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青就覺得腦子裡“嗡”的一聲,邊大步走過去,邊大聲問:“你這是怎麼弄的?摔倒了?”
不過還沒走到跟前,她小腿突得一軟,眼前登時又是一黑!身子晃了兩晃,眼看又要載倒!
小池兩手鬆開柺杖,往前踉蹌一步想要去扶她——一雙大手從後面一把撈住了她:“都跟你說你是低血糖還有低血壓了,別起的這麼猛,否則還會暈的。“
是彭長寧。
搖搖欲墜的小池也被一個女大夫給一把拽住了,這位矮墩墩的女大夫滿臉不滿:“這位同學,你怎麼搞的?就你這模樣還想去扶人,也太自不量力了吧?!你腿這是動過手術吧?又摔倒了?你們這些孩子啊,一個個都還大學生呢,怎麼這麼不小心!”
於青用力甩了兩下腦袋,努力想把眼前的黑影給甩走,可腦袋裡天暈地旋,胸口不住的泛着噁心,彭長寧兩手撐着她:“先坐下緩緩。”
她摸着門口的一張椅子坐下來,喘了口氣,擡臉央求彭長寧:“班長,你幫幫忙,他肯定摔着了,讓大夫給他上點藥。”
那個女大夫本想把小池扶進屋,可小池緊緊攥着柺杖就跟長在地上般不肯挪窩,女大夫瞪他一眼,自行進屋去了。
彭長寧朝他伸出手來,小池搖搖頭:“我不用扶。”
屋裡傳出女大夫的聲音:“這麼硬氣,不用人扶就自己進來上藥,這麼大人,把自己搞成這模樣,還挺光榮怎麼着?”
於青扶着門框,仰起的臉上,眼神哀求:“小池……”
“我沒事,”他微微抿着脣,半邊臉上還沾着塵土,“你好好坐着,別亂動,我去抹藥。”
說着,挪動柺杖,邁進門檻。
彭長寧看了眼於青,跟在了他身後。
大概兩三分鐘後,頭暈噁心的狀況稍減,於青嘗試着慢慢站了起來——診療室內女大夫正在往小池的胳膊肘和膝蓋上抹碘酒:“現在天還熱,傷口不用包,記得結痂前不碰水就行。”
頓了頓,又苦口婆心道:“小夥子,不是我說你,你個子這麼大,腿現在又不方便,更得格外精心纔是!否則摔一下,這點小擦傷是沒事,可要是把手術接好的骨頭給摔的移了位,往後一輩子可都有你哭的!”
於青胸口咚咚直跳,也顧不得自己,趕緊上前兩步:“大夫,您幫他看看,他骨頭沒事吧?”
女大夫瞥她一眼,沒好氣的:“看過了,這回算他運氣好,光是皮外傷,下回可再要這麼不注意,可就指不定啥情況了。對了,還有你!”
這位矮墩墩,看上去挺富態,鼻子上架着黑邊眼鏡的女大夫,本來瞧模樣脾氣應該挺好,卻是這會子功夫看上去十分的氣不順,二十分鐘的恨鐵不成鋼。
就見她拿着沾着碘酒的鑷子指點着於青:“你們這些小姑娘啊,是不是又爲了減肥不吃飯了?現在是軍訓軍訓!運動量這麼大,本來就得多吃點休息好才能熬的住,現在可好!一個個的爲了腰細那麼一點臉小那麼一點,一頓飯才吃一兩飯!喂鳥呢?這樣下去不暈纔怪!軍訓這才幾天啊,我這都送來好幾個你這樣的了,都是不吃飯減肥鬧得!”
於青:“……”
她可是頭一回知道,頭頂上壓着“冤枉”兩個大字,是怎麼一種滋味了……
本來守在小池身邊的彭長寧忍不住嗤的一樂:“方姨,我是她班長,這回你可是真冤枉人了,我在食堂和她一桌吃過飯,她可是頓頓都要打3兩米飯,有時候不夠還得去添點的。”
於青:“……”
爲什麼這解釋,聽上去還不如不解釋的好?
女大夫哼了一聲:“3兩?3兩也沒多多,當年我在兵團的時候,八兩都吃過!”
三人向這位曾吃過八兩飯的方大夫告辭——方大夫給小池開了一瓶紫藥水和碘酒,要求一日三次的抹,於青替他都收好了;
至於於青,方大夫說:“平時口袋裡塞點糖,巧克力也行,覺得不好就趕緊吃一塊,找個地方坐坐,很快就沒事了。這長身體的時候是容易這樣,不過還是得注意休息,有時候太勞累了也容易這樣。不要覺得這是小毛病!這要是哪天萬一在大馬路上暈了呢?你說危險不危險?”
於青一個勁的點頭,這個方大夫雖然從一露面說話就是刺刺的,但都是好話,也都是好心,她聽的粗來。
這出門在外的,人家外人一個,能這麼苦口婆心,真心很難得了。
於青捏着小池的一點衣服邊,走在他身邊,他還是拒絕讓任何人扶,只自己撐了雙柺慢慢走,而且從方纔就一直基本沒吭過聲。
彭長寧建議:“你們這是要去哪?我瞧這位同學傷的也挺厲害的,走路不太方便,不如稍等我片刻,我去騎我的自行車來,送你們一程?”
小池摔的的確不輕,真要這麼一步步的走回家去,也是折磨。
於青遲疑了下,就聽小池悶悶的:“不用。”
她趕緊說:“……他不住宿舍,住在外面,等出了校門我們打個面的就行,就不麻煩了。”
熱心的彭班長依舊熱心無比:“這離出校門還有段路呢,要不你們在這等着,我出去幫你們叫一輛進來?”
小池已經不再答話,自顧自的拄着雙柺往前挪步。
於青呵呵呵:“不用了不用了,也沒多遠。班長,今天謝謝了啊,多虧了你。”
她剛待扭頭去追小池,又被彭長寧給喚住,就見他大步上前來,從口袋掏了一把太妃糖塞給她:“這個你塞兜裡,方大夫不是說了嗎,以備不時不需。還有,我回去就跟教官給你請一天假,你好生休息,明天就不用出操了。不過……”
他頓了頓,還是囑咐道:“你是住宿舍的,晚上回宿舍不要太晚,現在軍訓期間,晚上熄燈前後勤處的老師都有查崗,挺嚴的。”
於青匆匆點頭,把糖一股腦塞口袋裡去:“謝謝班長!”
學校的醫療室的確離北門有段距離,不過小池雖然受了傷,卻柺杖一下下戳去地上,走的不光不慢,相反還比平時更急躁了幾分。
於青擔心他又摔了,卻並不開口相勸,就這麼亦步亦趨的捏着他的衣裳邊跟着他,好在一路上還算穩當,等捏着要鑰匙打開房門,這懸了一路的心纔算落回肚子裡。
石穎在北京呆了十天,至於小池他爸戰慶國,因爲有會議,已經提前返回省城了。
石穎身在其位,雖然心疼兒子,卻也不能一直杵在北京,她本是想給兒子請個保姆,好照顧他左右,不過小池死活不答應,說最討厭不熟的人在身邊瞎轉悠!
於是石穎只好退而求其次,找家政公司僱了個鐘點工,一天來上門一趟,打掃衛生洗洗衣服,有需要也做做飯。
至於在學校期間,即便石穎再不放心,也只能拜託給於青了。
就這麼帶着滿腔的憂心忡忡和對兒子的掛牽,石穎離開了北京。
於青打開門的時候,石穎聘請的鐘點工桑姨正在陽臺晾衣服,聽到動靜,瞧見進門的倆人,“呀”了一聲:“這是怎麼了呀?”
小池依舊悶的堪比燜鍋:“我有點累了,去睡一下。”
說完,掉頭就走去臥室了。
於青本想跟上去,門“哐當”一下給關了個結實無比。
她一擰腦袋,和桑姨大眼對上小眼,頓時笑笑:“沒事,摔了一跤,氣性大着呢,甭理他。”
桑姨五十開外的年紀,河北人,人很樸實,也知道於青是這家小主人的“女朋友”,對於青一直挺和善的:“他這麼大人了,腿不好,又在外邊摔了跤,面子上肯定掛不住。”
於青點頭:“對。”
其實不用想她也知道,自己在隊伍裡就這麼暈倒了,小池坐在離他們經管系最近的看臺上,這一瞧見她突然倒地,隔的又遠,情況又不明,肯定急的不行了!
柺杖他使的還不利索,這一着急,心急火燎的,摔倒了也不奇怪。
就是看臺那麼多臺階,也不知道他怎麼摔的,在哪摔的,看傷勢,磕的那麼重,也不知道他又是怎麼爬起來,一路追去醫療室的……
心中酸楚,好不容易纔忍下眼底的一片熱意,於青晃晃頭:“對了,桑姨,”
她囑咐,“熬點粥吧,小池待會睡醒了肯定會餓的,放點綠豆,清熱解毒的。”
桑姨很爽快:“行!饅頭我也買了,冰箱裡還有牛肉,待會高壓鍋裡我壓上一鍋,等他睡醒就能吃了。”
於青樂:“桑姨最好了!”
伸手想去抱人家,一聞自己身上迷彩T恤的味,頓時把自己酸了一跟頭,轉身趕緊往浴室跑:“我臭死了,先去洗個澡!”
於青洗刷刷的時候,門外桑姨敲門:“小於,粥我熬上了,牛肉也壓上了,到時候盛出來就行!沒別的事,我就下班啦——”
於青頂着一頭的泡沫,睜不開眼睛:“桑姨慢走!”
等她洗的一身清爽出來的時候,房間裡靜悄悄的——窗外夕陽餘暉映在落地窗上,一抹淡淡的橘紅,傍晚的風從洞開的窗口灌入,在這秋老虎肆虐的季節裡,終於帶上了一絲初秋的清涼。
廚房裡熬粥的電飯煲和燜牛肉的高壓鍋還在呲呲冒着氣,米粒香和牛肉的香味在空氣中混雜在一起,於青擼着還溼乎乎的頭髮,光腳踩在地板上,探頭看了眼小池的臥室,嗯,也是靜悄悄的,一點聲響都木有——輕輕擰開一點門縫,探看一眼,房間裡黑咕隆咚的,窗簾拉的嚴絲合縫,只能隱約看到牀上,一個蜷縮成團的黑影子。
於青關上臥室門,回洗手間拿吹風機把頭髮吹到半乾,她的衣服大都放在宿舍,於是只好挑了一件小池的乾淨背心。
嗯,就是套她身上,堪比一件晃晃蕩蕩的睡裙了。
方纔洗澡的水汽還未散去,浴室裡的鏡子一片水霧迷濛,拿巴掌抹過一把,那一抹的明亮裡露出一張女孩子的臉來:皮膚潤潮,臉蛋殷紅,半溼的黑髮搭在肩頭,脖頸修長,鎖骨分明……
嗯,怎麼看,也是個正值妙齡的少女,還是挺可口的吧?
於青對着鏡子點點頭,先去廚房把高壓鍋的火關掉,閥門關掉,然後再度偷偷摸到小池的臥室門口,輕輕拉開門,閃身進去,就跟做賊樣掂着腳尖,屏住呼吸。
然後,偷偷蹭上了牀,掀開薄薄的被單,毫不遲疑的鑽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