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天大軍在雨中整整一天才行進了區區二十里,而且因爲道路溼滑,運貨的車接連翻倒了好幾輛,不說那些物品的損失,就是因此而耗費的時間和人力就夠讓人抓狂了。
到了傍晚安營紮寨的時候,每個人的臉上都是一臉疲憊,整個隊伍的氣勢降到了最低點,雖然經過了半年左右嚴格的訓練,不過這些人到底沒有經歷過血與火的考驗,他們對這隻隊伍的歸屬感還不夠,這讓他們沒有爲了這支隊伍吃苦受累的那種覺悟。
不過現在他們還不敢亂,這是這個社會從骨子裡奴化多年的結果,他們寧可一邊抱怨,一邊受苦,可也不敢跟這個社會的最高層叫板,除非這一切已經危及到了他們的生命。這些東西已經沁入了他們的骨子裡,不是誰的些微言論就能改變的。餘喬之所以會這麼想,也是因爲近來她已經從隊伍中聽到一些人煽動的言論。如今大軍已臨近西南,有些潛伏多時的人自然是該做出動作了,更何況如今西南王的次子還被抓在營中。想來近來來劫人不會在少數吧。
餘喬嘴角輕輕翹起。其實這也是個清除隊伍內部不安分因素的好機會。那陸照升一定會好好把握這個機會,大肆動作一番的。今日這場雨也許正好是個不錯的時機。雖然不是月黑風高夜,在這大雨傾盆的夜晚怕呀差不多了。
這種天氣就算是撐了帳篷也睡不安生,餘喬乾脆命人將帳篷搭在車頂,以防止雨水從車窗濺落,她又在車內鋪了一層皮褥子,上面堆着被褥和毯子,倒是即防潮又保暖,要是這幾天雨不停,她就在這車裡落腳了。反正這車也寬大,躺她一個人那是綽綽有餘的。
只是這一下雨,就連一口熱乎飯都吃不到了,只能就這點冷水啃啃乾糧。
到了半夜時分,裹着毯子睡的正香的餘喬,被一陣令人牙酸的噗噗聲驚醒了,不過她的車被帳篷蒙了個嚴實,她就是想看看外面發生了什麼也看不到,好容易將車門扒開了個縫,又只看見一片漆黑的雨幕,仔細聽去也只能聽見一片雨聲,難道剛纔是她在做夢嗎?餘喬搖了搖頭,又縮回暖和的被窩裡將自己裹嚴實。管他呢,睡覺,反正就算有事也早完了,這會兒不是已經聽不到聲音了嗎。
等到了第二天早上,餘喬直接用雨水洗了把臉,然後將睡的亂糟糟的頭髮梳順在後面隨便挽了個髮髻,末了晃晃頭,卻覺得沉甸甸的墜得慌,便有將頭髮打散梳了一條直辮,然後在脖子上一繞,這才滿意的點了點頭。有時候頭髮太長了也是一件麻煩事呀。餘喬唏噓一番,從車廂裡的矮櫃中拿了一件蓑衣套在身上,然後鑽出了車廂。外面的雨稍稍小了些,不過還是一會就迷濛了雙眼。
而餘喬卻在這清新的雨水氣息中嗅到了一點不一樣的味道。昨晚她的車廂裹得太過嚴實,所以這味道沒能傳到她的那裡。現在雖然進過一個晚上的雨水沖刷,那種味道已經很淡了,可餘喬還是一下子就聞到了,那是鮮血的味道。經過一個晚上還能讓味道殘留下來,看來昨晚死的可不止是一個兩個。就是不知道是敵人的屍體多還是他們的損失大了。
餘喬正在沉思的時刻,她身後卻傳來一陣啪啪聲。有人穿着蓑衣撐着傘往她這裡來了。這整個軍營裡有傘可撐的其實沒有幾個,畢竟這裡是軍營又不是家,還真能給每人都準備好傘呀,那些士兵其實都是淋着雨的。
由於蓑衣讓那人的身形顯得極爲臃腫,而他的面容卻又被傘完全遮住了。所以餘喬一時也沒敢開口認人。
等到走近了,那人輕輕將傘翹起,然後單手衝餘喬一拱手。“餘監軍,有禮了。”
“咦,陸軍師,這天氣,你不在自己帳中,來我這裡做什麼?”餘喬可是睡在車中的,那車離那些營帳有一段不遠的距離,怎麼這陸照升會跑到這裡。
“呵呵。”陸照升笑着說道。“監軍大人不要見怪,在下有件事想請監軍大人幫忙。”
餘喬眨眨眼。“我能幫你什麼?太子那裡有的是人,不差我這一個吧。”
“在下聽聞監軍大人武功蓋世、難逢敵手,所以在下厚顏來請監軍大人施以援手。”這陸照升雖然口中說着請,舉止也很客氣,可他的表情卻讓餘喬有種被毒蛇盯住的感覺。讓人從頭到腳,冒出一股寒氣。
“難道陸軍師身邊沒有一兩個功夫高強大人嗎?”餘喬微微側了頭,她卻沒想去趟這趟渾水。
“這……”陸照升猶豫片刻。“不瞞監軍大人,他們昨夜負傷在身,今日怕是不能再爲大帥出力了。”
“然後你們就想起我來了。”餘喬輕笑。“是讓我保護那個王子嗎?”
“那不知監軍大人肯幫這個忙嗎?”
隔着雨霧的兩個人都顯得面目模糊,這一會兒兩人心中都不知轉過多少心思了。
“我有拒絕的權利嗎?”餘喬暗自撇嘴。這陸照升敢來找她,那自然是得到了太子的首肯,若她不答應,難道還要太子親自來跟她說嗎,那樣不是顯得她太不識擡舉了。“從什麼時候開始?”餘喬問。
“就從今晚開始。”陸照升不緊不慢的說道。
“好,那就今晚見。”
送走了陸照升,餘喬又站在雨地裡愣了一會兒,就脫了蓑衣回到車裡去了。這一天,車隊原地休息,並沒有趕路。因爲前方的道路似乎因爲昨夜的大雨而被塌方的泥土掩埋了,想要清理出來最快也要一天了。
枯坐車中無所事事的過了一天,期間餘喬也沒忘了補眠,到了晚上估計就不能睡了。等到天色漸漸暗了下來,餘喬換上一身緊稱的小衣,撐着傘往營帳那邊去了。
走到半路,卻正碰到也撐着傘的惠兒。
“難不成你也是去保護那個什麼王子的?”餘喬試探的問。
“這麼說倒也沒錯。”惠兒點頭。
“他們還真會利用人。”餘喬扁嘴。
“怎麼,你有本事還不想被人知道嗎?”惠兒輕笑。“這也是沒辦法的事。這整個大營裡,也就只有的你的功夫是最好的吧。”
“那可說不準。這世界上深藏不露的高人多着呢。”餘喬說着。卻認不住想起那個蜀間的頭頭來,那人的功夫才真是厲害,她和師父兩人都鬥不過他,雖然當時師父受傷也有一定的因素,不過兩人完敗這是不爭的事實。由此看來這世上的高人必定多得是,做人可千萬不能自滿呀。
“這我相信,可那樣的高人在咱們這個軍營裡的機率又有多大呢?”惠兒跟餘喬並肩而行。
餘喬苦笑着搖頭。“算了,不說這個了,咱們快些走吧。”
等兩人到了帥帳外,卻有一個小校正撐着傘,提着一盞油燈在門前等候。見到兩人來了,直接將兩人引到靠近左方的另一個帳篷內。等兩人進了帳篷,合了傘,抖掉身上的雨水,這纔看到這間帳篷內正坐了兩人,一人卻是軍師陸照升,另外一個垂頭喪氣坐着的卻正是那西南王次子劉彪了。這帳篷內來了生人,那劉彪卻連眼皮都不擡一下。顯然這階下囚是做的非常不情願了。
“監軍大人,您來了。”那陸照升卻起身笑臉相迎。
“都坐吧,這夜還長着呢,就別說話那麼些客氣話了。”餘喬直接找了個乾燥的地方坐下,然後說道。
那陸照升不以爲意的笑了笑,然後回身坐下。
餘喬衝惠兒遞了個眼色,然後就開始閉上眼假寐。這營帳內的氣氛一時有些凝滯起來。惠兒也不客氣的找了個地方坐下,然後手握劍柄神情嚴肅的望着門外的雨幕。
眼見這進來的兩人都沒有什麼談性,陸照升也知趣的閉上了嘴。其實他有何嘗想跟餘喬耍那些嘴皮子功夫。在他看來,他們兩人真正要較量的地方是在戰場上,而不是這樣的微末小事,這樣豈不是失了他的身份。
餘喬在心中估摸着過了午夜的時候,她聽到遠方的雨幕中傳來了一些不太協調的聲響。這些聲音夾雜在雨聲中,雖然極難分辨,可別看餘喬閉着眼好像睡着的樣子,其實她的精神可是繃得緊緊的,而且閉上眼睛之後,聽力會變得更敏銳,帳篷外面任何風吹草動都逃不過她的耳朵。
“有人來了。”餘喬低聲提醒帳篷內的人。
惠兒和陸照升頓時精神一震,就連那一直好像木頭人一樣動都沒動過的西南王次子劉彪的身子猛地動了一下。
餘喬忽然蹭的一下站了起來,然後來到那劉彪身旁,冷冷一笑。擡手就捏住了那劉彪的下巴,然後將一顆黑黝黝,散發着一股古怪味道的藥丸塞進劉彪嘴裡,然後伸手在他喉部一推一送,那藥丸就進了劉彪的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