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重嵐聽張平伯嚴厲教訓,仍是低頭道:“多謝太師教誨。”隨後在綠雲陪同下告辭。
張平伯看着她的背影若有所思。一個小吏匆匆跑來,道:“太師,那名女子,被人劫走了!杜大人已經派人去追!”
張平伯眉一皺:“什麼?”
洛遲硯勸道:“太師不必着急,杜大人行事果斷,這京城管理一直很好,想必很快就能抓到那些人。”
果不其然,杜汝慧很快帶人返回覆命,押着那名女子進來。
原來杜汝慧帶着人趕到時,正好看到兩夥人在翠紅樓後院爭鬥。其中一夥人帶走了那名女子;另一夥人傷的傷,逃的逃。
“卑職帶人追趕,命人封鎖巷子口,那一夥人無路可逃,只得丟下此名女子逃了。”杜汝慧道。
張平伯緊鎖眉頭,看着那名瑟瑟發抖的女子,還有被打傷而束手就擒的殺手,眼神冷峻如冰。
“啪!”張世成一掌拍在几案上。
曾強看了看跪着的幾名手下,受傷的受傷,狼狽不堪,不敢言語。
“這就是你說的好手?竟然連杜汝慧的人也打不過?”張世成氣不打一處來。
曾強不吭聲,一名手下看不過去,辯解道:“大人,不是小的無能,攔住我們的不是杜汝慧的人,是幾個蒙着臉不知來歷的,身手極是了得,應該是江湖中人……”
張世成哪裡肯信,蕭重嵐就是再有心計,也不可能和江湖中人有關係。
“他們身手了得,又怎麼會被杜汝慧的人截下來?”張世成怒道,最後這個女人沒死,還是落在了叔父手上。
還好是叔父張平伯審理此案。張世成無比慶幸。
顧凌峰在牢裡也聽到了這件事。
“那幾個人究竟是什麼人?”
杜汝慧搖搖頭。只能確定那幾個人不會是幫着張家的,不然他們根本不需要帶走那個女人,直接殺了就是。
不僅沒殺,還有意將這個女人交給了他們,可以說是在幫華陽長公主了。
“行了,你也就不用多想了。只要張家這件事查清楚,張羨充就不敢再抓着你打人的事情不放。”杜汝慧安慰他,又無比同情地嘆了一口氣,“可是你祖父和你爹那邊……”
顧凌峰這段時間心裡都是蕭重嵐的事,現在聽杜汝慧一提醒,頓時一臉苦色,抱頭坐了下去。
張平伯審問了那個女人,一切都再清楚不過。
張世成汗涔涔跪在他面前,看着一張張畫押的供認狀,辯無可辯。
張平伯揹着手看着窗外,正值仲秋,草木青黃稀疏,唯有桂樹凌冬不雕。
這裡是父親親自設計修建的院子,已空置了多年,張平伯回來住在這裡。雖然屋子裡精心收拾過,院外還是看得出來多年不曾打理的荒蕪痕跡。
“叔父,當年姚菁怡奪走聖寵,害得芮兒在宮中委曲求全,現在她女兒年紀雖小,卻心狠手辣,芮兒就是被她算計才關入冷宮!若不及早剷除,只怕……”張世成猶豫了半天,一咬牙道,“只怕又有蕭鳳之禍!”
張平伯猛然轉身,眼中精光畢現。
張世成自知失言,道:“叔父!侄兒知道叔父是覺得對不起先帝。可是我張家世代效忠君主,當初娘娘與先帝相濡以沫,操勞過度英年早逝……”
他提到張汍瀾,張平伯身子一震。
“……娘娘屍骨未寒,先帝卻被姚菁怡美色所惑,竟然毫不顧念我張家,一意改立她爲皇后。難道現在又讓她的女兒也來欺凌我張家不成?”
張平伯沉默半晌,張世成偷眼看他。
張平伯道:“那些都過去了……這次的事,你不要以爲能瞞天過海。新帝年幼,可他身邊還有個洛遲硯!你要對付蕭重嵐,只怕也要先對付得了他!”
張世成忙道:“有叔父在,這件事情爲什麼就不能……”
“你休要以爲皇帝沒有準備!如今御史大夫俞浩然,必然盯着這件事情,若是事情移交給他,你覺得會如何?”
張世成無言以對。
張平伯揹着手,冷冷道:“你起來吧。我早就囑咐過你,先示弱,伺機而後動。那些婦人手段都收起來!”
張平伯兩鬢霜白,看着窗外,不再理會他。
這件事情,張羨充理虧在前,蕭珏又袒護顧凌峰,如今就是特意讓他來主持公道。
君子報仇,十年不晚。他已等了十年。
顧府是大周朝最早得封的府第,經過三代擴建,如今也是京城中最大的府第之一。只是它沒有謝家美麗的園林景緻,建築裝飾都簡單古樸。
蕭重嵐坐在廳堂裡,視野開闊,看着外面蒼木蔥翠。
顧志煥的院子,少花草多樹木,而且都是四季常綠的樹。
蕭重嵐端起茶杯,茶又涼了,她笑着放下,嘆了口氣。
她在這兒等了也有近一個時辰,大將軍顧中不肯見她,而安國侯顧志煥也遲遲不見人影。
她能進來,自然還是靠的謝燕引見,而顧老夫人還有顧夫人也都巴不得她的求情能夠管用。
畢竟顧凌峰已經在祠堂跪了三天三夜,米粒未進,這麼下去,打傷張羨充的事情沒有要他的命,回到家裡只怕是活不了了。
蕭重嵐走出廳堂,看着庭院。
輕微的響動吸引了她,一個俏麗可人的少女從廊外的柱子後面冒出頭來,看着她,滿眼好奇。
蕭重嵐見她十二三歲的年紀,笑道:“這位妹妹可是顧家小妹?”
顧穎站出來,道:“你就是長公主麼?”
她行了一禮,卻又撅了撅嘴:“你怎麼知道是我?你也只比我大個兩歲罷了。”
她是不高興自己把她看小了,嬌憨任性的樣子,只有在家中受盡寵.愛的孩子纔會有。
蕭重嵐想到以前,低頭笑了笑,道:“我常聽顧四哥說起你。”
“四哥向你說起我?”顧穎臉上浮起笑意。
蕭重嵐點點頭,顧凌峰的確疼愛這個小妹。
顧穎道:“你是來替四哥求情對麼?可惜我爹性子古怪,越是有人求情越固執,不過,你是長公主,也許會不一樣?”
她站在庭院裡,滿懷希冀看着蕭重嵐。
蕭重嵐笑道:“不,我不是來求情,我是來向顧侯爺致謝的。”
“致謝?什麼致謝?”顧穎睜大了眼睛。
蕭重嵐道:“我要多謝顧侯爺教導出顧四公子這樣的好人,俠肝義膽,有情有義。”
“可這件事情,與長公主有什麼干係?”顧穎撅了撅嘴,乾脆在廊上坐下。
大家都說顧凌峰爲了一個青.樓女子和人打架,被關進了監牢,爹大發雷霆,而娘也是以淚洗面。
顧穎覺得很是鬱悶,不願意相信。
蕭重嵐聽她這麼說,笑道:“那你是因爲四哥出手打人而不滿,還是因爲他救的是青.樓女子而不滿?”
顧穎一愣,想了想,有些難爲情道:“四哥仗義救人自然是好的,可是那女子是青.樓歌伎……”
“那就是說你是因爲顧四哥所救之人的身份而不滿?”蕭重嵐問,見顧穎點頭,便道,“但是,這與顧四哥出手的俠義之心有關係嗎?顧四哥在青.樓打抱不平,是伸張正義;並不是像紈絝子弟爭風吃醋,荒淫鬧事……”
顧穎眼睛一亮,點點頭。
“顧四哥看到的只是不公與邪惡,看到只是弱小需要幫助,這等有情有義,不畏強權,可以說無愧是顧家勇烈之後,你難道不該爲他驕傲嗎?”
顧穎聽得連連點頭,道:“其實我爹爹當年也爲擅自出營救孤兒寡母而被祖父重責過呢,爹爹也是一代名將,只可惜後來……”
後來顧志煥腿受重傷,只能卸甲回家安養,雖然封得侯爵之位,人卻日漸消沉。
蕭重嵐看着地上二人長長的影子,又道:“當今天下雖是太平,可西北西南邊境並不安定。顧家世代保家衛國,顧四哥天賦過人,又有領兵之才,若如今就沒了幾分血性,又如何重現顧家榮光?又如何保我大周天下安穩?”
顧穎聽得不禁動容,點着頭,又粲然一笑。
蕭重嵐也笑了笑,又將她們在端午節見到念奴的事情說了一遍,道:“這名女子是歌伎,可她也是爲生計所迫,她不肯討好那些人,寧可跳樓自盡,至少也是有廉恥之人,豈可輕易就將她視爲下賤?”
顧穎聽着,收了笑容,若有所思。
蕭重嵐凝視着她,知道自己這番話說得有些不合適。然而顧穎將來是皇后,大周雖對女子沒有前朝苛刻,卻終究還是處於弱勢,若她能以國母身份平等看待,也不失是一件好事。
安國侯久等不至,蕭重嵐也只有告辭了。
顧穎依依不捨,道:“華陽姐姐,你放心,你說的話,我父親……我一定會轉告祖父和父親。”
蕭重嵐瞧着她,也笑道:“多謝你。”
顧穎目送蕭重嵐離開,轉過身,收起臉上一派天真,道:“爹,你都聽到了?”
她心疼四哥,見顧志煥還是滿面嚴肅,道:“爹,華陽姐姐說的話難道不對嗎?你不該不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