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是一個小小的大夫。”陸無衣想要拒絕。
“若當真是一個小小的大夫,你就不會出現在這裡了,”秦玉暖眼眸清涼,似乎看透了陸無衣心裡的每一絲情緒,“陸家雖然九代行醫,可因爲遭受過前朝的迫害,立誓子孫後代不準替朝廷效力,你入金陵,成軍醫,有違祖訓,是爲了誰又是爲了什麼事我,我大抵都明白。”
陸無衣神情略微一滯,他埋伏在軍中這麼長時間,隱忍調查,全然都是想要……
“你尊蘇表哥爲恩師,不過就是想知道他是如何喪命的,”秦玉暖一語中的,看到陸無衣那突然放大的瞳仁,秦玉暖便知道自己猜得一絲不差,“我便告訴你實情,當時冷家軍隊遭到突襲,被圍困在月牙山,蘇表哥爲了大局,冒死假扮長熙引開了東秦軍隊,那次行軍規劃隱秘,考慮周詳,半路遇上埋伏十分蹊蹺,後查驗,那埋伏的軍隊正是由司馬銳放出的消息所引來的。”
“我憑什麼相信你說的話。”陸無衣眼神悠然,不慌不忙。
秦玉暖搖頭笑道:“你在司馬銳身邊這麼久了,難道還不知道他的爲人嗎?你知道的,這種一箭雙鵰的事情,司馬銳一定不會錯過,若是此次偷襲能成,一時取了長熙的性命,藉機還可以將自己這一派的作爲援兵繼續派出去,到時候東秦投降時瓜分利益,他不就是坐收漁翁之利?”
秦玉暖將手中的蝴蝶金簪往陸無衣手中一遞:“你替我給我的婢女,我便喝藥,這不是威脅,只是一場交換,我知道你自然有法子悄無聲息地給她,不被別人發現的。”
無疑之間,簪子已經遞到了陸無衣的手中,秦玉暖低眉一笑,老老實實地將碗中的湯藥一飲而盡。
晚間,司馬銳回來了,盔甲未卸便直接來尋秦玉暖,一進門,便看到秦玉暖對着牆壁默默站着,這房間是個修建在地底下的地穴,雖然在地底下,可司馬銳十分細心地將通風和溫度都把握得極好,在這空間裡絲毫不會覺得胸悶或者過涼過熱。
“你不用看了,”司馬銳大步走下臺階,“這個屋子的牆壁都是花崗岩,堅硬無比,而且不是一般的隔音,就算你挖一輩子,也別想挖穿。”
秦玉暖悠然回過頭:“三皇子此行可還順利?”
司馬銳以爲秦玉暖是在嘲笑他,昂頭一笑,反倒是愈發得意道:“順利,無比地順利,我養了一個好內線,如今我五萬大軍直接繞過城外八萬禁軍,直逼皇宮大門,宮裡頭區區的兩萬禁衛軍,你以爲,他們能成什麼大事?”
“是嗎?”秦玉暖微微傾斜腦袋,一副讚賞的眼光撫摸着冰涼的石壁,秦玉暖知道如今該是晚上了,雖然她被封閉在石室裡,四周都是不透風的花崗岩,可司馬銳算漏了一招,花崗岩巖體溼潤,日暖夜涼,秦玉暖已經摸透了這石壁那細微的溫度變化,憑着這石壁,她還是可以大體估算出外頭的時候的,粗粗算起來,她已經在這石室裡呆了三天了,不知道長熙如何,有沒有在找她。
“我知道你不信。”司馬銳伸手,挑過秦玉暖的下巴,似打量一件私有的藝術品,“今個我很高興,戰士們也盡心盡力了,我打算犒賞手下的人,這下,你那三個婢女,可是派上用場了,我說過,要從性子最烈的那個下手,我打聽過了,那紫衣婢女叫冷霜對吧,師從多派,武功高強,練的是玉女經法,要求守身如玉,如今,我偏要她成爲男人的胯下之物,受盡屈辱,秦玉暖,我拿你當心肝,你卻厭惡我,沒辦法,我只能這樣折磨你身邊的人,不能讓你愛上我,就這樣囚禁着你,讓你記得我一輩子也是好的。”
秦玉暖搖頭感嘆道:“司馬銳你知道嗎?這個年頭,能變態成你這樣的人,已經不多了。”
司馬銳聽之大笑,正要附和些什麼,杜生卻是從石門外匆匆進來,神情緊張:“三皇子,不好了,水牢裡鬧起來了。”
水牢是關押冷霜、喜兒和聽雪的地方,司馬銳扭頭看着秦玉暖的反應,看到秦玉暖表情無比地淡然,更加堅定了心中的猜想:“是你,”司馬銳上前掐着秦玉暖的脖子道,“我就知道,你還真是有本事。”
脖子雖然被司馬銳箍着,可秦玉暖的眼神卻依舊堅定,她啞着嗓子笑道:“三皇子這是在說什麼呢?這裡密不透風,也沒有窗戶,我根本沒辦法和外界聯繫,又何談去救我那三個婢女呢?”
這一激將法將司馬銳的情緒調到了一個更加激烈高昂的狀態。
他使勁將秦玉暖往牆上一抵,他知道那個叫冷霜的紫衣婢女有多厲害,若是她逃脫的話,難保不去通風報信。
“三皇子,”秦玉暖大聲喊道,“你難道想要一屍兩命嗎?”同時用手捂住腹部。
杜生在一邊道:“三皇子,水牢的守衛都被殺了,一擊斃命。”
“是那個賤人。”司馬銳狠狠地瞪了秦玉暖一眼,轉身便出了石室。
司馬銳走後不走,陸無衣便來了,門口的侍衛都知道陸無衣是替秦玉暖診治的,也沒有多攔,陸無衣看着躺在牀上裝病把他引來的秦玉暖,沒有拆穿,反倒是輕車熟路地命藥童打開藥箱:“平郡主哪裡不舒服?”
秦玉暖直起身子,臉色已然從剛纔的歇斯底里中恢復過來:“心頭髮悶,總之,就是不痛快。”
陸無衣示意了藥童一眼,這約莫十二、三歲的藥童立刻就退下,陸無衣也無心繼續診治,收起藥箱,嗤笑了一聲道:“平郡主還有什麼不痛快的,我如約將你的簪子藏在飯食裡給了你的紫衣婢女,如今水牢大亂,這不正是平郡主你期望的嗎?”
“可是,還不夠啊。”秦玉暖一點一點地蠱惑着陸無衣的意識,陸無衣是她和外界溝通的唯一渠道,她必須爭取到他的全力支持,她雖然知道陸無衣沒有徹底歸順司馬銳,可她也不能保證陸無衣能心甘情願地替她冒險。
“你做的已經夠多了。”陸無衣怒而起身,他是一個懸壺濟世,治病救人的大夫,而那些看守水牢的將士其中也有不少和他相熟的人,當看到那些將士喉嚨上的血窟窿,他似乎都可以感受到這些死去的人臨死前掙扎的痛苦。
作爲一個受恩於人的徒弟,他想要替自己的恩師報仇,可作爲一個大夫,他不忍心看到這些,秦玉暖正是抓住了他這個心理,她打算把他逼到絕境,說服一個人,必先令其瘋狂。
“真的夠了嗎?可司馬銳還活着,這些妄圖進宮弒君的將士們前一秒還色眯眯地打着我的婢女的主意,我的婢女也是人,也有孃親,也有爹爹,也有親人,憑什麼任他們糟蹋?這是他們欠我的,我只是拿回來了一點點。”
“冤冤相報何時了。”陸無衣痛苦地捂着眼睛,眼前似乎全是那些將士臨死前睜得大大的瞳孔,他想要救他們,卻已經回天乏術,秦玉暖身邊的那個紫衣婢女很厲害,直接用簪子戳開了大鐵鏈子的鎖,每一招都直戳脖頸上的動脈,在如此緊張的情況下,還能帶着其他兩個絲毫武功不會的弱女子逃脫。
“你的婢女有親人,那些將士的家裡何嘗不是有婆娘兒女老母親等着他們凱旋,你這般,又毀了多少個家庭。”
“是啊,人人都有家庭,”秦玉暖慢慢靠近,目光灼灼,“那京城中又有多少家庭,冀州又有多少家庭,整個大齊,天下蒼生,又有多少個家庭,陸大夫,你幫我,毀掉的只是幾個揹着家裡妻兒糟蹋孃家婦女的敗類,可若你不幫我,毀掉的就是京城無數百姓和天下茫茫蒼生,陸大夫,孰輕孰重,不言而喻。”
陸無衣無語,似在沉思。
秦玉暖繼續道:“你們行醫的,素來講究懸壺濟世,可單薄之力,怎能拯救全天下的病人,縱然花盡一生的時間,也只能救治一方身體有病的百姓,可那些心中惡唸的人呢?那些心中有病久久不能痊癒的人呢?陸大夫,你救不了,呵,指不定,在你救治的人當中,不少人本就心思不純良,活着也只是衆人中的一隻蛀蟲,死了,反倒是造福一方,陸大夫,我說了這麼多,該如何抉擇,你該是很清楚了吧。”
“你不要逼我。”陸無衣內心很是痛苦,他蹲下身,捂着自己那顆被刺激得不停抽搐的心臟。
秦玉暖跟着他蹲下身,將手中一個錦囊交給他,這是寧王府老夫人臨死前交給她的,她一直習慣性地戴在身上,就在司馬銳進軍後,她悄悄打開了裡面的東西,直到看到裡頭那圖案奇怪,印着紅色印記的圖紋時,她終於知曉爲何老夫人說這是摧毀孫家的有力武器。
“這是什麼?”陸無衣有些詫異地看着眼前的金底紅紋的令牌,突然懂了,驚訝地張大嘴道:“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