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對着笑得一臉無害的清風，她也不能像對着洛遲硯那樣就是了，笑道：“替我多謝洛先生。你也辛苦了，讓綠雲帶你去喝杯茶歇歇再走。”
“長公主，小的不辛苦，公子如今太忙，不然必會親自來的！”清風拿着蕭重嵐的賞錢，對着蕭重嵐和顏悅色的容顏，喜笑顏開，哪還有什麼辛不辛苦的。
他想到什麼，又補充道：“長公主莫要爲外面那些流言蜚語而費心思。公子足智多謀，這件事情他一定會有安排的，長公主只管放心！”
蕭重嵐笑了笑：“這些話，也是洛太傅讓你帶過我的？”
清風嘻嘻笑道：“不是。不過小的猜得出公子的意思，嘿嘿！”
蕭重嵐失笑。
她自然知道西北形勢嚴峻。
從她得來的消息看。
西戎十多年來都不曾這般大舉進攻。
這一回，先是小股兵力試探，讓周兵以爲就是平常的冬季打饑荒，等試探出了周兵的實力和佈防安排，就開始大隊人馬出動。
找準漏洞，逐個擊破。被他們一舉攻下的城池，就是因爲常年疏於防守，臨到兵臨城下還沒反應過來就被佔領了。
據傳西戎王身邊有一位謀士甚爲能幹，就是在他的幫助下，西戎王纔在十年裡一統西戎，壯大力量。現在他們又把目光轉向了大周。
蕭重嵐沒有親眼見過沙場交戰的慘烈，卻跟着爹騎馬到過曾經的戰場。
黃沙漠漠，猶可見累累白骨；昔日富有生氣的邊村，化成一片廢墟。
生靈塗炭，滿目瘡痍。
若能因一己之力，令更多人早日倖免於戰禍，並不是一件壞事。
只是，蕭重嵐想到自己要做的事，心中紛亂。
“長公主。”馮慧貞突然求見。
蕭重嵐見她面容嚴肅，身着正服，問道：“馮姑姑有什麼事嗎？”
馮慧貞對蕭重嵐跪下長身一拜。
“姑姑這是何意？快快請起！”蕭重嵐起身去扶她。
馮慧貞不肯起來，仍道：“奴婢有一事有求於長公主，還請長公主允准。”
蕭重嵐執意讓她起來，又問何事。
馮慧貞道：“奴婢想請求長公主答應和親。”
“你說什麼？”蕭重嵐微微一怔。
旁邊紅氤和綠雲都是一愣，忙要上前，蕭重嵐擺手讓她們
退下。
馮慧貞道：“奴婢曾說過，希望長公主有朝一日能爲福壽長公主昭雪，奴婢感激不盡。然而此事須得從長計議，如今卻有另一件事迫在眉睫。”
馮慧貞似乎下了很大的決心，這才又說道：“福壽長公主冤死，唯有一子尚留人間，那是她唯一血脈，被遠放嶺南，奴婢只想保全他性命。卻沒想到張家心思歹毒，欲斬草除根，小世子性命不保，還請長公主救他！”
蕭重嵐注視着她，良久不語。
馮慧貞在暗中一直打聽弟弟的情況，卻被想到她還處心積慮要救他。
而這件事就是她不能下定決心答應和親的原因。
當初謀逆罪名，陳家一族都有人受牽連而被處斬。弟弟未滿十三歲才僥倖逃得一死，被押送流放西南。
那裡環境惡劣，流放之人多有病死的，也許張家也是打得這個主意。卻沒想到兩三年過去，弟弟並沒有死。
他們便不甘心了，這半年多來暗殺謀害不斷，好在有慶叔和柳娘等人暗中保護，弟弟才安然無恙。
蕭重嵐道：“……你的意思，是讓我以答應和親爲條件，請求陛下赦免小世子？”
這個主意她不是沒有想過。可是洛遲硯一直盯着她，而張家也虎視眈眈，她又遠去和親，只怕弟弟回來之後更難保全性命。
馮慧貞搖頭，道：“就算小世子得以赦免，明槍易躲暗箭難防，他揹着謀逆者之子的罪名，又如何安生？”
她堅定看着蕭重嵐，說道：“奴婢有一件事瞞着長公主，因我手上有一些人，是福壽長公主在危難之前交付於奴婢，爲將來做好打算。如今正可借他們之力救出小世子，只是……”
只是，大周對人口流動和兵器私有管理極嚴，這些人就是能闖過重重關卡，到達流放之地，卻不能保證不被發現，營救的事情很可能失敗。
這也是先前，蕭重嵐不得不借助顧凌峰的力量，把慶叔和柳娘安排過去的原因。
如果自己答應和親，這浩浩蕩蕩的和親隊伍不會受到盤查，待到西南，也能方便行事了。
蕭重嵐壓抑着心中激動，淡淡道：“馮姑姑以爲，我應該爲了你的請求而不惜遠嫁和親嗎？”
馮慧貞復又跪下，一臉肅容道：“奴婢自知這個請求無禮，只是這也是唯一可行的辦法。而且，這些日子您多方打聽西北戰況，卻並不在意南疆使節到處遊說和親之事，奴婢知道長公主本就心懷黎民百姓，有意爲陛下分憂。”
蕭重嵐淡淡道：“其實你大可以大義之名勸我和親，又何必說出實情呢？”
馮慧貞嚴肅的臉上浮出一絲笑意，淡然道：“長公主是聰慧之人，奴婢想必瞞不過，既有求於長公主，又何必讓您心生誤會？更何況……”
她見蕭重嵐依然不語，又道：“……還有一事，奴婢不曾告訴長公主，當年若沒有福壽長公主，只怕您母女二人都會死於非命。”
蕭重嵐眉一蹙，驚訝看向她。
“……當年，福壽長公主懷着小世子，想到姚皇后即將分娩，讓奴婢暗地裡探視，正好遇到姚皇后難產，張榮妃瞞着先帝，只讓小宮女在旁邊守着，不許人去。奴婢見情勢不對，急忙派人告訴福壽長公主。福壽長公主命人去報給先帝，又把自己身邊的三個產婆送進宮來，姚皇后這才順利生下了長公主……”
蕭重嵐驚異，她從沒有聽娘說過還有這等事，卻知道馮慧貞應該沒有說謊。
娘懷着弟弟的時候，已將近四旬，爹又高興又擔心，早早就找了十個產婆養在家裡。娘又好笑又好氣，最後只留了四個。
弟弟比真正的蕭重嵐小了半歲，也就是說，孃的確可能把身邊的產婆叫去爲姚菁怡助產。
“奴婢一直不曾說這件事，就是不願長公主以爲奴婢挾恩逼迫。還請長公主勿怪。”
蕭重嵐沉默片刻，道：“這件事我還需要再好好想一想，你先下去吧。”
馮慧貞離開，蕭重嵐讓紅氤叫來青梅，跟她說：“你去找清兒，讓她親自來見我一趟。”
當又一封邊關急報送進宮，朝堂上再次吵翻了天。
蕭珏見百官你來我往爭論不休，看了看一旁靜默的洛遲硯。他依然是自若的神情，蕭珏心中稍安。
太后在後宮，每次見他都會問一問，就是擔心會讓蕭重嵐和親。她也在宮裡挑選宮女，指望有人能替代蕭重嵐。
然而禮部官員多次交涉，龐廣卻始終不鬆口，說南疆王派人來一再強調，若非華陽長公主，這和親之事就算了。南疆自然也不可能派兵支援。
南疆如此強硬，也是看到如今大周陷入困境，遲早會答應他們的要求。
一名內侍在殿門口宣道：“陛下，華陽長公主求見！”
吵吵嚷嚷的殿內瞬間一靜。
蕭珏也驚訝不已，看了一眼蹙着眉若有所思的洛遲硯，道：“快宣。”
蕭重嵐的身影出現在殿門口，緩緩走入，站在殿中間爭執的官員紛紛向兩邊退開。
這是蕭重嵐第一次到朝堂上來，官員中間有的人在別處見過蕭重嵐，還能無動於衷；卻有人還是第一次如此近的距離看到華陽長公主，眼中難掩驚.豔之情，低頭一一退避。
蕭重嵐昂然走到殿前，躬身一拜：“華陽見過陛下。”
蕭珏笑道：“皇姐怎麼來了？”
蕭重嵐微微一笑，道：“華陽今日冒昧覲見陛下，想請陛下答應南疆和親之議。華陽願意和親。”
她的聲音不大，卻清亮柔和，吐字清晰。
滿殿官員聞之神色各異。
有的先前還不滿於蕭珏遲遲不肯決定，此時看到蕭重嵐，又有幾分惋惜；也有見蕭重嵐自請和親遠嫁，爲她動容。
自然也有聽着欣喜不已的。
張世成與陸抗等人對視一眼，心中得意。
終於將蕭重嵐逼出來了，既然她本人願意，看蕭珏還有什麼話說？
蕭珏先是愕然，隨後急道：“皇姐何出此言？此事自有朕與諸位朝臣商議，皇姐不必爲此擔憂，還是先回去吧！”
蕭重嵐見他滿目關切焦急，心中溫暖。
說起來自己一心牽掛遠在流放之地的弟弟，對蕭珏，更多的是依仗利用之情。
她愈加堅定道：“華陽深知陛下與太后愛護之情，不願華陽遠嫁受苦，因而遲疑不決。只是如今西北情勢危急，我大周將士爲國浴血奮戰，華陽又如何能安坐於室。懇請陛下勿以華陽爲念，請允准和親！”
“陛下，華陽長公主深明大義，還請陛下速速下旨，救我大周將士於水火！”張世成見蕭珏遲遲不語，唯恐生變，迫不及待出列請求。
在他暗示下，更有不少官員紛紛出列應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