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宋明曦達成協議以後,原本被軟禁在破舊柴房的莫雙白搖身一變,成了宋二少爺的“貴客”。雖然宋明曦很想把他直接掃地出門,但礙於他的傷勢較重,又有孕在身,實在不宜挪動,便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先放他在自己院子空置的廂房養傷,以免他又生出什麼幺蛾子。
莫雙白現在的日子可謂滋潤得很,每日有巧蘭服侍飲食起居兼喂藥不說,他還能吃上卓青親手做的點心。梅花糕,桂花羹,棗泥酥,綠豆餅……每天都不帶重樣的,還因爲卓青顧念他懷孕的關係,分量給的格外足,都快把宋二少爺的份額比下去了。
“你到底什麼時候才走?”
不滿的瞪一眼莫雙白麪前明顯比自己高個尖角的那碟花生糕,宋明曦終於忍不住出口趕人了。
傷勢恢復得奇快,胃口好得不像話的莫雙白立刻捧着心口做柔弱狀,
“宋二少爺你好無情,人家還在生病,稍微動一動就頭疼腦熱,四肢無力,你怎麼狠得下心趕人家走!”
宋明曦被他矯揉造作的神態噎得胃口全無,恨不能一筷子紮在他翹起的蘭花指上,而他身邊的笨兔子聽了莫雙白睜着眼說的瞎話,還露出同情的神色,
“少爺……”
笨兔子偷偷地把垂在身側的手覆到他的手上,欲言又止地看着他。溫潤的雙眼眨一眨,替莫雙白求情的話都寫在裡面了。
宋明曦更想把對面笑得一臉得意的傢伙給卷巴卷巴扔了。
不過,笨兔子的手暖暖的,掌心的薄繭勾得他的心癢癢的。宋明曦的心情又好起來,偏過頭幾乎咬着他的耳朵低語,
“好吧,爲夫都聽娘子的……”
被喚作娘子的青年驀地落了張大紅臉,猛地縮回手,臉都快埋進面前的粥碗裡了。
“當着我這個孤家寡人卿卿我我,你們真是太過分了!”
莫雙白敲着碗沿控訴。
宋明曦重新握住卓青變得有些滾燙的手,斜他一眼,洋洋得意地氣他,
“看不慣你可以出去啊,或者——”
他的視線在莫雙白明顯隆起的腹部停留一下,提醒道,
“你可以去找孩子的‘父親’。”
莫雙白明亮得晃眼的笑容有一瞬凝滯,雖然快得一閃而過,但卓青和宋明曦都看出他的落寞。
“少爺……”
卓青拉拉宋明曦的袖子,對他微微擺頭。
宋明曦便聽話地把涌到嘴邊的嘲弄給嚥下去了。
三個人都像失聲了似的戳着筷子不說話,桌上的氣氛一時變得沉悶古怪,最後還是莫雙白自己打破沉默,他舉高手臂伸了個大大的懶腰,拈起個香芋酥卷塞進嘴裡,含含糊糊地道,
“我吃得好飽,出去散會兒步。”
說完,不等兩人反應,他就快步地走出去了。
“少爺,莫公子他……不會有事吧?”
卓青擔心地望着莫雙白離去的方向,忽然覺得他有些可憐。
“阿青。”
耳邊響起宋明曦嚴肅的呼喚。
卓青以爲他發現了什麼,應聲轉過臉,卻一頭撞在對方悄然靠近的雙脣上。
“唔!”
漫長火熱的一吻後,宋明曦意猶未盡地放開他,手指點在他緋紅的脣上,沉聲命令道,
“以後不許和別的男人說話,更不許關心別的男人!”
“少爺……”
卓青有些哭笑不得。
吃過早飯,宋明曦就把自己關進書房,卓青也回去他的院子整理小花圃。他後栽的長勢慢一些玫瑰苗也差不多開滿了花,更讓他高興的是,那些花較之前的更香也更大朵,用來做玫瑰花醬或者鮮花餅都是極好的。最近時常都在下雨,他怕已經盛開的花朵被大雨打落,便提了竹籃在花叢中剪花。明顯長大一圈,皮毛越發柔軟蓬鬆的小花擦着卓青的小腿在花叢中鑽來鑽去地撲落葉,滾了一身泥灰雜草。
“小花,快出去!”
被嚴重妨礙到的卓青難得嚴肅地喝住它。
“咪嗚!”
小花纔不怕他,懶懶地甩甩尾巴繼續朝前走,前方的花枝上停着一隻大蝴蝶,黑色的翅膀不停輕顫。
小花輕輕地咕嚕一聲,弓起身子作出進攻的自身。
啪嗒啪嗒——
天空中忽然響起撲棱翅膀的聲音,驚走了枝頭的蝴蝶,也引得小花好奇地擡起頭,它又圓又亮的澄黃色瞳孔裡映出一隻鴿子飛遠的剪影。
它頓時來了興趣,刺溜一下鑽出花叢,追着鴿子跑了。
卓青忍不住搖頭笑笑,真是隻小笨貓!
因爲採了很多玫瑰花瓣,當天下午卓青就趁新鮮做了一些鮮花餅。
他自己嚐了兩個,給宋老夫人和宋明曦各送去一碟,還特意留了一大盤給莫雙白。可他端去莫雙白的房間時,往日裡這個時辰都在牀上休息的他竟然不在,只有巧蘭守在門口的小火爐邊煎藥。
“巧蘭,莫公子呢?”
卓青把盤子放在桌上,回身問跟過來的巧蘭。
巧蘭搖搖頭,
“公子午飯後說想去湖邊走走,到現在都沒回來,這都快到吃藥的時辰了……”
她不禁露出擔憂的神色。
卓青又想起莫雙白黯然神傷的模樣,覺得不大對勁,便對巧蘭道,
“你先把藥備着,我去尋他回來。”
“是,卓少爺。”
巧蘭面帶喜色地應承。
卓青在宋府後院的人工湖邊找到莫雙白的時候,他正斜倚在涼亭裡對着湖面發呆。此時已入仲夏,湖中的荷葉長勢極盛,無數張翠綠的葉片疊在一起,不時在縫隙中冒出粉嫩鵝黃將綻未綻的荷花。近岸的湖邊還有一些沒有展開的葉子,嫩綠的尖角上偶有蜻蜓駐足,岸邊繁茂的垂柳隨着一縷微風輕擺,恰似一大團綠色的煙霧來回招搖。
實在是一副寧靜美妙的圖畫。
卓青不忍打擾,正欲轉身離去,便聽莫雙白道,
“有事嗎,卓青?”
卓青很是驚訝,他的臉明明對着湖面,一直凝望前方的視線也未曾挪動半分,卻能準確辨出來者。
“莫公子,你該吃藥了。”
聞言,莫雙白轉過頭,直勾勾地盯着他,直看得卓青心裡發毛,他才勾起嘴角綻開一抹笑,
“卓青,你對我真好。”
明明知道他是說着玩的,可卓青還是有些不好意思地別開臉,這個人笑起來實在太好看了。
“要是我喜歡的人是你就好了。”
莫雙白輕輕嘆息一聲,被斜陽鍍了一層金光的側臉看起來說不出的寂寞。
有那麼一瞬,卓青甚至以爲他會掉下淚來。
可再次轉過臉的莫雙白,仍舊帶着他熟悉的沒心沒肺的淺笑,
“真可惜,我馬上就要走了,以後都吃不到你做的點心了。”
提起卓青做的點心,他倒毫不吝惜地表現出滿滿的不捨。
“馬上?”
卓青捕捉到最關鍵的字眼,不解道,
“爲什麼走得這麼急?”
“我也不想走的……”
莫雙白苦着一張俊臉,無奈道,
“可是仇家追來了,我不得不跑路。”
真的是仇家嗎?
卓青沒有錯過莫雙白提到這兩個字時滿目快要溢出來的溫柔寵溺,那怎麼會是對仇人該有的態度……
這次莫雙白沒有騙人。
他真的是說走就走了。
直到馬車駛進銀杏古巷,宋明曦撩開簾子遠遠看見通往司徒毓店鋪的那條巷道,他才真的相信自己要把莫雙白這個“瘟神”給送走了。
大概是應了擇日不如撞日那句老話,這次他們運氣很好,司徒毓的店門是開着的,雖然只開了半扇窄小的木門。
而司徒毓也在店裡,準確地說,他在店鋪後面的天井裡作畫,根本沒有注意到店門被人推開了。直到莫雙白喚他的聲音傳過來,他才念念不捨地放下手中的畫筆走出來。
“你回來了。”
他淡淡地看莫雙白一眼,一點都不驚訝,彷彿早知道他要來似的。不過當他看清楚對方臉上帶着傷時,他又流露出一絲訝異,
“你居然受傷了?誰這麼厲害,能傷到你?”
莫雙白難得臉紅一把,支吾道,
“不小心摔的……”
司徒毓不厚道地笑出聲,視線從他的臉移到身上,在掃過他的腹部時微妙地停頓了下,恍然道,
“難怪。”
“難怪什麼?”
莫雙白不自在地遮住肚子。
司徒毓不留情面地指住他妄圖遮掩的地方,難得用關懷地口吻問道,
“你是不是生了什麼病?上次見你我就覺得你的肚子大得有些古怪,這次竟然變得更大了……”
莫雙白漲紅了臉不說話。
宋明曦看出他不想讓對方知道實情,便“好心”替他解釋,
“他沒有生病,不過是有了近五個月的身孕。”
“你懷孕了?”
司徒毓的表情明顯凝滯了一下。
這個記仇的混蛋少爺!
莫雙白狠狠瞪宋明曦一眼,他想抵賴已經來不及了,只得點頭承認,
“是的,我懷孕了。”
“莫、雙、白!”
他剛剛說完,司徒毓身後的門簾就被人掀開了,一名身材修長的年輕男子從裡面走出來,臉色如同他的聲音一般陰沉。
莫雙白倏地僵在原地,
“耀辰……你、你怎麼在這裡?”
蘇耀辰不答,一步步朝他走過來,莫雙白有些慌了,藏在袖子裡的手倏地往前一甩,瞬間射出數枚閃着寒光的銀針。趁着蘇耀辰側身躲避的間隙,他轉身拔腿就跑。
可他顯然忘了自己腿上有傷,根本跑不快,還未跑出幾步,就被追上來的蘇耀辰一掌劈在後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