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了
見到周繁木的時候,高兮檣不由愣了愣,雖然他猜到周繁木可能會很低沉,但他沒想到周繁木的樣子遠遠比他想象的還要落寞。
周繁木一夜都不曾休息,臉上透着疲憊,最重要是那眼神空茫茫的,再沒有往日那般睥睨天下的神采。
高兮檣慢慢走過去,喊他:“繁木。”
周繁木點點頭,竟然衝他和身後的幾個發小笑了下。
可那笑卻讓高兮檣差點落下淚來,高兮檣也不知道自己怎麼了,大概是感受到了周繁木的那種傷心,他頓了頓,拍拍周繁木肩膀,道:“阿堯會沒事的。”
其他朋友都沒說話,不過表情都和高兮檣一樣,默默地表達他們的關心。他們和周繁木從小一起長大,玩起來的時候瘋得不像話,但周繁木遇到事情,他們便都能收起玩鬧的心,陪在周繁木身邊。這份情誼當然是外人所不能感受的,但周繁木看到他們,心裡確實要踏實不少。
雖然周繁木的感情很少外露,但在這幫朋友面前,此時此刻他也不想掩飾自己的心情。
他望了眼高兮檣,又望向身後那幾個人,輕聲道:“謝謝。”
高兮檣重重拍了他一下,千言萬語都在這個動作裡。
他們去看望曲堯澤,不過曲堯澤仍然在加護病房裡,他們只能隔着玻璃窗看着,然後暗暗祈禱曲堯澤快點醒過來。
周繁木站在他們身後,靜靜地望着他們,可是他的視線早穿過他們,投向了病房裡的那個人。
高兮檣回頭看到他的表情,頓時揪了下,他從來沒見過周繁木如此茫然低落的樣子。若說周繁木此時萬念俱灰,卻又不太像,就好像他在撐着一口氣,等曲堯澤醒來。高兮檣一時也說不上什麼感覺,但那絕對不是他所認識的周繁木。
他慢慢走到周繁木身邊,道:“我大哥也來了,在外面和曲大哥說話。估計他們有事要跟你說,你去洗把臉,再吃點東西吧。”
原本他並不知道周繁木的狀態這麼差,他是受了周、曲兩家長輩所託來勸慰周繁木的,不過看到周繁木這樣消沉,他心裡也頗爲難受。
周繁木似乎聽進了他的話,沉默地點了下頭。
高兮檣見他還是不動,乾脆押着他去了隔壁休息室。
等他們回來時,周、曲兩家的長輩都過來了,醫生馬上要給曲堯澤做檢查,大家都擔心不已。尤其是曲母,這兩日眼淚都快流盡了,還掙扎着要過來,攔都攔不住。
檢查的結果,曲堯澤的傷勢得到了控制,可以轉入普通病房。但若他繼續沉睡,那極有可能一直醒不過來,變成植物人。
醫生說得很委婉,可在場的人卻都聽懂了,臉上一片陰霾。
周繁木的神色卻出人意料的冷靜,似乎早猜到這個結果。
高兮檣不知道他在想什麼,但可以肯定他此刻內心定然不像表面這樣平靜,想說點什麼安慰他,張了張口,卻說不出話來。
周繁木望着病牀上的人,低聲道:“不管他變成什麼樣子,我都陪着他。”
類似於承諾的話,他敢當着所有人的面講出來,從前還懷疑他對曲堯澤到底有多少感情的兩家長輩,現在都被他打動了。
大約是從前周繁木太愛玩,而且爲了樑文笙鬧出那麼大的動靜,所以剛開始周繁木要和曲堯澤在一起時,就連曲老爺子都不相信他的真心。只是這半年多時間,周繁木對曲堯澤確實很好,曲家幾位長輩都看在眼裡。如今曲堯澤受傷,甚至有可能變成植物人,而周繁木的堅定更讓他們感動。
除此之外,他們也有些不忍心,周繁木畢竟還年輕,可若曲堯澤當真醒不過來,難道周繁木要守他一輩子?
不過周繁木向來有主見,曲家人雖然覺得有些對不住周繁木,但也不會主動勸周繁木離開曲堯澤。至於周老爺子和周父,他們更不會反對,因爲他們都知道周繁木肯定是鐵了心要陪着曲堯澤的。
昨晚上週老爺子和周父談了許久,周父聽到周繁木居然重生了一次,不知多驚訝。
他這才明白,爲什麼周繁木一度防着他。
是因爲他前世讓週迴和蔣梅進了周家大門,才害得周繁木失去性命。
就在昨天之前,他還在暗暗着惱,爲什麼周繁木一直對他心存戒備。他自認對這個兒子還是挺關心的,更何況周繁木是周母的孩子,他就更加在意了。但周繁木好像特別介懷蔣梅和週迴,甚至以爲他會幫着那兩個人,所以很不信任他。
他而實際上,他一直都是站在周繁木這的。於是他一邊懊惱,一邊又不得不安慰自己,確實是他先對不住周繁木的母親,周繁木態度疏遠也很正常。不過即便能理解,但他心裡多少還是有些芥蒂的。
現在他終於知道原因,震驚過後,便是內疚和歉意。
前世周繁木遭受那些背叛,都是因爲他招惹了蔣梅。他原本以爲這一世,蔣梅所帶來的麻煩就已經足夠多,卻沒想到原來前世,蔣梅竟然害死了周繁木!
而周繁木重生後還能認他這個父親,並且也沒有特意跟他作對,已經非常不容易。
若是換一個人,說不定早就恨上他了。
所以周父心裡萬分感慨,除了歉疚之外,又生出一些感動來。剛剛看到周繁木對曲堯澤的不離不棄,他更覺得驕傲,壓根就沒想過讓周繁木拋棄曲堯澤。
他的兒子到底比他強,在感情上他辜負了周繁木的母親,但周繁木卻是非常果敢堅定的人。前世周繁木看錯了人,這一世的曲堯澤卻是真心地愛着周繁木,那麼周繁木想守着曲堯澤,他這個做父親又怎麼會反對?
曲堯澤被送進普通病房,許多人圍着他,可他只是靜靜地躺在那裡。
周繁木並沒有跟進去,他站在門口,跟曲堯澤一樣安靜地,望着房裡的情景。
曲大哥走近時,便看到他在門邊出神,曲大哥遲疑了下,這才上前道:“怎麼不進去?”
周繁木回頭衝他笑了笑。
曲大哥嘆氣:“我帶你去見個人。”
周繁木猜到是誰,並沒有猶豫,點頭應道:“好。”
到了隔壁房間,果然是高兮檣的大哥在等他們。單晚茶給他們上了茶點後,便離開了。三個人分別坐在沙發上,曲大哥直截對周繁木道:“梁木成跑了。”
梁木成一路跑到港口,他們都以爲這只是梁木成的□□,最後梁木成還是會回來搶奪蔣梅的骨灰盒,卻沒想到梁木成竟然毫不猶豫地逃了。
原本曲大哥是做好了安排,能將梁木成擊斃的,但周繁木想要抓活人,而梁木成似乎有同歸於盡的意思,曲大哥沒有辦法,只能眼睜睜看着梁木成逃走。
不過他們的人還是不遠不近地跟着梁木成,也沒讓梁木成逃離出眼線。梁木成一路往南非逃去,南美是他發跡的地方,他跑去那邊也不奇怪。好在周繁木有先見之明,早在南美佈置了一番,就算梁木成逃回去,肯定也討不了好處。
周繁木片刻沉默,以他對梁木成的瞭解,他以爲梁木成就算不關心樑文笙和週迴,但至少會將蔣梅的骨灰搶回去。
看來是他高估了梁木成對蔣梅的感情,也低估了梁木成的冷血程度。一個連自己親身的兒子都能捨棄的人,能有多少感情?
只是不知道爲什麼,周繁木總覺得梁木成不像是這樣輕易認輸的人,而且以梁木成對蔣梅的偏執程度,他還是覺得梁木成不會丟下蔣梅不管。
他靜了會,道:“還是按原計劃吧,這邊不能放鬆警惕,至於南美那邊……我親自去一趟。”
曲大哥詫異地望向他。
他以爲周繁木會一直陪着曲堯澤,沒想到周繁木還是沒有完全失去理智,至少還知道梁木成這個人留不得。
周繁木卻淡淡道:“我不會離開阿堯。”
曲大哥愣了愣,隨即明白過來他的意思,不由更加訝異。周繁木的意思是,如果他去南美,也會將曲堯澤一起帶着。可曲堯澤還未清醒,也需要靜養……曲大哥望着他,一時竟然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這時候一直沒說話的高大哥開口了:“南美交給我吧。”
當初周繁木找上,而高家在南美也打開了局面,嚐到了好處,將梁木成的勢力吞噬了一大半。現在這種狀況,曲家忙着爭權,周繁木又因爲曲堯澤脫不開身,高大哥過去是最合適的。只是高大哥不提,其他人也不好請他幫忙。
如今高大哥自己提出來,那當然最好不過。
周繁木自然明白這個道理,他頓了頓,道:“高大哥能幫忙出面,那我就不用擔心了。”
高大哥嗯一聲:“沒事。”
周繁木沒跟他客氣,三人商定了接下來的計劃。
後來高大哥也去探望了曲堯澤,等他們都走了,已經是傍晚時分。兩家長輩刻意避開,留周繁木在房裡。
外面的日光一點一點消散,橘黃的光芒逐漸隱沒在窗簾後。
周繁木坐在牀沿,緊緊握着曲堯澤的手。
他已經兩天沒有靠近這個人,此刻再次牽起這個人的手,他卻覺得時光當真漫長,像經歷了兩輩子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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