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堂默比粉彩見到的所有男人都更有男子氣概,他高大勇猛,他沒有那麼多的彎彎腸子,他性格很直,他所有的一切,都讓粉彩覺得,他就是對的那一個人。
可是她捨不得穆珂。
她從十二歲開始,在穆珂身邊服侍,她是陪着她一起成長的人,她看着曹倩離開,她看着李詩死去,她看着小蘭留在了將軍府,她看着小春嫁人。
再過不久,她還要目送着青花回北原。
如果她也走了,穆珂身邊真的不剩什麼。
雖然穆珂總是一副不在乎不以爲意的樣子,可是大家都知道衣不如新、人不如故的道理,沒有誰想看着自己身邊的人一個接着一個離開的。
站在穆珂的角度看,她如果攔着粉彩出嫁,將她留在自己身邊,是她太自私了。
可是站在粉彩的角度看,她如果跟着北堂默走了,她自己就是自私的那一個。
心中想得越多,顧慮就越多,北堂默再來喊青花、粉彩一同出遊之時,粉彩便避而不出。
這一天穆珂正在練着槍,粉彩坐在一旁悶悶不樂的看着。
穆珂一套槍法練完,收了槍,回頭一看,粉彩依舊在悶悶不樂地坐着,她便也在粉彩身邊坐下了。
粉彩驚了一下,問道:“怎麼了,世子妃?”
“我還想問問你究竟怎麼了?整天一副半死不活的樣子,如果你想跟北堂兄妹出去玩的話,沒有必要一直陪在我的身邊。”
“不,我就是想陪着你。”
穆珂捧着粉彩的臉,“你看看你現在這副模樣,根本就心不在焉。”
“我……唉……”
“難得碰上一個你喜歡的,你實在不應該因爲我的關係留下來,這樣我會內疚一輩子的。”
“我走了,你身邊就沒有人了。”
穆珂拉着粉彩的手,按在了自己的肚子上。
穆珂的身孕有四個多月了,肚皮上有了一點點的弧度,粉彩手放在那裡,有一種神奇的感覺,她不敢太用力,怕把肚子裡的孩子摸壞了。
“你們走了之後,還有我的孩子陪着我,你們對我而言很重要,可是還沒重要到一定要你們陪我白頭到老的地步,能夠陪我白頭到老的只有世子爺。”
粉彩把手從穆珂的肚子上抽了回來,“你容再我想想吧。”
穆珂從荷包裡掏出了一枚銅板,她把銅板放在粉彩的手心裡,說道:“如果你真的很難決定去留的話,我教你一個簡單的方法,把這枚銅板拋出去,正面你就留下來,反面你就去北原,你不能決定的事就交給老天爺決定吧,好不好?”
粉彩點了一下頭,下定了很大的決心似的,將銅板拋了出去。
銅板在空中翻飛,粉彩巴巴地盯着看,在銅板落地的一瞬間,穆珂擡腳踩了上去,不讓她看正反。
“世子妃,這是什麼意思?您腳踩住了,我怎麼知道是正是反?”
“讓老天爺做決定,是最愚蠢的行爲,我現在問你,在銅板落地的那一剎那,你心中希望它是正還是反
?”
粉彩愣住了。
“你希望它是反對不對?”
粉彩沉默着不說話。
“其實在銅板拋出去的瞬間,你就知道你想要什麼了,你如果想跟北堂默去北原,就去吧。”
穆珂擡腳,將銅板踢了出去,銅板劃出一道漂亮的弧線,飛出了梅錦堂,是正是反都無所謂了,有所謂的只是人心。
粉彩直視着穆珂,最終只說出了兩個字:“謝謝。”
做出了決定之後,粉彩心中終於敞亮了,她接受了北堂默的匕首,在剩下的幾天裡一心一意地陪在穆珂身邊。
四月二十六是個好日子,青空朗日,老黃曆上寫了“宜出行”。
安守侯備了厚禮,送北堂兄妹以及粉彩離開,穆珂站在侯府門口看着他們的背影,粉彩突然回了一下頭,穆珂擡手衝他揮了一下手,她也衝穆珂揮了一下手,再轉身的時候,淚流滿面。
穆珂嘆了口氣,“小春,我們回去吧。”
從今往後,她身邊的大丫鬟已經一個都不剩了,無奈之下,只能把玲瓏、琺琅兩個過了明路,住進了梅錦堂,正式接替青花、粉彩的位置。
小春嫁了人做不了丫鬟,留在梅錦堂接着做管事娘子。
等到了五月,穆府傳來消息,說是穆大將軍準備回京了,他去西疆一去就是五年,今年夏天趙喜兒就該生產了,說什麼他都該回來看一眼。
西疆春夏物產尚可餬口,所以一般在夏季,那些韃子們不會騷擾邊境,只有在荒冬他們纔會出兵搶糧。
穆大將軍挑在夏季回來,然後過完中秋趕在冬季到來之前再去西疆。
跟父親一別多年,穆珂早就心癢了,沒事就回穆府小住幾天,等着父親的消息回來。
大夫說了,趙喜兒在六月生產,現在她的肚子又大又尖,走路都要扶着腰,穆珂沒事就摸摸她的肚子,能夠清晰地感受到小寶寶在肚子裡踢人。
“珂兒,你別老是摸我的肚子了,再摸下去,你家寶寶該吃醋了。”
穆珂低頭看看自己的肚子,說道:“不知道是不是他太懶了,到現在動都不動一下。”
“說不定他已經動過了,只不過你反應太遲鈍,所以感受不到而已。”
穆珂伸手在肚子上仔細地摸了摸,還是什麼都沒能摸到。
傍晚的時候,翠玉做了魚湯送了來,穆珂跟趙喜兒一人捧着一個碗吧唧吧唧地吃魚,懷了身子之後,一人吃兩人份,肚子餓得特別快。
前院突然傳來消息,說穆大將軍回來了,都到了大門口了,她們兩個魚也不吃了,擱下碗便往前院跑去,跑到門口,穆大將軍的馬剛到了門前。
穆大將軍從馬上跳下,穆珂捂着肚子“哎呦”了一聲,穆夫人站在她身邊被嚇到了,趕忙問道:“怎麼了怎麼了?你沒事吧?”
穆珂開心地說道:“娘,孩子踢我了!”
“踢就踢唄,你叫那麼大聲做什麼,嚇了我一跳。”
“娘,你不知道,這孩子第一次踢我,準是見到外公開
心了!”
穆大將軍下了馬,向着穆珂看了過來,“珂兒,你都長這麼大了,快來讓爲父瞧瞧。”
他離家之時穆珂才十二歲,一晃這麼多年過去,她已經嫁作人婦,並且即將會有自己的孩子,穆大將軍既覺得欣喜,又覺得遺憾。
穆琨坐在輪椅上,在另外一邊喊了一聲“爹”,穆大將軍轉過身去看了看自己的兒子,還有站在自己兒子身後的喜兒,臉上露出欣慰的神色,“你就是琨兒的妻子吧?嗯,不錯,看上去就是個老實孩子。”
穆大將軍一邊說着一邊掏出一個大紅包出來,遞給了趙喜兒:“你們成親的時候我不在,這個紅包算是補給你的。”
趙喜兒愣着,不知道該不該接。
穆琨拍拍她的手,“既然是爹給你的,你就拿着吧。”
趙喜兒這才接過了紅包,說了一聲:“謝謝爹。”
難得全家團聚,穆夫人張羅了一桌宴席,就家裡這幾個,圍成一桌吃得熱熱鬧鬧的。
穆珂徹底不回秦家了,整天窩在穆家,要不就是陪着喜兒聊天,要不就是纏着穆大將軍討教兵法。
這一日午後,穆珂又在纏着穆大將軍說兵書,穆夫人端了一盤切好的西瓜進來,笑着說道:“按說珂兒也是個姑娘家家的,性子怎麼就這麼野呢?也不知道隨了誰!”
穆大將軍笑呵呵地說道:“虎父無犬女,她當然隨我了。”
“娘,就你嫌我性子野,你看看爹,多疼我,我這叫虎父無犬女,以後可不能說我野了。”
穆珂說着便拿了一片西瓜叼在嘴裡,穆夫人看着急了,說道:“西瓜涼,你別吃了。”
“太醫說了,吃西瓜沒事。”
“太醫胡說的,快還給我,不許吃了,要是把孩子吃出啥毛病來,我怎麼跟你家的天序交待?”
穆夫人一邊說着,便一邊伸手來搶穆珂手上的西瓜,被穆大將軍給攔住了,他說道:“吃點西瓜這麼了?我們秦家跟穆家的孩子,吃點西瓜都能出事,那還不如別生下來了!”
“呸呸呸,你這個烏鴉嘴,盡說些不吉利的,算了算了,說不過你們父女兩個,我不管你們了!”
穆夫人氣呼呼地走掉了,只留下了得意的父女兩個。
時間過得很快,眨眼便到了六月,穆家上上下下忙着趙喜兒生產的事,接生婆早就進了府,一等趙喜兒發動,接生婆們便忙開了。
從不吃齋唸佛的穆夫人拿着串手串坐在小祠堂裡唸佛,生孩子畢竟是大事,是要從鬼門關裡走一遭的,饒是穆夫人歷經了風霜,也不敢大意。
穆琨自己轉着個輪椅在門前搖來搖去的,他緊張得不得了,第一次爲人父,他額上的汗珠子啪嗒啪嗒地往下滴。
等到天快亮的時候,產房裡終於傳出來了嬰兒的啼哭聲,接生婆跑出來報喜:“是個小將軍,母子平安!”
穆琨懸着的那顆心終於落下了,他擦了擦眼角差點流出來的淚花,回頭看了一眼穆大將軍,“爹,聽到了沒有,生了個小將軍,母子平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