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玉暖和沐清雨兩人四目相對,秦玉暖知道自己和冷長熙這一路而來仇家不少,卻沒想到,就在這西夏國都也有人敢如此明目張膽地動手腳,想來想去,除了那個人,還會有誰。
“是景元初。”秦玉暖用半猜測的口吻尋求着沐清雨的反應。
沐清雨輕輕一笑,理所當然地道:“不然呢?除了他,還會有誰。”
“有件事情我不大理解,爲何十三皇子可以在宮中如此爲非作歹,而且他做了那麼多傷天害理的事情,爲何皇上對他還是那麼放任?”
“放任?”沐清雨覺得有些好笑,不過她也理解,不知道景元初真面目的人,就像那些老百姓,對於這位十三皇子的口碑都是出奇的好,“你只要拿你們大齊的三皇子的思維理解景元初就行了,和司馬銳不同的是,景元初比他更加沒骨氣,更加無賴,更加噁心。”
沐清雨說着說着,臉色開始變得極爲難看,牙關都開始打顫,秦玉暖被沐清雨這種不同尋常的反應給吸引住了,她觀察着沐清雨的面部表情,待到沐清雨自己深吸一口氣努力平靜之後才柔柔開口道:“郡主,恕玉暖直言,您與十三皇子,是不是有什麼恩怨?”
“何止是恩怨。”沐清雨惡狠狠地盯着前方那一片虛無,前頭的順王府勇士正在處理那些埋伏在周圍的刺客的屍體,這條小路雖然人跡罕至,可萬一被人發現了,只會更麻煩。
“我恨不得扒了他的皮,抽了他的筋。”一向和婉的沐清雨才說完這句狠毒的話,外頭,沐清雨隨身的大丫鬟便是敲了敲馬車廂們,同樣是三下,不過和剛纔的頻率和長度不一樣。
接着,外頭的丫鬟就從窗戶縫中遞過一張紙條,沐清雨也沒有防備着秦玉暖,當即便打開,匆匆掃了一眼,喃喃自語了一句:“父親和表妹也進宮了?”
“如何?”秦玉暖關切地問道。
“不是什麼大事,冷夫人,很高興你今天能說服皇帝舅舅與你合作,可是這次行動真的太冒險了,你確定,兩日之後的宴會,不需要我派些人手保護你?”
“我有長熙,不怕的。”秦玉暖說得很理所當然,是啊,沐清雨心中一陣唏噓,如今秦玉暖是冷長熙心尖尖上的人,冷長熙只怕寧願犧牲了自己的性命,也不會讓人傷害秦玉暖一根汗毛,她在這瞎操什麼心。
前頭障礙清除乾淨,沐清雨先送了秦玉暖回到驛館,秦玉暖自驛館後面一條小巷順着後門進去,免得引人注意,可才進這巷口,就發現前頭有一個身穿羊皮褂子,身材高大的人在這巷子裡頭鬼鬼祟祟的,似乎在張望着尋找些什麼。
此時的秦玉暖孤立無援,而且這巷子直來直往,她也無法向其他人呼救,秦玉暖慢慢蹲下身子,指尖扣進這鬆軟的沙土裡,眼看着這漢子朝着秦玉暖這邊過來,秦玉暖看得仔仔細細的,這漢子的腰間插着一把彎刀,這是北狄人常用的彎刀,這人,是北狄人!
就在這漢子離着秦玉暖還有幾步遠的時候,這漢子敏銳的觸覺已經察覺到了周圍有人。
“什麼人?”
秦玉暖明明將自己藏得很好,她躲在這巷口一個廢棄的油桶旁邊,卻還是被這漢子發現了,看來這漢子武功不賴,秦玉暖沉住氣,她知道此人來者不善,更何況還是北狄人,眼看着這漢子被夕陽拉長的影子在慢慢靠近,就在秦玉暖估算着這漢子離着自己不過一步遠的時候,她閃身而出,準備將手中握緊的沙土直接灑在這漢子的眼睛上,這揮灑的動作卻是戛然而止。
“冷武?”秦玉暖看着眼前這個雖然粘着大鬍子,面容憔悴,毛髮都好幾天沒有打理的,像個流浪漢的冷武,竟然是第一時間喊出了他的名字。
“夫人。”對面的冷武也很是驚訝,自從北狄發生事變之後,他從北狄大都一路追隨而來,他只知道他的主人冷長熙一定會來到西夏,卻不知道他何時回來,來了之後會到哪裡,只是聽着大街上的人說,驛館裡頭住着一個天天都戴着面具的怪人,他纔會來此砰砰運氣,卻沒想到剛好遇到了秦玉暖。
外頭開始飄雪了,鵝毛大的雪花紛紛揚揚地落下,屋子外頭是冰寒一片,屋子裡頭剛燃好了炭火,在慢慢驅趕着這冬日的陰寒。
屋子裡的陳設十分簡單,一道屏風,一張八仙桌在東頭牆角,一張梨花木的四方桌上頭擱着茶壺和茶杯,另一張鋪着宣紙的案几上則是七七八八放着幾個錦盒,這是星兒剛纔送過來的,說是十三皇子手下的人在宮裡頭認錯了人,錯把冷長熙當做了刺客,希望長公主和冷長熙不要介懷。
長公主的眼神瞟都沒瞟那堆禮物,在野人谷呆的這二十年讓她的體質變得偏寒,她依偎在火盆旁,秦玉暖替長公主披上了一件褂子,柔聲問道:“還冷嗎?”
長公主回頭,眼眸裡是被冰湖的水浸潤過後的清透淡然:“原本冷,看到你們,便也就暖了,我從未想過在有生之年能看到我的孩子,如今長熙還帶着你一起來孝順我,我死而無憾了。”
“母親,”冷長熙嗔怪道,“不能說這樣不吉利的話。”
“我以爲你從來不信這個,”長公主柔情百般地看着眼前這個已經長大成人的兒子,“我一路上可是聽說了關於你的不少事情,如何英勇果斷,如何逆境求生,我以爲,像我兒子這樣的,都不會迷信這些。”
“迷信未必是信,”冷長熙笑道,“只是心裡頭有了牽掛的人,會多想一些。”說完,冷長熙朝着長公主靠了靠,又下意識地將眼神落在靠着案几收拾那些禮物的秦玉暖身上。
秦玉暖隨意翻看着這些被送來的所謂的“賠罪禮”。
“景元初這回,倒是肯下本錢,”秦玉暖咋舌道,“雪域人蔘,天山雪蓮,東嶺的迷迭香,這些都是價值連城的東西,不過,區區以這些東西就像將在宮裡的事情掩蓋過去,他到底是太愚蠢,還是太有自信。”
“他是對自己的部署太有自信,”冷長熙邊說邊給秦玉暖端了盞剛泡好的熱茶暖手,“他讓星兒送來這些東西,根本不是向我們道歉,更不是想要掩蓋他在宮裡頭豢養勢力的事實,他是在告訴我們,他已經肆無忌憚,無所畏懼。”
說話間,外頭傳來星兒的通報聲,屋子裡的三個人立刻警覺起來,星兒畢竟是景元初的人,而且還會武功,不得不防。
“冷公子,您要找的馬車伕來了。”星兒隨即磕了磕了房門,秦玉暖開了門,回身便將門給掩上了,讓星兒根本沒有機會朝頭裡探望。
“外頭風大,長公主今日一直坐在牀邊繡花,着了涼,怕風灌進去,我們就在外頭說吧。”星兒並不知道長公主曾經出去,除了在景東華的宮殿內,長公主隨沐清雨進宮,後又隨冷長熙出宮的時候都是戴着人皮面具,就連景元初也當真以爲,自己之前的推測和線報是假的,以爲長公主並沒有出驛館,只是冷長熙和秦玉暖先進宮探路罷了,如此一來,景元初似乎覺得自己辦事的難度又小了一些。
秦玉暖看了看星兒身後跟着的那個濃眉大眼的馬車伕,點頭道:“這個看着不錯,很是穩當,長公主坐馬車一直十分挑剔,趕車技術不行的只會顛壞了長公主身子,這一個且就留着,十三殿下說過,兩日後的宮宴會帶着長公主去見皇上,屆時,就由這個奴僕趕車吧。”
“這……。”星兒有些爲難,因爲那日的一切都是景元初安排好的,大到賓客名單,小到趕車的奴僕,都不準有絲毫差錯。
“怎麼?莫非,十三殿下答應的事情想要反悔?”
“自然不是。”星兒爭辯道。
“那便行了,”秦玉暖搶話道,又對着那馬車伕道,“你隨我進來,我與你交代一些事情。”
這奴僕自然是乖乖跟着秦玉暖進了屋子,一進屋,等着外頭星兒已經走遠了,這奴僕纔是朝着冷長熙屈膝一跪,聲音幾近顫抖:“將軍,冷武回來了。”
沒錯,爲了能讓冷武成功進驛館,秦玉暖可謂是花了不少功夫,冷長熙看着眼前這個曾經無數次並肩作戰的戰友,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才扶起冷武道:“你一路辛苦了。”短短几個字,已經飽含了無數情誼。
一番寬慰寒暄,冷武又拜見了長公主,這才提起冷武突然離開北狄的事情。
“將軍,當初在野人谷,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爲什麼那麼一大隊人馬說沒就沒了?你和夫人可都還好?”冷武捧着熱茶,好多天,他已經好多天沒有吃上一點熱乎乎的東西了。
“一言難盡,”冷長熙蹙眉,“不過,若是我沒推斷錯誤,所有的人,應該都死在野人谷了,包括完顏肅。”猶記得那整座山體坍塌的樣子,想想都覺得很難有人生還。
“不,”冷武斬釘截鐵地道,“四皇子已經回到了北狄了,是我親眼所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