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白未曦遭遇的瓶頸，樑勝棋露出了關心的神色：“哎，離發佈會沒有幾天了，你的設計還要做出來，時間上有點緊了吧？”
“是啊，可是越急越不在狀態。”白未曦嘆了口氣，“如果實在來不及，那我就只能錯過這次發佈會了。”
“有點可惜，不過不要緊，你還年輕。”樑勝棋的安慰，聽起來卻不怎麼讓人熨帖。
白未曦想，會不會是自己對這位師兄有成見，所以總能從他的話裡，聽出別的意思來？她有點慚愧，覺得重活一世的自己，心理有點陰暗了，但總是無法對樑勝棋放下心。
應昌榮的提醒，也起了一定作用，雖然她不明白，爲什麼僅一面之緣，應昌榮就會向自己提出這樣的“忠告”。路明志的朋友，她應該深惡而痛絕之纔對啊！可偏偏她對於應昌榮得出來的結論，從心底裡贊成。
“我知道，可能基礎太差，沒有足夠的素材吧？總是得不到滿意的結果。”白未曦搖頭嘆息。
“乾脆放鬆一下，我請你去K歌吧。一展歌喉，也許就如有神助。”樑勝棋熱心地說。
“不用了，我還不如回去好好睡一覺呢！養足精神，明天再戰江湖。”白未曦搖頭拒絕，“再說，我這個人五音不全，一首歌都唱不完。”
“怎麼會呢？你的嗓音很甜，如果唱鄧麗君，一定很贊。”樑勝棋誇獎。
白未曦立刻想起了鴉和小狐狸的故事，狐狸的小狐狸不就是甜言蜜語，把烏鴉哄得張嘴唱歌，結果一塊肉掉到地上被小狐狸輕鬆叼走嗎？
樑勝棋明知道自己在設計的關鍵時刻，以“輕鬆”爲名，攛掇自己去K歌，未必安的是什麼好心吧？
她悄悄地打量了一眼對方·卻見他滿臉真誠，一時爲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感到羞愧。不過，歌是不去K的，尤其是和男生一起，容易引起誤會。
於是，她搖頭婉拒：“不了，我不喜歡那種場合。與其在歌廳裡浪費一個晚上，還不如回家陪祖父呢！”
“你可真是個孝順的孫女。”樑勝棋笑着說。
“談不上，只是盡個做孫女的本份罷了。”白未曦開玩笑地說·“而且，回家還能蹭兩頓好飯好菜，生活費也節約下來了。”
樑勝棋搖頭：“你現在可是藍天服飾的老闆，還在乎那點生活費？”
“我佔股，就不能拿提成·所以年終纔有分紅。”白未曦解釋說，“我們雖然賺了錢，但是我的合夥人雄心勃勃地想要再租下一間門面，所以利潤就需要投入再生產了。”
“其實你本身是北大的學生，踏入時裝設計行業·有點可惜了。你家裡人知道你在學時裝設計嗎？”
“當然知道，要不然怎麼解釋我整個暑假都很少回家呢？”白未曦坦然地微笑。
“隨便找個理由，勤工儉學什麼的，很容易的藉口。不過，你家裡人對你改行沒意見嗎？”
“法語專業畢業出來未必能找到滿意的工作，多一門手藝也多一條就業的路子，家裡人很理解我的選擇。”
“那你們家真是開明。”樑勝棋羨慕地說·“想當初，我選擇時裝設計系的時候·我爸差點把我關禁閉。按照我的專業課成績，當時可以報考中央美院的。”
“也許我們和家長之間有代溝吧，好好溝通，我想他們會理解的。”
“不是誰都像你的家長那麼通情達理的！”樑勝棋抱怨。
對此·白未曦只能笑着聳肩，表示愛莫能助：“只能說·我比較幸運地降生在一個民主家庭吧，你嫉妒不來。”
樑勝棋大笑。
兩人用完餐·白未曦再次拒絕了樑勝棋的邀請，返回工作室。樑勝棋最近設計稿完成，無所事事，也跟進了工作室。
白未曦微微皺眉，難道他不知道設計是一件相當私人的事嗎？但是，人家待她客氣，她也不能板着臉關門逐客。遲疑了一下，她還是拿起筆記本說：“我回去看看祖父，反正一時半會兒也沒有什麼靈感，聽天由命吧！”
“我送你。”樑勝棋很熱情。
“不用，現在天還沒黑，而且我回家也方便，中間只要轉一路公交就行了。”白未曦搖頭，走出大廈，才鬆了口氣。
這兩天，樑勝棋有點熱情過份了啊！一頓晚飯吃了兩個小時，如果不是她堅持，他還能再坐下去喝飲料。而後又陰魂不散，跟着她回到辦公室。如果再聊兩個小時，恐怕她整個晚上又泡湯了。
好吧，我一個都惹不起你們，只能躲了。幸好，她還有個家，那裡可以清清靜靜。白未曦嘆了口氣，走向公交車站。
走進弄堂，看到自家窗戶裡昏暗的燈光，白未曦只覺得在作裡的鬱悶一掃而光。什麼樑雅茹，什麼樑勝棋，不管他們安的什麼心，這時候都可以拋諸腦後。
院子外的矮竹籬上，爬滿了開着細碎小花的藤蔓，在懊熱的盛夏，也透出那麼一絲清涼。燈光暈染，顏色也變得夢幻起來。
天外的跫音驟然襲來，白未曦的腳步也變得輕快。家是不經意的存在，卻偏偏在失意的時候，會格外的想念。
那是繁華盛世裡，最後的避風港。
“爺爺！”她用鑰匙打開門，歡快的聲音裡，露出白明驚喜的臉龐。
“今天回來得這麼早？”
“是啊，還有一點收毛的工作要做，在哪裡都一樣，不如回家陪爺爺。”白未曦歡快地眨了眨眼睛，“我吃過晚飯了，一會兒做宵夜吃。”
“好。”白明點頭，“我上次買了一袋小西米，你去工作，我給你做西米露。”
白未曦驚訝地瞪大了眼睛：“爺爺，士別三日，真當刮目相看啊！不光會做薏米粥，連西米露也能做了？”
“其實我也沒有做過，李阿姨說她孫女兒特別喜歡吃，所以就討教了一下做法，正打算你星期天回來做呢！”
“孫女······”白未曦垮下了臉，“爺爺，我比她孫女大多了吧？我已經十九，人家才九歲！”
“在爺爺的眼裡，你還是個小姑娘呢！”白明感慨。
白未曦連忙矮了矮身：“這麼小？”
白明失笑：“大人也喜歡吃西米露的，嚐嚐爺爺的手藝啊！”
“好啊，我已經饞得口水都要流下來了！”白未曦故意做出一副饞相，果然把白明逗得哈哈大笑。
轉過身去的時候，卻悄悄拭去了溢出的淚水。快一年了，孫女兒終於從失去父母的陰影裡走出來，又會笑着做鬼臉了。
白未曦看着祖父的背影，忍下了去廚房幫忙的衝動。最後的設計圖，像一把鋼刀懸在頭頂，讓她不敢掉以輕心。
小區的夜，並不算太安靜。遙遙傳來錄音機的舞曲，那是附近的大媽們，在跟着音樂搖擺。街道上的兩棵油棕樹，高大挺直。傘狀的輻射開來，在風中輕輕搖晃，彷彿跟着節奏在舞動着手臂。
“就要這種感覺！”白未曦眼睛一亮，從抽屜裡拿出素描簿，低頭勾勒了起來。
那是一張油棕樹的葉片，被打成了大大的蝴蝶結。飄帶卻由細漸寬，兩頭自然下垂。
“果然要回家，才能找到靈感！”她喜笑顏開，打開筆記本的同時，又在紙上進行了加工。
油棕樹葉太寫實，需要經過藝術化處理。
“啊······可惜家裡沒有掃描儀，不然的話直接可以在電腦裡畫效果圖了。”白未曦點開設備的時候，纔想起來，掃描儀是秦渭陽替自己配置的。
白未曦懊惱地瞪着電腦屏幕，兩分鐘以後才拍了拍腦袋：“我真是糊塗了，用習慣了計算機繪圖，竟忘了我以前的效果圖，都是手工繪製的！唉，難怪老人們說，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啊！”
宵夜做好的時候，白未曦仍然在奮筆疾書。白明輕輕推開房門，看到她專注的側影，又輕手輕腳地離開。
“收工！”白未曦興奮地把筆扔在桌上，拿起效果圖，嘴角露出了笑容，“有心栽花花不發，無心插柳柳成蔭。如果不是樑勝棋粘到辦公室去，也許我今天又只是浪費了一個晚上呢！”
當然，她是不會感激樑勝棋的。這位師兄的城府太深，可是最近幾天的行爲，分明透着點不光彩的意思。
“未曦，可以出來休息一下，西米露已經涼好了。”白明笑着出現在門口，看着孫女神采飛揚的臉。
“好！”白未曦收起效果圖，走路的時候彷彿在雲端。心情輕鬆，連腳步都會輕鬆的。
白明做的是西瓜西米露，喝一口，滿嘴都是椰香。
“怎麼樣？”白明有點緊張，“會不會太甜了？我加的是冰糖。”
他自己不愛吃甜食，所以做好以後，並沒有嘗。
白未曦誇張地又舀了一勺：“太好吃了，爺爺，以後乾脆我們祖孫倆開間咖啡店，然後兼賣甜食，生意一定超好。”
“你就這點出息！”白明佯怒，臉上的笑容，卻沒有憋得住。
“我覺得這行當也不錯啊！”白未曦笑嘻嘻地說，“別人家是夫妻店，我們是祖孫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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