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寶
天氣一日熱過一日,桂香將全家人的厚衣服洗曬過一遍,又將櫃子裡的竹蓆拿出來燙了。侯小寶天天生的胖,小胳膊裡堆了一圈肉,摺疊在一起的地方生了痱子,等着那痱子熟了,小寶又癢又疼的,整天哭鬧。
桂香給他抹了松花粉也不抵用,小娃娃總是淌汗,那粉只能叫他舒服一小會,逢着吃了午飯桂香就抱着小寶去洗澡,非要打着扇子扇涼快了他才肯睡。
小寶大約是做了夢,翹着小腿“啊啊”地嘟噥了幾下,嘴裡忽的吐出個小泡泡。桂香一下子笑了,這小娃娃生出來的時候皺巴巴的,他爹一直嫌棄,現如今倒是越長越想某人了。
“一馬先”廠裡也忙碌的很,上海那邊又簽了一筆打單子給他們,馬富源顧着忙各個村的生產根本顧不來兩頭,會計不在好多長都積壓住了,這不才得了空他就提了嬰兒用的米粉和蜂蜜來瞧桂香家小寶了。
桂香見了他來有些驚訝,趕緊搬了凳子叫他坐:“馬叔叔,快進屋坐坐。”
馬富源連忙擺擺手道:“不用忙活,我一會還有事,正巧過來有事瞧瞧你。”
小寶在見了人來在桂香懷裡拱了拱“嘎嘎”直叫,烏溜溜的眼珠子直直地盯着來人,顯然是高興了。
馬富源接過來哄了哄,直笑:“哎呦,這小傢伙長得還挺結實。”
桂香笑:“是的,一直很皮實,上次去稱了下,比旁人家一樣大的娃娃都重一些。”
小寶見了他媽媽笑自己也跟着傻笑,半天咬了咬小拳頭要回去桂香懷裡,像只撲騰的小麻雀,桂香趕緊接了過來。怕他再咬手,將奶嘴取了放到他嘴裡含着。
“桂香啊,這娃娃也生了,啥時候準備回咱廠裡啊?你不在廠裡,都要亂套了。”馬富源也不掖着,直接說明了來意。上次的事也不知這丫頭心裡有沒有存了芥蒂,他也沒啥底啊。
桂香早先也想好要回去了,只是一直放不下小寶:“這幾天我就去廠裡。”
馬富源一聽,樂呵呵地說了個“好”,這丫頭還是識大體的。
第二天趕着週六,春生趕了大早回來了,瞧見桂香趕緊攬在懷裡親了下,外面還有人,桂香一窘,捏了捏他,這人卻是沒臉沒皮地抱了她進屋:“外頭太陽大。”
生完孩子以後比從前圓潤一些,春生搓搓捏捏很受用啊,耳鬢廝磨地親了會,小寶忽的“哼哼唧唧”了起來,桂香趕緊推了他起來:“小寶醒了,要餵奶了,早上一直鬧騰這才停歇了會兒。”
春生哪裡肯放手,小寶忽的“哇”的一聲哭了出來,桂香白了他一眼,春生只得放行。
小寶果然餓了,桂香光顧着掀了汗衫子喂他,全沒瞧見春生一直盯着她看,等着轉臉叫他去拿毛巾的時候才發現某人直勾勾地看着小寶沒吃的另一隻小白兔,眼裡黑的不行:“老婆,我也餓了……”
桂香覺得有些臉熱,咳了咳:“我去做飯。”她一面起身,一面要扯了汗衫子下來,但她的動作哪裡敵得過他?
“我要和小寶吃一樣的飯……”滾燙的大手觸碰過的地方,桂香覺得自己要燃燒了,身子軟軟地靠在他懷裡,這人還不依不饒吸了一大口:“老婆,不帶這麼偏心的。”
馬富源早先做好了安排,今年起所有的幹部任調工作都由桂香全權來處理,意思很明顯,這廠長以後就是桂香。
幾個車間主任心裡還是有些忐忑的,畢竟新官上任三把火,他們從前可沒少折騰過。
桂香開了個簡短的小會,將廠裡的幾個車間重新規劃了下,但原本的職位都沒有變。對從前那件事隻字不提,一心關注起了廠裡的產量,對的表揚,錯的指出。
幾個人出了會議室都鬆了口氣,各自往自家車間趕去,越是平靜的湖水越是危險啊。
天氣熱的很,連生侍弄那機子都是從早到晚的汗,有時直叫汗水辣了眼睛。桂香特意安排了廠裡動作靈活一些的技工跟着他學那機子的用法。
她如今做了廠長,自己不方便出面收購那些棉籽,這機子一直在廠裡也不是個事,而且也落了人口舌,乾脆從今年的收入了撥錢買了一架新機子回來,自己家的機子則搬回了家。
桂香和春生商量後,幫着連生在水力街上開了家軋棉籽的鋪子。水力只有這麼一家,七鄉八村的人逢了嫁女兒都要來連生店裡。
連生腦子活絡,又請了師傅來教他彈棉花,這鋪子回本的速度也快的很。
侯小寶才一天沒見他媽媽就扯着個嗓子哭啞了,這會兒一折騰又鬧了一身痱子,桂香回來心疼的親了親他,那烏溜溜的大眼裡才又有了笑意。
幸好春生託人從省城買了臺微風扇給寶寶,桂香總算不用一直大扇子哄小娃娃了。
侯爸欲言又止地看了看小寶,桂香也懂他那眼裡的意思:“爹,明天我帶了他去廠裡吧,我小娘可以去幫着照料下寶寶。”在侯爸這輩人的心裡,女人就該在家相夫教子,這總往外頭跑也不好。
“你自己看着辦吧,這娃娃啊,離不開媽媽。”侯爸揹着手道。
桂香不作聲,叫她放棄廠裡的事她是不願意的,她的確存了自己的小算盤:女人一旦沒了事業就要仰人鼻息、任人擺佈。倒不是她擔心春生待她不好,她可不想以後連給她弟弟買點東西都要看夫家的臉色。
廠裡比家裡還要熱一些,桂香把小寶的搖窩子搬到了辦公室,連帶着家裡的微風扇也一起帶來了。
廠裡的清貨單、訂貨單看的她頭皮疼,小寶竟然一早上都沒有哭鬧,李紅英拿了個撥浪鼓逗他玩,引得他咯咯直笑。
桂香從辦公桌後面走出來,捏了捏他那細膩的小臉:“小娘,真是對虧你了……”家裡的這幾天在忙着打水、治二次蟲,幸好桂平暑假在家。
李紅英笑道:“我倒是來帶寶寶輕鬆些。”
下午要驗廠,桂香將小寶哄睡了就出去了。這次是王元山介紹的一筆單子,成了的話,下半年就不愁了。
那邊廠裡接洽的人要過來看生產線,桂香早早叫各個部門做過一遍大掃除,每個車間的物品都擺得整整齊齊的。
幾個車間主任也知道這事的重要性,不敢怠慢。
四五點鐘紹興那邊的人終於過來了,兩男兩女,都穿得極爲考究。桂香領着他們先轉了一圈,總體介紹了下“一馬先”廠的特色,再帶着他們在那生產線上看。
“我們廠走的都是外單,這布的品質不能差的。”走在第二的女人先說了話。
“陳總,您一會可以現場看看我們的布。”桂香笑着道,這貨當然是現場看了好。
那人又問了幾個問題,桂香一一回答,紹興的這家廠是家族企業,幾個大領導之間都是親戚,桂香一個也沒敢怠慢。爲首的人還算滿意,臨着傍晚,桂香帶着他們在水力鎮上吃了頓飯,這事就算定了一半了。依然和之前一樣,拿一批成品去看看再敲定全單。
連生的那家鋪子這幾天生意很好,這天他纔將一家棉花彈好,上了白線的網罩。
門口忽的站了個姑娘,一米七的大高個子,眉目清秀,手裡沒提什麼東西。
連生瞧了瞧她,覺得有些熟悉,但就是記不起在哪裡見過:“彈棉花嗎?”
那姑娘點點頭,一雙大眼黑白分明。
天氣熱,連生光着上半身往外走,那丫頭有些窘,耳根子直泛紅,連生也覺得有些不妥,捲了褂子穿了:“來軋棉花怎麼沒帶過來?”
“我爹叫我先來問問。”那聲音比蚊子還小。
連生點點頭:“這幾天有些忙,我來看看你啥時來方便。”
“哦……知道了。”連生覺得這丫頭有些奇怪,但說不上爲啥。
頭頂的月亮格外亮,田埂上偶爾有些蟲鳴鳥叫。春生騎着車往回趕,路過水力的時候正巧碰到桂香,載了她回來:“今天怎麼這麼晚?”
“你昨天說今天回來晚些,我就故意在鎮上繞了一圈纔來。”
桂香聽他這麼一說,心裡一軟:“吃飯了嗎?”
“沒。”
桂香忽然想耍耍賴:“那我們吃完了再回去。”晚上她光顧着應酬,都沒怎麼吃飯,現在都餓了。
“好,想吃什麼。”春生似乎也很開心。
桂香攬着他的腰,高興得像只小鳥,春生聽着她斷斷續續地將白天的事全講了一遍,偶爾發發評論,等着到了賣豆花的鋪子才停了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