之去隱姓埋名做個富家翁要好。
手中有權,和手中有錢是不同的。
他更爲享受那種大權在握的感覺,早已經深深的沉迷進去。
何立馬才離開不多時,張良東也走到了屋外,喊道:“叫李將軍進來!”
很快有個身形中等的將領走進屋來,“知州大人!”
張良東淡淡道:“何立馬臨陣棄逃,現在由你代掌軍使之職!即刻差人去將何立馬捉拿,就地斬殺!”
“啊?”
那本是副軍使的李將軍聞言不禁是微怔。
張良東輕輕哼道:“怎麼?本官的話說得還不夠明白嗎?”
李副使吞了口口水,拱手道:“末將領命!”
然後便匆匆向着屋外跑去。
直到屋外,腦子都仍是有些亂糟糟的。不明白,何立馬怎的就會突然臨陣棄逃,連半點先兆都沒有。
至於那代理軍使的好處,他還真不放在心上。現在能不能活都難說,縱是成爲正軍使,又有什麼屁用?
很快,李副使便帶着數十士卒匆匆向着何立馬府邸追去。
張良東走出院子,向着春和街去。
他負手而行,即便是在這種情形下,都極力保持着他知州大人的威嚴。
李副使帶着軍卒很快追上何立馬。何立馬帶着十餘親兵纔是剛剛趕到他的府邸門口。
“站住!”
纔剛要擡腿進府,就聽得後面喊道:“何立馬臨陣棄逃,奉知州大人令,就地斬殺!”
不僅僅是何立馬愣住,連他旁側十餘親兵,再有府邸門口的僕人都是愣住。
隨即何立馬豁然回頭,喝道:“李莊洞你放肆!”
但心中卻是有着極爲不妙的感覺升起。
張良東竟然要李莊洞來殺他。
而他現在帶着親兵突然離開前線回府是事實,似乎,很難辯解什麼。
“砰!”
李莊洞也並沒有要給何立馬解釋的機會。
這年頭,主官幾乎擁有着絕對的話語權,在作戰時期更是如此。
何立馬的話音纔是剛剛落下,李莊洞手中的神龍銃槍口已是冒出了些許黑煙。
何立馬雙目圓瞪,緩緩向着地面栽倒。
幾乎與此同時,張良東也是到了春和街口,他對着周遭將士們喝道:“衆將士,聽本府號令,死戰不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