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守珍沒有注意到老父反應,她目光冷冷地看着劉玉芝,“還有一件事,我這些年一直都沒能想明白,希望你能夠回答我。”
她抿脣嘴角勾起一抹譏誚,“當初我媽媽爲什麼會知道你的存在?”
剛緩下一口氣的韓曠驀地擡頭,這是什麼意思?
就聽韓守珍繼續道:“媽媽從來都是個坦蕩大方的人,若不是知道了你的存在心生防備,她是如何也不會將韓家的財產藏起來的。你的存在,不用說老頭子是不會和媽媽說的。我原以爲是媽媽的那些舊部告訴了她,畢竟搞情報的人耳目都要靈通了一些,但後來一想不對,媽媽那時候身體狀況那麼差,那些舊部即便知道你的存在,也肯定不會告訴她,加重她的病情。”
“那麼,是誰將你的存在告訴媽媽的?”韓守珍目光森冷道:“若非如此,媽媽後來又怎麼會因爲心神不定忘了吃藥,到後來也不會意外懷孕,以至於生下守律後身體大損,最終沒幾年就過世。”
並不是對守律有什麼不滿,但只要想到當初媽媽的死亡是人爲所致,她心裡就有火不斷翻騰。
眼看劉玉芝要張嘴,韓守珍截斷她的話頭道:“你別說那些漂亮話,我並不是什麼都沒做就站到這裡的,媽媽的舊部,還有當初她的幾位主治醫生,我都一一詢問過。因爲媽媽已經有了我和哥哥,當初中醫開藥也沒了顧忌,在調理身體的同時,有好幾種藥都會導致不孕。只要在吃藥,媽媽就不會懷孕。那時候她明顯是因爲得知你的存在心神大受打擊,纔會無心吃藥,以至於發生了後來的那些事。”
“我,我沒有。”劉玉芝已經慌了。下意識去看董菲,卻沒能得到半句提點。
看到她這個反應,韓曠哪還不知道是怎麼回事?他閉上眼睛,只覺得心神俱裂,自己這一生,到底還有什麼意思?
當初。又何嘗不是因爲覺得小兒子導致了髮妻的死亡,自己纔會在小兒子走失的時候沒有盡心用全力去找?
後來只是兩個月沒有消息,就放棄了。甚至會那樣做,也是因爲妻子死前心心念念地要他照顧好小兒子。
他那時還想着那樣也好,否則自己還真不知道該怎麼面對這個害死妻子的小兒子。索性眼不見爲淨。
卻原來,自己纔是這一切的罪魁禍首。
胸口一陣氣血上涌,韓曠眼前一黑就倒了下去。
屋裡的人一怔,韓守信最先反應過來,上前將人扶住,“爸!”
“爸!”
“老爺子!”
林小乖正倒了水給小年糕和糯糯喝,就聽到窗外一陣喧譁聲。
“怎麼了?”鄭翠翠原就覺得心神不寧,聞聲問道。
“我去看看。”林小乖站到窗前。就見一羣穿着白大褂的醫生和護士從醫院裡涌出,迎向停在醫院門口的一輛軍用吉普。
“好像是有什麼大人物生病住院了。”林小乖回身道。
鄭翠翠卻越來越心慌,只是也說不出個緣由。
兩人坐了一會。小年糕正鬧着要出去,就聽到外面護士的議論聲傳了進來。
“聽說了嗎?韓曠將軍剛剛被送進急救室了。”
“我說呢,怎麼這麼大的動靜。”
……
病房中的四人,除了小年糕仍舊無知無覺,剩下三人紛紛瞪大了眼睛。
“媽媽!”韓馨予有些慌亂地看向鄭翠翠。
她一直不太喜歡去爺爺家,因爲那裡有討厭人。但對於那個很疼愛自己的爺爺卻是非常喜歡的。
“你們待在這,我去看看。”
林小乖對這個醫院不熟。就先去了護士臺詢問。
“請問韓曠將軍現在在哪個急救室?”
護士看了她一眼,以爲她是那些看熱鬧的病人家屬。好在這年代醫院的規章制度還沒那麼嚴,只是口氣不太好道:“四樓走廊盡頭的第六急救室。”
林小乖也顧不上理會這些,轉身就往樓上跑去。
到了四樓,林小乖很快就看到了待在急救室外的韓守珍和韓守信。
餘光瞥了嚴一旁不認識的一年老一年輕兩個女人,她動了個心眼,沒有叫人,直接跑過去問道:“這是出什麼事了?”明明情況不對勁的是韓守珍,怎麼變成了韓曠將軍被送進醫院?
韓守珍此時正心焦,也沒注意到她有沒有叫人,拉着她道:“老頭子被那兩個賤人氣昏過去了。”
聞言,劉玉芝豎着眉毛就要反駁,卻被董菲打了個眼色拉住了。
林小乖有些莫名,韓守珍見這一時半會人也不會出來就拉着她和韓守信到一邊,悄聲道:“那兩個人做的壞事敗露了。”
林小乖不知道情況,也沒辦法表達意見,倒是韓守信對着她問了句:“你嫂子沒事吧?”
林小乖搖了搖頭,“沒事,就是有些擔心這邊。”
韓守信沉吟了下道:“我去看看她,你們在這聊。”
“韓曠將軍以往身體有什麼不好嗎?”他離開後,林小乖壓低聲音問道。
韓守珍搖了搖頭,“沒有,老頭子的身體一向硬朗,平時連個感冒都沒有,這次大概也是氣狠了。”
林小乖卻沒有這麼樂觀,要知道,高血壓高血脂這些毛病的症狀並不是非常明顯的。
其他還好,若是來個中風偏癱什麼的……
一直等到傍晚,韓曠還沒有被從手術室推出來,林小乖不能再等了,對着其他幾人道:“我先回去了,明天再過來?”
私心上,沈遲不在家,她並不想和韓家那兩個女人沾上。
看出她的心思,韓守信道:“不用了,有消息我會讓守珍通知你的,你就別過來了,在家照顧好小年糕。”
林小乖點了點頭,“若是有什麼難事也可以找我。”
回到家,林小乖做了晚飯和小年糕一起吃,小年糕有些悶悶道:“媽媽,爸爸什麼時候回來啊?”
“怎麼了?”林小乖動作一頓。
“我想爸爸了。”
林小乖有些納悶,在魔都的時候沈遲不是沒有幾天不回家過,兒子照理早習慣了,怎麼這時候突然黏糊起來了?
小年糕卻是不肯說話了。
林小乖一向尊重孩子,也沒有逼問,只琢磨着想辦法旁敲側擊一下。
“姐姐,韓曠將軍的情況怎麼樣?”隔了兩天,韓守珍再次上門,林小乖問道。
“不太好。”韓守珍苦笑着道:“人是醒過來了,但血壓總也降不下來,也不願意說話。”
林小乖暗自鬆了口氣,聽韓守珍這意思,應該沒有中風或偏癱。
韓守珍也沒有多待,把消息說了就回醫院了,據她說韓曠不願意見劉玉芝和董菲,只有她和韓守信在照顧。
韓守珍剛走到病房前,就聽到裡面傳來的嘩啦聲,她推門進去,就見韓曠赤紅着眼指着劉玉芝道:“你給我滾出去,我不想見到你!”
一大碗雞湯摔碎在地上,是誰帶來的不言而喻。
“你怎麼來了?不是讓你在家待着嗎?”韓守珍皺着眉頭將人往外拉,劉玉芝張嘴要說話,也被她捂住了嘴。
平時鬧就算了,她就當看個熱鬧,但老頭子這會可受不得氣。
費了些力氣把劉玉芝趕出來,韓守珍回了病房,就開始收拾地上的亂攤子。
好不容易完事了,韓守珍就坐到了病牀邊。
原以爲老頭子會和之前一樣一聲不響,卻聽他突然開口道:“你媽一直以爲我們我們的婚姻是因爲長輩的期待。”
韓守珍不開口,韓曠聲音低低道:“其實,那都是我算計的。”
“我一直記得第一次看到她的時候,那時我跟着長輩去顧家拜訪。顧家只有她一個姑娘,那時她才十四歲,下面有一個七歲的弟弟,上面的哥哥則都在戰場上。”
“那會,城裡太亂,韓家和顧家的老弱婦孺都躲到了下鄉老家。那一天,鬼子突然進了村,你外祖父擔心你媽媽的容貌招禍,把她藏在了地窖裡。結果你小舅舅貪玩差點惹怒日本人,若非你媽媽換了男裝把臉弄花,裝成家裡的長工上前一番周旋,你小舅舅可能也活不到後來犧牲在戰場上。”
“我從來沒有見過那樣的女子,明明容貌被塵土掩蓋,眼睛裡的光芒卻懾人得緊。”
“那時候我想,這丫頭太野了,以後肯定嫁不出去了。”
“但後來出了點意外,我不得不在顧家住了兩天,也看到了你媽媽換上女裝的樣子。”
“她出乎我意外的漂亮,我當時都移不開眼睛,只覺得眼睛裡只看得到她一個人。”
“後來,我也上了戰場,第一場戰役就出師不利,幾乎全軍覆沒。戰敗後,我們被日軍抓住,行刑後眼看着要被槍斃了,卻是她作爲聯絡員潛入了進來,製造混亂讓我逃了出去。”
“到了後來,我們有過很多次合作,我救過她,她也救過我。直到一個留洋回來的小白臉對她獻殷勤,我才明悟自己的心意。只是我也看出,芳薇她一直只將我當做普通同志,我若是表白,也只會將她推遠。”
“後來,我們在幾次任務中扮演夫妻,芳薇卻一點也沒有對我動心思,我心裡不是滋味,也下定了決心,經過謀算讓兩家的長輩提出了讓我和她聯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