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嗡……”
有無形氣息盪漾開來,如同石頭扔進湖裡盪開的圈圈波紋。
隨即剎那,天地似要變色。
林中樹木盡皆劇烈搖晃。
有獅吼震徹天地。
這吼聲自佛像身上發出,剎那間讓得林中無數樹木斷折。
盪漾而出的聲波將那仿若含着無窮星辰之力的劍氣瞬間摧毀。
官道土地上飛沙走石,被這音波颳去寸深地皮。
“啊……”
吳阿淼和韻景兩人雖然走得極遠,但這刻卻都是露出極爲痛楚之色來,連忙捂住自己耳朵,閉目以內力進行抵抗。
連君天放、瀧欲兩人都是內氣鼓盪,將自己籠罩在內。
這佛門獅子吼,讓得他們兩人都面色微微蒼白。
而首當其中的破軍宮主承受着何等的威能,就更是可想而知了。
在劍氣被摧毀的瞬間,他就心神受到牽引,嘴角溢出血跡。
一吼驚天動地。
而吼聲摧毀能開山的劍氣以後,仍是餘勢未消。
破軍宮主被硬生生推後十餘米,雙腳在地面上劃出深深痕跡,隱有血跡。
被吼聲席捲的沙石拍在他的身上,更是讓得他青袍霎時間破爛如麻。
頭髮凌亂的破軍宮主再也沒有淡然之氣。
這刻,他的眼中只有不可置信的驚駭之色。
他原以爲,自己施展秘法以後大概能夠拉平和無得和尚之間差距。卻萬萬沒想,仍舊被這般輕而易舉破去劍招。
殷紅的臉色逐漸變得蒼白。
他胸襟完全被鮮血打溼。
“佛門獅子吼……”
忽的,破軍宮主低聲喃喃自語,“好個佛門獅子吼,好個極境……”
然後豁然擡頭,眼神極爲惡毒地盯向無得,“爲何不殺我?”
樹林之上,君天放、瀧欲兩人對視,瀧欲眼中露出極爲訝然之色。
他這也是初次看到極境威能。
君天放眼中殺意時隱時現,但最終還是隱去,道:“你還不走?”
他在藏劍閣聽空蕩子說過瀧欲原本也是雁羽營之人。空蕩子、無得顯然都和他有極深舊情,也就不打算再強留下瀧欲。
瀧欲卻是沒有出聲,眼神深邃而堅定。
“阿彌陀佛。”
官道上,無得宣佛號,道:“老僧已放下屠刀,這輩子不再殺人。”
“不再殺人?”
破軍宮主滿是狼狽,瘋狂般大笑,“好個狠辣的和尚,你破我劍心,豈不是比殺我還殘忍?”
難怪他眼神中充滿惡毒,原來竟是在剛剛已經被無得用獅子吼破去劍心。
破軍宮主劍道本就執着以劍破萬法,這回被無得和尚這般輕易擊敗。且不說修爲是否會掉落,但以後,怕是再也難望極境。
對於他這樣的僞極境而言,這種感受,還真是比死更要難受。除非他能夠像洪無天那樣破而再立。
但如洪無天那般人,整個江湖又有多少?
絕大多數人都是在挫折中漸漸消沉,能夠逆流而上者,只是鳳毛麟角。
無得和尚只是再宣佛號,“阿彌陀佛……”
破軍宮主眼神愈發狠毒,持劍的手都微微發抖。
但他到底是梟雄,知道此時多說無益,也沒瞧瀧欲,轉身徑直離去。
至於君天放,大概是沒怎麼被他放在眼中的。
他雖然劍心遭挫,但此時實力還在。以君天放之能,還不是他的對手。
破軍宮主漸行漸遠,身形隱隱佝僂,不再復之前那般挺直。
劍心被破,且不說他是否有破而後立的大恆心、大毅力,但短時間內,怕是難逃境界跌落之果。
瀧欲仍舊立在樹林之上,看向無得和尚。
無得也偏頭過去,開口道:“龍鱗……”
瀧欲隱隱皺眉,“我是瀧欲。”
無得和尚也不計較,只是接着道:“朝廷當初是有負於你,讓你痛失摯愛,但你若再執着仇恨,最終難免自誤。”
“死又何懼!”
瀧欲冷笑,“你不懂這種苦。她死了,這十餘年,我時時刻刻生不如死。”
“阿彌陀佛……”
無得和尚低頭,不再言語。
他知道自己這曾經徒兒的性子,也就心知肚明,再勸下去也是無果。
造化弄人。
瀧欲眼神掃過無得和君天放,“你們今日不殺我,我不會承情。日後還是會和宋朝作對。”
無得和尚沒有迴應。
君天放隱隱皺眉,氣機隱動,又有要出手跡象。
但他最終還是沒有出手,只道:“若沙場相見,君某必取你性命。”
瀧欲不置可否,收劍踏林海離去。
吳阿淼瞧着自己師傅離開,很是猥瑣拍拍屁股,嘿嘿笑兩聲,跟着跑遠。
有隱隱然咕咕兩聲響。
卻是他放了兩個屁。
君天放飄然落回到官道上,對無得道:“君某多謝在世佛了。”
無得和尚也揖禮,道:“無得亦多謝劍仙。龍鱗,他終究是我等衆人兄弟。”
說罷,轉身又向着來時路走去。
官道盡頭,伶俐姑娘和老龜若隱若現。
君天放和韻景繼續向東行。
原地只留下滿地瘡痍。
之前君天放和無得輕語,其實就是請無得出手相助。他早知道有人盯着自己。
要不然,無得也不會趕過來。
只是沒想到的是,蜀中出手的竟是破軍宮主和瀧欲兩人。
這讓得君天放心中也是隱隱有些僥倖。
如果不是無得在此,他定然不會是兩人對手。光是破軍宮主,就已然有力壓他之能。
不過現在來看,破軍宮主應該是沒有心思再對他出手了。
韻景走在君天放的旁邊,輕聲問道:“師傅知道這破軍宮主和瀧欲會來找我們麻煩?”
君天放道:“自我們進蜀地後不久,就已經有人盯着我們了。”
韻景微微蹙起好看的眉頭,又問:“劍神前輩說那天算子算出蜀中要出龍,是真是假?”
“應當是真。”
君天放答道:“以劍神的身份,不至於用這樣的假話來誆騙在世佛。”
韻景眉頭皺得更深,“那這真龍,以後會要成爲皇上大敵吧?”
隨即饒是以她性子也不禁埋怨幾句,“劍神前輩明明出自雁羽營,卻仍舊堅持在藏劍閣觀望,當真是有些無情了。皇上這些年分田改制,聽說短短几年時間內就已經讓得宋地隱現繁華之相,我不信那蜀中真龍也有這般能耐。”
“誰知道呢?”
君天放道:“蜀中真龍還未出,現在就已是有勝過宋帝繁華。真龍若出,或許真會出現盛世也說不定。”
韻景微微驚訝,“師傅您的意思……若您是劍神前輩,也會如劍神這般?”
君天放沉吟半晌,輕輕道:“當初襄陽之戰,宋朝廷的確讓雁羽堂衆人太過傷心了。若是我,大概也真會如劍神這般選擇。爲君而戰,不如爲民而戰。我們的眼界都不及劍神前輩,胸懷也遠遠不及啊……不過我和張珏情同手足,卻也懶得管這些。天下大勢,哪裡是咱們這些武夫能夠左右的。”
韻景輕嘆,“要是劍神前輩願意相助皇上就好,他可是極境啊……”
君天放輕笑,“不用急,等蜀中真龍現世,劍神自然有他選擇。說不得,到時候他會重歸大宋。”
說着,放眼掃向遠處青山,輕聲感慨了句,“這荒蕪江山,也的確是該要出現民主了……”
兩人沿着官道越走越遠。
而在西邊,和君天放、韻景背道而馳的無得、樂舞也在交談。
樂舞問:“師傅沒有斬殺那些人?”
她之前也遠遠看到破軍宮主和瀧欲、吳阿淼三人離去。
無得和尚道:“都已遁入空門,不再殺人了。”
樂舞微微嘟着嘴道:“殺壞蛋就等於是救好人,也是勝造七級浮屠的。”
無得和尚偏頭,摸摸樂舞的腦袋,“那破軍宮主和瀧欲怎的就是壞人了?”
樂舞張張嘴,沒能答上話來,有些委屈。
無得又道:“破軍宮主居學宮數十年不出,手中從未沾血,瀧欲也從未禍害他人。只是各爲其主而已……”
樂舞低頭,若有所悟。
好?
壞?
似乎並沒有明確界限,都只是以人心來主觀評判。
譬如趙洞庭,在百姓心中他是好人,但是,在那些被他斬殺的貴族,還有蒙古人心中,他會是好人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