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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荷香正在屋裡翻看着帳本,新買進來的小丫頭則在一邊給打着扇子,椅邊置了盆冰倒也不那麼熱,但看帳目需得仔細,看了半晌,沈荷香仍是有些鼻尖冒汗,原本這東西她是不會的,但奈何人被境遇所逼,有些東西不想學也得學,被狼追到懸崖總不能不跳,半強迫着便也學會了。

看了兩三本後,碧煙便進來說沈鋪託人捎信來說是鋪子出事了,沈荷香第一反應便是母親,頓時急急的出了簡府,坐了馬車直奔沈家鋪。

到了地兒才發現,有個女人抱了個吃奶的孩子正堵在沈家鋪前哭鬧,將想要進鋪子的人都堵在門口,周圍已經聚了一堆人,街坊鄰居不乏有抻着脖子看熱鬧的,加上孩子的哇哇大哭聲,及沈家鋪子裡小二的驅趕聲,這還沒下馬車,便讓人覺得心口發悶,若是母親見了豈不要暈倒。

沈荷香頓時臉色不悅起來,走下馬車時臉上已是蹙了眉,居高臨下的看着那個頭髮凌亂的女人,隨即目光又移到了她懷裡臉憋得通紅正張着嘴哭叫的孩子,單是看着便覺得可憐至極,而那母親此時卻只知道整理衣衫,未曾哄他一下看他一眼。

一時間不知爲何沈荷香心中竟涌起了怒氣,天氣如此炎熱,她不顧孩子冷熱,冒着毒日站在這裡與人撕扯,這樣女人還算是個母親嗎?親生骨血自己不疼惜,還有誰會在乎它?若是自己的話,定不會讓孩子受這般苦……

她心中越是怒意與鄙夷,臉上越是冷若冰霜,目光掃了眼家丁,隨即看向徐能,“老爺和夫人呢?”徐能急忙道:“小姐,老爺夫人中午出門現在還沒回來。”

沈荷香聽罷不由鬆了口氣,但隨即又緊了臉道:“老爺夫人不在,你身爲管家,連這點小事都處理不好,要你還有何用?”平日總是輕聲輕語的沈荷香,此時輕聲罵起人來也讓人下不來臺的很,徐能滿臉苦笑,還能說什麼,他們畢竟是家奴,沒有主人吩咐也不敢做得太過,男人倒還好說,趕出去便是,畢竟是個女人還抱個孩子,輕了趕不走,重了又怕出了人命有損沈家聲譽,反正此時無論如何做都是錯的。

沈荷香哼了一聲,這纔看向那個女人,這女人撥開頭髮看臉,沒記錯應該是虎子的媳婦,王氏。

王氏則是一隻手撫開面前的亂髮,看着眼前那個只見過兩面,同樣是站在那個位置居高臨下看她的那個沈家小姐,她似乎比兩年前見到時更加的膚如凝脂,嫵媚動人,一頭溫軟,綿密的長髮,在頭上盤起雲髻霧鬟,一色粉櫻紅對襟綃沙新衣,底下月白色水紋凌波裙裾,整個人顯得豔而不俗,顏色鮮麗,加上軟底鞋頭鑲珍珠紅纓的纏花繡鞋,竟是美中帶雅,雅中帶俏,而髻上正中垂落的和田玉琢成的玉蘭飛蝶步搖,玉光清雅,晃得眉心盈然如水,更去了幾分少女填了幾分夫人的端莊。

整個人看着便是玉指素臂;細腰雪膚,眉如筆畫,眼如桃瓣的嬌美模樣,此時笑而若怒,怒而似笑的氣勢極是攝人。

便是王氏穿了同樣貴重的綢衣繡鞋,與人一比也仿如雲與泥的區別,擡不起頭低人一等,加上沈家小姐不語,只那般站在那裡居高臨下的從頭到尾的打量她,便使得王氏有些喘不過氣來,想到自己不如人的自卑,再想到丈夫到現在仍對這沈家小姐念念不忘,她如今生了孩子失了窈窕身材,腰粗肚大,加上做農活皮膚又粗又黑,更是連當年村花那半分底氣都沒有了。

見到沈家小姐的目光掃來,不由的往地上啐了口道:“看什麼看,沒見過女人啊?”

沈荷香便是做小妾時也不屑與人破口大罵,此時就更不會與個沒見識的鄉野村婦一般見識,只是淡淡道:“沈家的老爺夫人不在,你有事明日再來吧!”

王氏聽罷把孩子攏自己胸前,用力拍了拍孩子後背,待停了哭聲不由放狠道:“沈老爺不在我就抱着孩子在這兒等,他什麼時候回來我就等到什麼時候,誰要是碰我們母子兩個一根手指,今兒個我就和兒子拼了命撞死在你們沈家鋪子前……”

女人若是狠起來,當真比那厲鬼還要惡上百倍,沈荷香聽罷不由又微蹙了蹙眉,倒也不惱:“既然如此,外頭日毒別傷了孩子,便到內宅等候吧……”

“這我可不敢,我要進了你們沈家,還不知道能不能活着出來,我就在這裡等……”說完便站在了沈家鋪子門口,抱着孩子一步不移,孩子本就悶熱,加上摟得緊,此時哭的上氣不接下氣,她卻仍梗着脖子站着。

沈荷香本是心疼孩子才如此客氣,如今見她軟硬不吃,不由心下暗惱,面上更是冷了幾分,半晌,口氣便帶了幾分嘲諷不客氣道:“你是爲了虎子偷賣沈家香料的事來的吧?這種偷雞摸狗讓人戳脊梁骨的事,只讓他賠償香料的錢已經是留了三分顏面,你還想如何……”

“我呸,我們家虎子爲你沈家做牛做馬這麼些年,你們賺了大錢了,現在一回身便說我們偷了香料賣,翻臉不認人還想借機要回以前的工錢,想的倒美,真當我們農家人好欺負,我告訴你,我們虎子是冤枉的,是被人陷害,我們虎子沒做過的事就是不承認,喪良心的潑人髒水算什麼能耐,有本事你們拿出證據,找人當面對峙啊……”

沈荷香看着她激動的揮舞着手臂破口大罵,突然的冷不丁道:“若真如你所說,倒也有理,只是這事是虎子一人所爲,無論冤枉與否也要他親自來與沈家對峙,你一女人帶着孩子拋頭露面,就算是訴冤屈也名不正言不順。

不過既然你指出要有證據和及當面對峙之事,我倒要與你說道說道,只有參與過此事的人才有質問的權利,你隻身來質問,難道此事另有隱情,或者本就與虎子無關,全是你揹着他偷盜沈家香料共三十六車,一車賣人五兩銀子,若真如此,剛纔你所說要證據並與人當面對峙,倒也說得過去。”

如此一說,原本看熱鬧看得糊塗的人頓時明白了過來,不由的衝着她指指點點起來,街坊都知道沈家自己在周邊有花田產香料,每月都有固定的人送上幾車到鋪裡,那照看花田的聽說是一戶農家,大概是沈家發現這農家居然將自家田裡的香料賣給了別人,於是大發雷霆的要那農家賠錢,結果那家的男人不敢露面,讓媳婦帶孩子來胡攪蠻纏想不給錢。

誰也不傻,這事兒細細一想,便通透的很。

王氏見沈荷香幾句話便揭了老底,不由的惱羞成怒,抱着孩子就衝了上去,結果被沈家的家丁攔了下來,頓時又踢又踹道:“不要臉的女人,裝什麼高貴,你以爲嫁了人就乾淨了,到處勾勾搭搭勾引別人家男人,真當自己是什麼東西,我呸,你算個什麼,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你個外姓人有臉站在這裡指手劃腳,滾一邊去吧……”

沈荷香周圍幾個丫頭都驚呆了,這種辱罵可是最爲惡毒的,好在自己家小姐已經嫁了人,否則這話要一傳可是要愁嫁的,碧煙頓時氣得不行,上前一步叉腰道:“你個瘋女人說的什麼話,我們小姐冰清玉潔,嫁人前乾乾淨淨,容不得你胡說八道!”

剛說完沈荷香便阻了她的話,冰清玉潔她有些心虛,但這到底勾搭男人的名兒可擔不得,不由柳眉一擡,高聲道:“王氏,本來我對你還存三分客氣,既然你自討沒臉,好,那我便不以沈家人自詡,我除了是沈掌櫃的女兒,還是當朝三品官員之妻,夫妻一體,你剛纔的詆譭辱罵不只是罵我一人,更是在辱罵誣陷我夫君,此事往小裡說是大不敬之罪,往大了說那是不將皇上將百官放在眼裡,是死罪!今日我若不教訓你,正我聲譽,便等同於你一般藐視皇威,碧煙,柳絮……”

“是,小姐。”聽罷兩人頓時將胸一挺。

“讓人摁着她,給我掌嘴四十,狠狠的打。”

王氏雖似瘋子一般咬人,但畢竟不是真瘋,她不過只是個農家女,想着若豁出去那沈家也不能奈何她一個女人,加上沈家又一向厚道,說不定看在孩子面上就不跟自家討銀子了,卻沒想到遇見了沈家小姐,酷暑兒子哭鬧,再加上明明年紀相當,那沈家小姐看着光鮮亮麗,自己卻如三十老婦,自慚還是嫉妒使得她心底憤怒熊熊燃燒起來,一時間也是理智全無。

直到此時聽到皇上皇威,這纔想起這沈家小姐嫁給了三品武將,不由後怕起來,一時嚇得腿直髮軟,但嘴裡卻還硬着道:“你胡說,我罵你這個賤人,跟官和皇,皇上沒有關係,你們別過來,你們……”

接着便是連續的巴掌聲和被打女子的慘叫聲,碧煙看到這女人就一肚子氣,想到她辱小姐,頓時擼着袖子下手非常狠的狠狠抽了她兩個嘴巴子。

一時間女人的慘叫,巴掌聲及孩子的哭叫聲響成一片,周圍沒人上前拉,那鬧事的女子對人官妻說出那種大逆不道的話,本就該打,掌嘴還是輕的,棒打致死都不算罪過,一時間都竊竊私語的圍看着,沒一人出頭說話。

不一會的工夫那王氏便說不出話來,兩邊臉都打得高高腫起,整個嘴裡都是血,沈荷香在臺階上低頭看着,見她還惡狠狠的盯着自己,便撫開水袖對着碧煙冷聲道:“既然不服就再打二十巴掌!再不服,打死爲止!如此惡毒的女人,留着也是禍害。”

一聽再打二十掌,王氏這才知道怕起來,牙已經打掉了一顆,耳朵已是震隆隆的響,再打下去估計自己不死也半死不活了,她嘴上說不要命,但事到臨了,比誰都惜命,頓時跪在地上,口齒不清的求饒道:“沈小姐,沈小姐,是我一時鬼迷心竅,剛纔說的都是糊話,胡說八道的,沈小姐大人不計小人過,饒了我吧,不要再打了,我馬上回去把三十六車香料的錢拿過來,一車十兩,一共三百六十兩,一文不少,一文不少,求求沈小姐看在我孩子的面子上,饒了我吧……”

沈荷香心中已是怒極,恨不得將那惡婦抽得死過去,但聽到那懷裡不到一歲大小的孩子哭得像貓一樣,不由的遲疑了下,想着母親不知什麼時候回來,還是將她快些趕走免得被母親看到鬧心,便對徐能道:“找兩個人將人拖走,不走就直接送衙門裡……”

“是是……”徐能回身對鋪裡兩個夥計招招手,夥計頓時過去拉地上的王氏,王氏早嚇得腿軟,整個腦袋被扇得像漿糊,聽到話哪還能反抗,能把孩子抱緊便已是用盡全力了。

就在這時沈家馬車拐個彎竟是駛了過來,老遠便看到自家鋪子門前有人圍着,沈父急忙讓人停了車,他掀開車簾不由喊了聲:“人怎麼都圍在這裡?怎麼回事?徐能……”

“啊,老爺回來了……”沈家家丁及圍着的人不由的讓出路。

“沈掌櫃和柳夫人回來了。”

“爹……”沈荷香見狀急忙給那徐能使眼色,讓他趕快拖了人走,這才下了臺階走過去,可就在這時那拉着王氏的兩個夥計見老爺回來一時分神,竟被王氏掙脫開來,張着滿嘴的血便抱着孩子衝了上去,聲嘶力竭道:“沈老爺,柳夫人,救命啊……”

她這般滿臉血的大叫,加上動作連跑帶撲,頓時驚了馬,馬的前蹄一立,身後的馬車立即重晃了一下,接着是一聲碰撞聲,“啊……”不刻便傳出一聲女人的痛呼。

“夫人,夫人……”鳳菊在車裡急喊了兩聲,便即便從車中探出頭,整個人都帶着哭腔道:“老爺,小姐,不好了,夫人,夫人她流血了……”

“娘……”沈荷香哪還顧得其它,急忙跑到車前,此時柳氏撫着肚子已經痛得滿頭汗,沈父則更是心膽俱裂,哪還顧得是誰衝撞了妻子,轉頭便對着自家的夥計丫鬟大吼道:“快去叫接生婆,東院的西街的全部找來,快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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