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人

好人

夏冬雪滿懷心事的回到飯莊二層。看到席氏老實的坐在欄杆角落,旁邊站着大女兒夏琴。夏琴因爲父親剛喪,不敢穿太過豔麗的服飾,便借了夏冬雪一件淡綠色的俗服,裙襬處鑲了兩朵白色的小花。蔣嵐命人爲他們量身定製的夏裝還沒有送到府上,又因爲今日來者多是貴客,暫且讓夏冬雪送過去了幾間未曾上身的淡色夏裙。

夏琴依着欄杆觀望,目光停留在樓下熙熙攘攘的人羣之中。此時,因爲飯莊內皆是女眷,他們都摘了頭紗,彼此相熟的人閒談的聊了起來,夏冬雪被幾位徐家的姐姐拉了過去,說了一些話。

徐旺湘指着窗邊夏琴,問道:“這位是不是你那遠房的堂姐?”

夏冬雪怔了一會,不知道該點頭還是搖頭,若說是吧,他們的父親至今不在族譜,按照大黎法制,他們可以算作沒有親戚關係,日後繼承祖宅遺產分家之類的都和他們無關。可是父親既然收留下了這兩位夏家後人,便是默認了他們的關係,到底該不該稱一聲堂姐,夏冬雪自己也有些說不準。

徐旺湘見她難以做答,岔開話說:“我瞧着這位姑娘不錯,長的也十分可人。”她本是想誇上幾句,卻見夏冬雪似乎對那這個話題十分淡漠,便不再言語了。

夏冬雪隨着他們說了幾句話,藉口照顧至哥兒轉身離開。這屋子裡好多人偷偷瞄着夏府這頭,背後裡仔細議論着席家的兩個女兒和那日的鬧劇,夏冬雪自然清楚衆人的八卦心思,既然堵不了人家的嘴,就當做沒聽見好了。

夏琴一直暗中注意夏冬雪的行事,有模有樣的學習着,生怕被人看輕了去。夏悠孩子心思,她年齡不大,和夏東至比較聊得來。夏東至覺得難得有人認真聽他講話,便一副長者的模樣給夏悠細細解說這龍舟大賽,最後的話頭自然落到了秋日書院的身上。

“姐姐,快來看!比賽開始了!”

夏冬雪笑着走了過去,寵溺的摸了摸他的頭,視線越過圍欄,看向了遠方,只見那些龍舟越來越遠,飯莊下面的吆喝聲也越來越大,隨着揮杆侍衛落下橫杆,第一輪就結束了。然後還有第二輪開始,依次如下,經過了大概一個時辰的爭奪,最終進入決賽的有八支隊伍,其中居然包含了代表尚記點心鋪出賽的秋日書院的學子們。

一時間,二層飯莊裡的姑娘們蠢蠢欲動了起來,要知道,這些女子們平日裡極少有如此光明正大的去觀看同等身份男子的機會,此時一個個也懶得矜持,都擠到了窗戶邊上,爭搶好的位置。而旁邊的落葉亭更是人聲鼎沸,這個亭子裡面大多數是官宦之子,此時此刻,也如同路邊那些百姓般興奮,爲自己書院的同學們吶喊了起來。

有的人,爲了看的更加仔細一些,帶上頭紗,跑到了閣樓頂處的圍欄邊上,視線不由得從江邊落到了亭子裡面,那亭裡面的少年郎們也有故意站出來向這頭飯莊起鬨的人。夏冬雪在嬤嬤的示意下也帶上了頭紗,夏琴見她如此行事,怕別人說自己輕佻,也急忙帶了紗帽。

經過幾輪淘汰,很多划船手雖然非常興奮,卻已經是大汗淋淋。有些龍舟的選手已經是光膀子上陣了。秋日書院的幾位學子雖然不敢那般□□,卻也是脫掉了長衫,倒是蘇孜豐實在熱的不成,連裡衫也脫了,露出了健壯的胸部。

“啊……”二樓的姑娘們表面驚歎,用手象徵性的捂了下眼角,然後卻繼續是一副興致勃勃的神色,更有甚者,乾脆大大方方的欣賞,反正沒有長輩看到,倒是隨着小姐們出行的婆子們一個個愁眉苦臉,生怕回去挨說。夏悠和夏琴以前住在莊子裡,雖然都是小姐的慣例,可是卻未曾見過如此的場面,夏琴年長,臉上已經是紅了一片。夏東至是在場不多的小男孩之一,原本他這個年齡也是要被轟到亭子去的,還是蔣嵐見他實在是不想離開夏冬雪,便同意他留了下來。夏冬雪被擠了出來,夏琴自然不好意思在前面站着,也跟着出來了。兩個人彼此對視,不由得笑了起來。這些大家閨秀,原來骨子裡都如此彪悍。

夏冬雪見東至跑上了閣樓,便跟着上去,夏琴緊隨其後,她和夏冬雪都算個子高的,踮着腳尖望了過去,原本她是想幫助夏冬雪找至哥和悠姐兒的,卻不經意的看到了一張熟悉的面孔,頓時臉頰一紅,急忙拉住了夏冬雪,喃喃道:“夏妹妹,你可知,嗯,那個身穿白衣的公子是誰?”

夏冬雪被她莽撞的行爲嚇了一跳,順着她的手望了過去,只見對過亭子的圍欄處,站着一個消瘦筆直的身影,他似乎是被人擠到了角落,臉色平靜漠然,嘴角始終掛着淡淡的微笑,如同春日裡暖和的陽光,十分溫暖。只是那長袍腰間別着的通透翡翠,在明媚陽光的映襯下,顯得越發耀眼明亮。

“你是說……徐旺青?”夏冬雪眼波流轉,若有所思的觀察着夏琴的表情。

夏琴沒想到能夠得到一個如此肯定的答覆,不由得愣了片刻,點了下頭,悵然若失的自語道:“原來那人叫徐旺青……”

“怎麼,你認得他?他可是蘇州第一才子,織造大人的嫡子。”夏冬雪隨意說道,果然看到夏琴一副落寞失望的神情,喃喃着:“他竟是這麼個……”頓時,她察覺出自己的失態,急忙打住,不再言語。夏冬雪卻陷入了思考之中,要說這蘇州城內的待嫁女子,怕是無人不知道徐旺青,可是這夏琴是剛從杭州過來的人,並且是很少出村子的小姐,怎麼也會知道他呢?

夏琴見夏冬雪不語,只是古怪的看着自己,怕對方瞎想認爲自己不莊重,一下子臉色變得通紅,求饒道:“好妹妹,你千萬別瞎想,我只是覺得他有點像我和娘剛到蘇州時遇到的一個,嗯,一個好人,但是也不敢肯定那人就是他。”

夏冬雪不由得笑了,就衝徐旺青那永遠的笑容和妖孽的氣度,要說見過他的人能夠忘記他是絕對不可能的。於是便琢磨着看來還應該派人去打聽打聽,這席氏來到蘇州後到底經歷了什麼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