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這個世界上最大的力量是什麼麼?”
白幻幽突然聽到耳邊有這樣的聲音傳來,她回過頭時,兩人都是一臉平靜,仿若這樣的重逢本就是意料之中。
“至少,你教過我的,是愛。”白幻幽看着卡西迪奧,黑曜石一般的眼眸裡閃爍着點點光芒,彷彿這世上已有太多被她看透。
“愛”卡西迪奧喃喃的自語着,良久才又恢復了一貫的仁愛模樣“愛的確很偉大,但它並不是最偉大,還有種力量要遠遠勝過它,你知道什麼麼?”
白幻幽疑惑地搖搖頭,她並不相信在卡西迪奧心中,這世上最偉大的力量的,不是愛,而是恨。縱然狄更斯在《霧都孤兒》中曾經說過“有些事情,當愛無能爲力時,恨往往有辦法做到”那又如何?
“傻孩子。”卡西迪奧伸出手,輕輕撫摸着她的頭頂“難道,你還不曾放下?”
“放下?”不知爲何,白幻幽的眼中,突然蓄滿淚,眼前的空間不斷地扭曲變幻。似曾相識的場景,此曾相識的對話,不同的選擇,正途,歧途,喜劇,悲劇,結局,然後,再次開啓。“放下恨?放下愛?
還是放下記憶?”“放下執着。”卡西迪奧手指經過的地方,白幻幽原本的髮色漸漸退去,凌亂的短髮沿着他的指尖緩緩增加着長度,雖然最後,他的手停在她的腰間,但是,曾經被絞去的長髮如今猶若最高級的綢緞散落在地上。“難道,這千萬年所經歷的一切,還不能讓你看清,當初你所祈禱所期望擁有的,不過是水中月,鏡中huā。”“水中月鏡中褳1
”白幻幽喃喃自語,看着顧幻璃的靈魂,
穿過手術室的門,想要拂去哥哥臉上的淚痕,卻什麼都做不到,只能緊咬着下脣,自責。
她看着自己躺在手術檯上,錄開的胸腔裡,那顆停止跳動的心臟,耳邊,迴盪着人工心肺的聲音。
她看着手術室外焦急等待的人,她的愛人,她的朋友,她虧欠的人,她試圖以身體纖爲交換條件的人。
她看着靜靜躺在隔壁手術室,同樣被錄開胸膛,空無一物的胸腔,曾經那麼熟悉的臉,太陽穴上被子彈射出時灼傷的痕跡。他就那麼沉睡着,獨孤且寂寞。
她看着護士手中的托盤,那顆鮮紅的心被冰塊烘托着,牆上的倒計時殘忍地跳動着,這是誰的生,又是誰的死?
她看着站在顧幻璃墓碑前,那個失魂落魄的男人,聽着他的坦白,他的喃喃自語,才知道,他所求的,不過是她愛他更多,信任他更多,他只是以爲,讓她無所依靠,纔會永遠停留在他身邊。
她看着那個男人微笑着寫完遺書,坦然地飲彈自盡。幾頁紙,對於家族企業不過是匆匆一筆帶過,但是,對於遺體的捐獻卻安排的極其詳細。
時光交錯。
她看到自己穿着三蝶唐草丸的華麗紋樣的小袖,依偎在天宮蓮的身邊,她微笑着,旋轉着,就像一朵飛舞的櫻huā,盡情的揮灑着自己的快樂。直到敵人進攻的那一瞬,毅然纏繞住他的身體,讓亂箭將自己刺穿。
她看到在初冬的一個深夜,身爲國主的夜藉着醉意握住了她的手腕。她很害怕,但她不敢拒絕,她從來沒忘了自己的身份,她只是一個卑微的侍女,對於國主的憐愛從不敢設想。
當她終於勇敢接受這份感情的時候,卻因爲王妃陰冷的嫉恨,身中奇毒。
她看到自己坐在〖廣〗場huā圃和草坪間的長木椅上,手中厚重的書翻開到書籤標記的那頁,風從〖廣〗場的四面八方涌進,吹搖着旁邊成蔭的樹,摩挲着發出“沙沙”聲。然而,她的視線卻停留在那個樹下靜靜畫畫的埃裡維斯身上。空中,飄搖着卡薩布蘭卡的歌聲,遠處,是亨弗萊鮑嘉和英格麗,褒曼的大幅海報。
她看到自己將十多個貼片均勻的貼在了作爲試驗品的瞿靖估頭上,被掩埋在他靈魂深處的記憶如電影一般在腦海中回放。縱然這一切早已過去,可是他無法想掙脫,更無法介入,只能看着情節一點一點的推進。
她看到自己倚在駱奕臣的懷中,卻稱他爲師傅。那鐵口直斷的半仙偏說他們是天作之合,倒教她羞紅了臉,也叫師傅眼中聚滿了怒意。
此等有悖人倫的大錯,豈是身爲名門之後的他們可以犯下的。然而,一切,早已註定。
她看到自己坐在瀑布下,指尖輕撫琴絃。雖是春寒料峭,荒草碧色,她如水的眸子卻含滿柔情地流連在一旁打坐的葉青嵐身上。按照計劃,她本該殺了他,可卻動了心,用了情,所以,她寧願叛出師門,也要和這個至情至性的男人,浪跡天涯。
她看到天界的聖殿燃起大火,牟有人都在忙着救火,卻沒有人注意到她偷偷逃離了聖殿只爲逃盅離這個沉重壓抑到無法〖自〗由呼吸的地方。然而,她愛的人,
是早已墜於魔界的墮天使。他有着異於天界人的琥珀色眼眸,據說,這是背叛的標記,是至高無上的神烙下的懲罰。
她看到自己落寞地坐在銀月湖邊,一日一日,一夜一夜等待那個將她放逐到這裡的人,然而,迴應她的只有在水面捲起的風。
白幻幽已經記不清她已經看了他們幾世循環,已經算不清到底是誰虧欠了誰,唯一記得的就是他們這樣生生世世的交纏着。
“如果我不乖乖地跟你回到銀月湖,就要繼續和他們一直這樣生離死別下去。我說得對麼”白幻幽一邊說着,慢慢屈膝跪下,虔誠地親吻着卡西迪奧的手背“我的父,我的神。”而她的背後,純白的雙翼慢慢張開,仿若從天闋降臨到凡塵的大天使。
卡西迪奧嘆息着,他的模樣也慢慢開始改變。如同綢緞般的金黃長髮柔順地被銀色絲帶挽着,漂亮的矢車菊藍的眼睛坦然且恬淡。白皙柔美的側臉,透露着寧靜,特有的清澈的嗓音壓低後又染上了一絲淡淡的哀愁“我的孩子,只有銀月湖,纔是你真正的家:只有我,纔是你唯一的親人。”
白幻幽輕輕笑了“我的父,我的神,爲何不問同您其他的分身,名爲七宗罪的墮天使們?”
卡西迪奧接骨木似的指頭輕輕穿棱在白幻幽的髮絲中,暗沉的聲音在她耳邊呢喃“你還在恨我是麼?我的女兒,我的原罪,我唯一的愛。”白幻幽低低地笑了出來,她揚起手臂,擁住他,慢慢的“我的父,我的神,您終於肯好好看我一眼了麼?”怔了一下,然後嘆息,再苦笑。
卡西迪奧溫柔地吻着她,他的語聲非常非常輕“吾愛,你知道的,我已看了你上千萬年。在距離你最近也是最遠的角落,就像個卑微的偷窺者一般,膽怯地愛着你。”
“真得愛我麼?”白幻幽仰望着他,冷冷地笑了“也許下一秒,您又會把我送回銀月湖,囚禁我,冰凍我,藏匿我。”“再不會了。沒有了傲慢、暴食、貪婪、懶惰、慾望、嫉妒以及憤怒,放棄了光明、智慧與力量,這樣的我,僅剩下了愛與平和。”卡西迪奧雙眸深深凝住她,淡淡低語“我再也沒有束縛或是抗拒你的神力了。”
“不要再躲避我,不要再拋棄我,不要再把我推給別人。”白幻幽輕笑,身體如蛇般柔軟,纏繞在他的身體之上,脣摩裟着嘴脣。
“哪怕他們都是您的分身?”“我怎能允許其他人擁有你!”卡西迪奧抱緊她,彷彿揉進骨血。
“我知道。”她回他一個微笑,低低啞啞“我嫁給他們的時候就知道,只是,每當他們有了獨立的思想與智慧,您就會把我搶回來,然後重新爲我安排一個丈夫。”
“對不起”看着白幻幽貝齒緊咬下脣,眸眶盈盈含淚的模樣,卡西迪奧似乎可以看見她隱藏在平靜表面下那顆受創的心仍在潺潺流着鮮紅色的血。
“只是,我不明白”白幻幽以輕得不能再輕的聲音問“爲什麼這一次不再推開我了?”卡西迪奧柔和的瞳眸靜靜地凝住她,白幻幽飛快地瞟他一眼,旋即又垂下眼瞼,神態忐忑不安。她聲如蚊吶地囁嚅道“你知道,我…他們”雖然悄悄拭去眼角的淚水,但更多的淚水迫不及待地溢眶涌出。
“這是我的錯。自創世紀伊始,自我看到你第一眼,我就該順從自己的心意。可我卻一次次推開你,傷害你,甚至以父親的身份把你嫁給其他男人。最後一次,是從顧天熙的手裡搶回你。而我,再也不敢把你留在身邊,可失去你就如同失去這個世界一般。百般思量之後,我把你冰封在銀月湖直到葉青嵐發現你,愛上你,甚至不惜背叛天界也要帶你離開。”
沉默了片刻,卡西迪奧輕笑起來,仰頭看着漫漫落下的白如蟬翼的帷幔,握在掌心,細細的,一絲一絲撕扯,彷彿撕扯白鳥豐厚的羽翼。
“我並不在乎他是否也會變成墮天使,我想得唯有不惜一切代價也要搶回我心愛的女兒,我唯一愛的女人。”
他溫柔吻上她的嘴脣,呢喃“只是,在他墮入地獄之前,你突然醒了,不但把他推入凡間,還當着我的面賭氣吃下噬空。你知不知道,那是可以毀滅神格的毒藥!”
白幻幽帶淚的眸子輕輕揚起,困惑地瞅着他“爲什麼我還活着?
如果我死了,不是一了百了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