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惹這是在給蕭重嵐透露消息了。
“……大王子還好,他的母族早就併入了大王的部落,他能依仗的是大王的信任和多年的威望;可二王子不一樣,他的生母是三王妃,他的舅舅如今是鬼戎的首領,不僅有自己的勢力,還有鬼戎支持。兩個人明裡暗裡都在鬥呢。”
珠惹說的自然比蕭重嵐旁敲側擊打聽到的要詳細可靠。畢竟戎人的議論中帶有很多自己的猜測,而且有賀鑄的嚴格命令,他的手下並不敢過多議論這些。
珠惹又道:“這一回賀鑄提議與大周和親,大王流露出自己無意要娶公主的意思,三王妃怕大王改變主意,娶了大周公主她就更沒有位置了,所以特意搶先爲他又娶了一個十王妃,真是可笑!”
珠惹撇撇嘴,眼露不屑。
蕭重嵐略一思索,道:“三王妃的目的恐怕不是攔着戎王娶公主吧?”
珠惹不解。
蕭重嵐一笑。
從二王子的年紀看,這位三王妃已經是人老珠黃,她早就沒有了爭寵的資本。如果戎王娶了新的妻子,更可能會威脅的是珠惹的地位,這樣她爲什麼要攔着呢?
蕭重嵐問道:“這兩位王子此番前來,又是爲何?”
珠惹略不自然,道:“戎人與大周開戰,僵持了半年,賀鑄說要和親,大王派兩位王子來處理這件事情。”
“是想從兩位王子中間選出一個人與大周公主聯姻?”蕭重嵐一語道破。
珠惹一怔,隨即道:“大王並沒有這麼說……不過……”
她恍然悟過來,怪不得大王流露出自己無意要娶公主的意思,這兩個王子就先爭了起來。
按照排行,自然是由大王子迎娶大周公主。這樣無形中等於大王子有大周做靠山,增長了勢力。二王子當然不會坐視不理。
外面守候的奴僕又在催促。
蕭重嵐也不好停留過久。
珠惹嘆了口氣,道:“我來這一趟,這也就要回去了,畢竟吉兒還在家中等我。你要保護好自己……”
她瞥了一眼蕭重嵐身上的大氅,忽而又笑道:“都說亞相待人冷漠,不易親近,倒是對你挺好的。不過此人多疑,你可要小心,莫讓他知道你在騙他,不然……”
蕭重嵐笑了笑,道:“謝謝你告訴我這些事。你放心,我不願和親,也不願西戎與大周打得你死我活。無論戎人還是周人,都是性命。”
珠惹又是眼睛一紅,低聲道:“我也要多謝你。你幫着九哥奪回了王位,他……”
她欲言又止,嘆了一嘆不再多說,喊了僕婦進來替蕭重嵐搬東西。
蕭重嵐謝過九王妃,在戎人的注視中護送幾箱禮物回了營帳。
打開箱子,裡面有氈帽,裘皮大衣,許多保暖衣物。
綠雲與紅氤本來一直繃着的臉稍稍有些和緩。
那些野蠻的僕婦二話不說衝進來就是一通打砸,叫嚷着要長公主不要亂動心思,新梨險些被她們抓傷。
“那位珠惹公主變了很多。”綠雲嘆道。當年的南疆珠惹公主,活潑爛漫,讓人印象深刻;如今這位九王妃珠惹,體態豐腴,眉目之間多了幾分厲色,眼神也非清澈分明瞭。
蕭重嵐輕嘆道:“她極不容易。”
心裡忽而一頓。珠惹至始至終都沒有提到過洛遲硯。當初那般心心念念,不惜從南疆尋到大周京城,如今在她心中,可還有一絲痕跡?
蕭重嵐又想到她說的那些事。這西戎內部情形,只怕比她想象的還要複雜。
而賀鑄的態度,更是讓蕭重嵐覺得,她之前的打算要放一放了。
蕭重嵐等人原本穿着的都是從犬霍那裡弄來的舊袍子,有了珠惹送來的衣物,她們總算換了一身暖和的。
蕭重嵐洗淨了臉,還是每日用水調和很稀的麪漿在臉上稍作掩飾,再裹上圍巾。
如蕭重嵐意料中的一樣,第二天來到的二王子,一到營地就大張旗鼓爲“華陽長公主”送上了幾擡大禮。
就是在賀鑄杵在一邊的情況下,他也能神情自若地表達他的愛慕之意。
蕭重嵐幾乎目不忍視,這種場面也只有新梨還能應付得了。
二王子還嫌棄她們的帳篷太過簡陋,命人爲新梨起了新的帳篷。舊的這一個就供蕭重嵐三人使用。
賀鑄乾脆出言打斷他:“二王子遠道而來,請稍作歇息。周人那邊已派了人來談判。”
二王子本有些不滿,聽說周使者已經到了,立刻來了精神:“如此也好。長公主,若有任何需求,只管與她們說。本王子一定盡力做到,還請長公主不必客氣!”
他指着一排低着頭的戎女說道,這些都是他送給新梨的女奴,根本不容新梨拒絕。
二王子昂着頭出去了,賀鑄似笑非笑看了一眼新梨,又掃過她身後的蕭重嵐,轉身離開。
新梨都鬆了口氣,紅氤看她可憐,笑着走過去替她揉肩,新梨轉頭問蕭重嵐:“長公主,難道西戎是想讓這個二王子與大周聯姻?”
聽他的語氣,簡直就是非他莫屬。
綠雲心思細密些,道:“若是如此,他就未必如此殷勤了。”
蕭重嵐讚許一笑,道:“不錯。只怕以後他也少不得來,還有一位大王子呢。新梨,以後可要辛苦你了。此事興許有可趁之機,綠雲紅氤,還要多留意些。”
周使者來的事情,還是一早的消息,多虧綠雲打水時看到一名信使策馬而來,蕭重嵐纔打聽到的。
綠雲道:“長公主,若是藉着他們談判的時機,若是讓您去奉茶,是不是可以……”
“不可能。”蕭重嵐搖頭,從早上開始,她們帳篷周圍就多了看守的人,就是她去水邊,也有人緊緊跟着。
由此可見,賀鑄警惕心之高,他不僅僅是防備她們傳信出去,也在防備使者那邊傳信進來。
所以他今日是絕不會讓她去煮茶的。
蕭重嵐現在最想知道的,是來的都是什麼人。如果是謝東陽來,也許事情還有轉機;如果是張家派系的人來,就沒那麼好辦了。
很快,蕭重嵐知道,到達雁臨關的周使者是禮部的許良成。此人非張家派系,膽子小,行事極爲謹慎,言必稱聖上,不敢自專。
所以談判了好幾日,什麼結果也沒有。
而賀鑄也堅持不肯讓他拜見華陽長公主。
“你說我爲什麼要這麼做?”賀鑄喝着茶,悠悠問蕭重嵐。
蕭重嵐知道的這些消息,都是賀鑄告訴她的。
犬霍那裡,自從那一日多嘴被賀鑄聽到,他回去就捱了三十鞭子,好幾天走路都是腳步不穩,自此再不敢與她多說什麼了。
蕭重嵐無法打聽到與談判有關的事情,卻沒想到賀鑄召她來煮茶,反而都告訴了她,又考問起她來。
賀鑄見她不語,道:“怎麼?你是想不出來,還是……在生氣?”
他似乎心情極好,竟如逗弄貓狗一般看着蕭重嵐,嘴角還有一絲笑意。
蕭重嵐奉上茶,淡淡道:“此事關係重大,奴婢淺陋無知,自然是想不出來。”
賀鑄冷哼一聲,道:“你若是說對了,我便讓你們長公主見一見使者,如何?”
蕭重嵐不爲所動,道:“見了又如何?此人這等無能,倒還不如不見,他辦不好事情,聖上自然會再換其他使者前來。”
“這麼說,在你們大周皇帝眼裡,他這位皇姐竟有這等重要?”賀鑄眼含嘲諷。
“血濃於水,姐弟之情自然重要。更何況此事關係大周顏面,就是和親,豈有強行劫持了人再來談聯姻的道理?”蕭重嵐擡眼,不卑不亢道。
賀鑄冷冷一笑,逼近她:“你今日倒是伶牙俐齒起來,看來還是生氣了。”
蕭重嵐微微一笑:“奴婢只是實話實說。亞相想的,是讓使者方寸大亂,不得不答應各種條件;卻不知我大周聖上派這個使者前來,也只不過是拖延拖延時間罷了。”
賀鑄眼神一變,凌厲看着她。
蕭重嵐並不害怕,坦然直視道:“這不是正中亞相下懷麼?難道亞相真想讓西戎與大周和親不成?”
“你知道什麼?”賀鑄收起了笑意,冷聲問道。
蕭重嵐拿起茶壺替賀鑄續了一杯茶,隨意道:“奴婢雖不知爲何亞相是周人卻如此仇恨周國,但由此卻能猜到,亞相既然輔佐戎王,必定不會希望西戎與大周和好聯姻。”
“你如何知道我是周人?”賀鑄抓住她的手腕,又一次問道。
居住在西戎的漢人並不少,有的人來自周國,卻也有許多是世世代代在戎地謀生的漢人。
蕭重嵐被他捏得生疼,忍道:“奴婢也想問亞相,你若不是周人,又如何知道姚皇后,並且還要污衊詆譭她?”
“原來是因爲這個?”賀鑄手一鬆,眼神也和緩幾分,卻又冷笑道,“不錯,我曾經是周人,拜你們那位姚皇后所賜,險些命喪黃泉,最後流離失所!”
蕭重嵐驚訝的看着他,正要說話,犬霍衝進來,道:“亞相,周國那邊又派使者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