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掃雷,便是說如果有危險,便讓這羣人先喪命,替後面的人提個醒。”冷長熙仔細給秦玉暖解釋着術語,爲了體現冷長熙和秦玉暖是貴客,完顏肅本來替二人準備一輛極爲舒適的馬車,可秦玉暖卻拒絕了,一個眼睛縛着白紗的女人騎着一匹高頭大馬走在街上,頗引人注意。
秦玉暖卻是不管,她仔細聽着冷長熙描述這個隊伍。
“約莫着一百七十多個人,連同被派來隨行照顧你的雅琪,總過只有七個女性。”
“七個女性?”秦玉暖的音調微微揚起,似乎有些驚訝,這個數量對於一個前往那樣兇險的隊伍來說,着實有些多了。
雅琪是要來照顧自己的,必然是要的,那麼其他六個呢?
“其他六個,都是宮裡頭派出來的,說是沿路服侍隊列的婢女。”
婢女?秦玉暖心裡清楚得很,不過是我爲了滿足這些年輕漢子蓬勃而無窮的獸慾罷了,秦玉暖不好說些什麼,因爲這樣的情況在北狄來說是很正常的,這樣的安排對於這些冒着生命危險替北狄找尋寶藏的將士來說也是很貼心的。
一路風沙卷地,秦玉暖身上裹了一層厚厚的白紗,才能勉強躲過這綠豆大的砂石的襲擊,行到傍晚,天色也不早了,領頭的將士朝着前頭在黃沙漫漫中影影綽綽的房屋輪廓道:“殿下,前頭有村莊,可以暫時歇息。”
完顏肅也對着漫天的黃沙感到有些措手不及,他下令,朝着村落,全速前進。
秦玉暖駕馬欲行,恰好看到走在前頭的一個宮婢不小心摔了一跤,幸好被身旁的一個將士扶住,可她不僅沒有道謝,反而是流露出一種極爲厭惡的神情,將這將士推開,甚至嫌棄地拍了拍被將士扶過的地方。
秦玉暖留了個心眼,繼續跟着隊伍朝着遠處的村莊奔過去,到村口時,風沙雖然停下了,可是太陽也已經下山了,只有村口還立着的兩塊孤零零的石碑作爲一個里程碑式的存在挺立着。
“塔姆爾村。”完顏肅看着這有些模糊的字跡道,“看來我們行軍很是順利,按照這個速度下去,後天就可以到野人谷了。”
野人谷本來就離北狄大都不遠,只是一路上驛站和村落頗少,加上關於這野人谷駭人的傳說,很少有人敢涉足那個地方,這個村莊,已經是隔着野人谷最近的一個村落了,除此之外,再無別的棲身之所。
“野人谷?你們要去野人谷?”聽到完顏肅的話,一個身穿灰布棉衣的小個子老頭突然從石碑後跌坐下來,他出現得如此突然,毫無生機,總讓人懷疑他之前是不是黏在這石碑上的。
“老人家。”完顏肅下馬,扶起這個摔在地上的老頭。
可這老頭卻是不領情地推開完顏肅,後退三尺道:“走開走開,你們這羣瘋子,怎麼會想着去那樣可怕的地方。”
完顏肅微微一笑,力圖做出一個和緩的笑容:“老人家,我們是奉大汗之命前來,只是想問問,你們這村子裡頭,還有可以讓我們暫時歇腳的地方嗎?”
老頭子揮揮手,朝地上啐了口痰:“沒有沒有,我們村子人口本來就少,根本沒有什麼客棧,光是你們這一號人,就已經比我們村子裡的人還多了,哪裡容得下你們,你們哪裡來的,就哪裡走,別來這鬼地方了。”
完顏肅伸手一攔,笑道:“是這樣的老人家,我們也不想打擾村子的休息,只是我們一路趕來,水壺裡的水都沒了,還想在村子裡買點水,就當救人一命了,您看這樣可好?”
老頭子方想搖頭拒絕,從這老頭子身後卻突然躥出一個年輕人,個子不高,精瘦精瘦的,一雙眼睛黑溜溜的,透着神韻,這樣的身材在北狄是不多見的,北狄男人大多生得五大三粗,高大勇猛。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這年輕人慌忙解釋道,“家父有些老糊塗了,唐突了各位貴人,這樣吧,我們村落裡頭就有一口井,不過這個時候,有的人家已經歇下了,爲了不打擾村子裡的人休息,還請貴人派兩個人隨我一起去挑水,若是不嫌棄,我家裡頭還有一些囤積的饃餅。”
“也好。”完顏肅回身下令人,讓隊伍在距離村莊五里的地方安營紮寨,那裡是一片雖然稀疏但也可以姑且遮擋風沙和烈日的白楊樹林,在黑夜愈發濃重的陰暗裡顯得有些光怪陸離,有種難以言喻的恐懼。
一百七十餘人就地安營紮寨,完顏肅挑選出的兩個身強體壯,看着挺機靈的兩個將士跟着村莊那個年輕人進去挑水,臨行前給他二人使了使顏色,意思是讓他二人機靈點,在村莊裡頭見機行事,儘量獲取一些有利的情報。
秦玉暖坐在一個白楊木老樹根旁,接過冷長熙遞來的牛角水壺,身邊的雅琪正在整理包得嚴嚴實實的烤餅,替秦玉暖掰成了一小塊一小塊,放在白淨的帕子上遞給秦玉暖。
秦玉暖細細咀嚼着有些發硬的烤餅,鼻子已經靈敏地捕捉到了空氣裡傳來的信息。
“這個白楊樹林有問題。”秦玉暖低頭咬着烤餅尚還酥脆的邊緣,輕輕一語,恍若不驚。
冷長熙坐下灌了口水:“我也這麼覺得,經過了一天的暴曬,這裡的白楊樹林的根都還是溼潤的,只能說明,有人給白楊樹林澆水了,這裡最近的就是那個村莊,白楊樹自然生長的情況下根本不需要澆水,若是有人非要千辛萬苦從五里路外挑水過來澆灌,只能說明,這裡的白楊樹林是剛種下去的。”
“我也是這樣覺得的,”秦玉暖接着道,“不過倒不是因爲這白楊樹林的緣故,而是那個村莊的本身,”秦玉暖看着冷長熙道,“任何一個有人住的地方都會有一種味道,油煙味,可是這個塔姆爾村的空氣裡,卻純淨得很。”
“也許是大風吹散了那味道?”雅琪附和了一句。
“雅琪,你要相信我的鼻子,它從來不會錯的。”
雅琪縮縮脖子,接過秦玉暖遞過來的一塊烤餅,同時,營地的另一邊突然傳來一聲聲男人的高聲呼喊和起鬨聲,說的是帶着髒話的北狄語,這讓已經漸漸精通這門語言的秦玉暖微微蹙眉。
那邊歡呼的人也注意到了這一邊,他們謹慎地看了秦玉暖一眼,緊接着將這幾個被他們團團圍住的宮婢拉扯進了樹林子裡頭,看來是要辦事了,秦玉暖沒有阻攔,只是側過身,避免自己聽到那林子裡頭傳來的動靜,往常的宮婢一旦跟隨軍隊出來了,就大概知道自己的使命便是讓這羣男人們開心,可是唯獨一個卻抵抗得離開,她手腳並用,低着頭和一個拖拽着她的士兵頑抗。
“滾開,你們這些腌臢東西,也是配碰我的嗎?”這女人好大的口氣。
可緊接着,這看似貞烈的話語馬上就迎來那士兵的一個巴掌,通紅的掌印似乎還不足以讓他撒氣,他一把拽上這女人的頭髮,吼道:“不過就是一個婊子,還裝什麼清高。”
待這女人額頭上的碎髮全都被撥到耳後,她那清秀恬淡的容顏徹底暴露在空氣中時,秦玉暖和冷長熙心頭都不禁那麼咯噔了一下。
“住手,你們在幹什麼?”完顏肅及時地出現,他一把摟過了這個被虐待的女人,心疼地撫摸着她臉上滾燙滾燙的五指印,“婭蘇,你怎麼來了?”
沒錯,這個出發時因爲摔跤被扶,反而嫌棄扶她的士兵,從而引起秦玉暖注意的人不是別人,正是四皇子府的側妃婭蘇。
四皇子的貼身護衛立刻訓斥着方纔那個士兵道:“這位可是我們四皇子府的側妃,你們一個個污手髒腳的,就算你們是大汗賜來的隨行,可若是衝撞了側妃,也不是你們光是償命就能賠得起的。”
那士兵顫抖着雙膝跪下,完顏肅趕緊將瑟瑟發抖的婭蘇拉到一邊坐下,秦玉暖遞過還有半壺的牛角水壺,便聽得這二人斷斷續續的對話。
“你怎麼來了?還藏在隊伍裡,打扮成宮婢,看看這把臉蛋給畫得,我都沒認出你。”
“殿下,我想通了,我與其攔着你不讓你野人谷,倒不如和你一起去,萬一你有個……有個三長兩短的,我也心裡有個底。”
兩人正是話語是,方纔那貼身侍衛過來請示該如何處置那個對側妃不禮貌的士兵,完顏肅有些猶豫了,這畢竟是大汗賞賜過來的,他不好下重手。
“還能怎麼處置?自然是就地處斬了。”冷長熙的聲音很是淡薄,清透得沒有一點人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