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重嵐看茱萸提防而狐疑的神色，不禁冷笑，任她怎麼猜測，也想不到活生生站在她面前的，就是被她害死的人吧？
她們曾經親如姐妹，而自己身邊那些與自己一同長大的夥伴，只剩了她活下來。
陷害爹孃的是張家，落井下石的是賀鑄，下旨判罪的是先帝。就算茱萸不背叛她，她也未必逃得過追殺。
而茱萸只不過是爲了自保。蕭重嵐都清楚，明知自己對她的恨並不公平，卻依然無法原諒她。
她曾以爲茱萸被張家利用之後就滅口，卻沒想到她竟然真能說動了張家留她活命，還好生生留在了顧府！
“你到底是……誰，你爲什麼知道我……我的事情？”茱萸驚疑不已。
蕭重嵐壓抑不住惡毒的心理，忽然道：“你說，如果顧四哥知道你的真面目，知道是你害死了蘭陵，會如何？“
茱萸臉色大變，忘了方纔的疑問，掙扎坐起：“你們答應我不會說出去的！”
“答應你的是顧家，不是我！”蕭重嵐冷冷道。
茱萸滿眼絕望和哀求看着蕭重嵐，：“不，求求你……不要告訴他……”
茱萸自知生還無望，但她至少祈求在顧凌峰心中，自己還有一處不染塵埃的位置。
“你覺得可能麼？”蕭重嵐冷聲問道，一雙秀美的眼冰冷無情，“似你這等人，憑什麼讓他惦記？不忠不孝，無情無義？”
茱萸猛地擡起頭來，道：“我不忠不孝？無情無義？那福壽長公主又算得什麼？她大逆不道，妄圖謀反，難道她不是最不忠之人？”
她聲嘶力竭，卻並沒有多大聲音，可蕭重嵐聽着卻是那麼刺耳。
蕭重嵐握緊了拳。若不是茱萸已經只剩幾口氣，她一定會狠狠給她幾巴掌。外面那些不知內情的人如此污衊娘還罷了，她也這麼說！
“你是長公主府的人，竟然如此污衊福壽長公主，你就不怕死後魂靈也不得安寧嗎？”蕭重嵐聲音裡帶着憤怒。
“呵呵呵，污衊？咳咳咳！”茱萸忽然笑了起來，牽動了傷處，劇烈咳嗽起來。
蕭重嵐見她神色不對，正待再要問，門忽然被打開，洛遲硯如一陣風捲進來。
“這種人何必多言，跟我走！”洛遲硯抓住蕭重嵐的手，淡淡道。
蕭重嵐見他神色淡然，眼底卻有一抹焦灼，她心中一凜，不由看向茱萸。
恰好看見茱萸看到洛遲硯時眼中閃過一絲恐懼，蕭重嵐念頭一閃，掙脫了洛遲硯的手。
洛遲硯蹙眉。
“我和她話還沒有說完，請太傅出去等候。”蕭重嵐堅決道。
洛遲硯待要上前，蕭重嵐卻飛快後退，一邊從頭上抓了一隻玉釵在手中，笑道：“我就學一招好了。你若過來，我就不客氣。”
洛遲硯眯了眯眼道：“你想威脅我？”
重嵐嵐慢慢把釵尖對準自己的臉，道：“我想賭一賭罷了。洛太傅武藝了得，可這裡方寸之間，也不好施展？我這釵刺下去人也死不了，手若是抖得厲害興許只是划着臉罷了。”洛遲硯眼中積蓄着怒意，卻沒說話。
“我只想問她幾句話，今日不問清楚，我不會罷休。”蕭重嵐道。茱萸的態度讓她有不好的感覺，她不想在茱萸死後一直不得釋懷。
洛遲硯沉靜注視着她，沉聲道：“你想知道什麼？你可擔得起知道的後果？”
蕭重嵐再次一凜，心意更決：“是，我想知道，我能承擔。”
洛遲硯目光一寒，還未擡手，蕭重嵐卻已擋在了茱萸前面。
洛遲硯眼中閃過一絲詫異。
蕭重嵐柔聲堅決道：“我沒有武藝，眼力卻不差。你若要滅口，我一定會報復你，讓你後悔。”
洛遲硯深深凝視着她，良久方苦笑一聲，道：“……也罷，我橫豎也不是一件事違諾了。你想知道就問吧。”
他真就退到一邊。
蕭重嵐不敢掉以輕心，乾脆轉身擋着洛遲硯的視線，對茱萸道：“你爲何污衊福壽長公主？”
茱萸生無可戀，輕笑一聲，道：“我爲何要污衊她？我家時代爲奴，我爹孃都是福壽長公主身邊得用的人，知道的事情自然不少。我承認長公主與郡主待我家不錯，可是她們的確是謀反！”
蕭重嵐腦子裡“嗡”的一聲，那是她最不肯相信的事情。
“怎麼可能？你胡說！”
就在這一刻，看着蕭重嵐盛怒的樣子，茱萸張大了眼，瑟縮了一下，下意識道：“奴婢沒有胡說……是爹孃私下言語被我聽到，我猜出來的……”
後來張家逼她們哄騙蘭陵郡主，只有她答應了。她一家人爲什麼要爲謀逆之人效忠？她想活下去，這是她唯一可以留在顧凌峰身邊的機會。
蕭重嵐看向茱萸，再一次問道：“你說的話屬實？你有何證據？”
茱萸不由自主道：“我沒有證據……但是，宮中有人受福壽長公主指使，給先帝下毒，是*，要幾年時間方能致命，那人就是先帝身邊的女官……”
蕭重嵐心頭襲上一股涼意。
“……就連永樂侯，最是樂善好施，可是他也是參與其中的。他見勢不好，一早特意把蘭陵郡主送走。蘭陵郡主逃了，是因爲小世子逃不掉才跑回來，憑什麼我們就要爲她去死？”
蕭重嵐萬沒想到茱萸會說出這樣一番話來。她幾次死裡逃生，臨危不亂，這一刻，卻只覺得心頭窒悶，頭暈目眩。
茱萸的聲音她一點點聽不清楚了，蕭重嵐手腳冰涼，嘴裡一股甜腥氣猛然上涌，“哇”一口血噴了出來。
洛遲硯眼疾手快，將搖搖欲墜的蕭重嵐扶住。
茱萸住了口，驚異地看着蕭重嵐。
蕭重嵐面色蒼白，盯着茱萸，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茱萸眼中閃過一絲驚慌，看着洛遲硯冷酷的目光，打了一個寒顫。
洛遲硯抱住蕭重嵐，走到茱萸面前，淡淡一笑：“你可知道她是誰？想必你心裡也有幾分疑惑吧？我就讓你死得明白些。”
茱萸動了動嘴，沒說話，待聽到洛遲硯一個一個字說出來，她瞪大了眼，無限恐懼：“……不……不可能！”
她看着昏迷中的蕭重嵐，欲要撲上去，卻又頓住。她癱倒在牀邊，努力想擡頭，卻仍是看不到蕭重嵐的臉。
“不可能……”茱萸分明意識到生命一點點從指尖溜了出去，她最後聽到的是洛遲硯的一聲嘆息。
“你希望顧凌峰永遠不會知道你是什麼人？可惜，你沒有求過我……”
茱萸身子一抖，掙扎了一下，這最後一次掙扎耗盡了她最後一絲力氣。
夕陽的最後一抹顏色，也只爲殘雪覆上了一層晦暗。
轉眼之間，梅花開盡，新芽吐綠，在明媚春光裡，傳來飽兒和玲兒的嬉笑聲。
綠雲端了漆盤走上臺階，看到追逐嬉笑的小婢，輕輕抿了抿嘴。
尋常這種情況，她要提醒那幾個孩子不要吵鬧，可是看着坐在庭中默然無言的蕭重嵐，她什麼也沒說。
紅氤接過餐盤，放到蕭重嵐面前。
蕭重嵐安靜讓她佈菜，把端來的飯食都吃了。
綠雲和紅氤對視一眼，卻都未能展顏釋懷。
從賞梅突然昏迷回家，到今日也有半個多月時間。
人人以爲她是目睹了蕭重薇殺人的場面，受了驚嚇，她又一貫是體弱多病，這麼病了半個月一個月並不算是異常。
宮裡太后聖上自然都來問候，還有顧家最是過意不去。雖然蕭重薇這樣駭人的舉止實處意外，可是畢竟是在顧家出的事，謝燕和顧瑩都來探望，送上顧府珍藏的上好補藥。
蕭重嵐對着衆人，雖是虛弱些，也沒什麼異樣。然後人後，她卻異常沉默，她也照常吃睡，人卻迅速消瘦，前些日子好容易養起來的一點紅潤又沒了。
“長公主，太傅親自送東西來了……”綠雲小心翼翼道，她並不抱什麼希望。
當時蕭重嵐進去就把她們屏退了，洛遲硯闖進去時更是讓手下圍住了屋子。蕭重嵐被洛遲硯抱了出來，身上還沾着血跡，大家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洛遲硯臉色鐵青，誰也不敢多問。
而這段日子，洛遲硯每日必到長公主府來，就是自己不來，也會讓人送東西。
“讓他進來。”蕭重嵐忽而開口。
綠雲沒想到這次蕭重嵐願意見洛遲硯了，忙驚喜地點點頭：“是！”
洛遲硯終於見到蕭重嵐，她比自己想象的狀況要好一些。
她十分聰明，也許早就是意識到了不對勁，只不過任她怎麼猜測，也絕不會想到自己的爹孃會做這樣的事。
爲爹孃平反覆仇可以說是她堅強活下去的支柱，如今支柱坍塌，這樣的打擊，換了任何一個人，都承受不住。
而她，卻還能挺下去。
陳陶以她爲傲，也不是沒有緣故的。
蕭重嵐擡頭，靜靜看着洛遲硯。
面前這個人，從她命懸一線走出冷宮，逃出生天，到一步步封爲長公主，扳倒張榮妃，對付張家，都一直監視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