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莫半個小時,沈敏成失控的情緒才平復下來,他擦掉眼淚,表情有些赧然,想擡頭看沈遲又似乎不敢的樣子。
“你親生父親那邊會答應嗎?”良久,他有些支支吾吾道。
沈遲聽出了點味道,挑眉道:“你知道我親生父親是誰?”
“大概能猜到。”猶豫了下,沈敏成道:“當初我們撿到你的時候你身上的衣服料子很好,我就猜到你應該是有錢人家的孩子。後來我心裡不安,去打聽了一下,才知道撿到你的那段時間省城剛好有好幾個首都的大官下來訪察,當時確實有一個和你一樣大的孩子丟了。我猜到你應該是那些大官的孩子,但我只是一個小老百姓,就是想把你還給人家也做不到。開始我還盼着你父母能找過來,後來你一年大過一年,你親生父母那邊卻沒有動靜,我就不想那些了,一心把你當我的親生兒子。”
或許就是因爲把沈遲當親兒子,所以後來他寫信回來問及自己的身世,他纔會那麼恐慌、憤怒和絕望。
他清楚,兒子找到了自己的親生父母,肯定是要改回原來的姓的。到頭來,他沈家的香火還是要斷了。
好好的兒子就這麼沒了,沒兩年唯一能和她分擔心事的媳婦也去了,他心裡委屈還憤怒,以至於哪怕心裡還是會想着他念着他,卻丟開手再也不管他了,一心對待沈柱這個可以爲自己養老送終的繼子。
現如今聽沈遲說他以後還姓沈,他的子孫後代也姓沈,他心裡是又激動又愧疚,覺得以前的自己簡直是被豬油蒙了心。
“放心吧。他還管不了我。”沈遲神色淡淡道。
要是別人說這話,沈敏成肯定要懷疑,但這個兒子從小就有主意,從來說一無二,他不信誰也不會不信他。
沈敏成紅光滿面地回去了。倒是沈章明和羅玉芳還有些疑惑。
“遲娃,你親生父母那邊是什麼人家?”羅玉芳好奇地問道。
她對孫子的決定並不意外,她年紀大了眼睛卻亮着,遲娃這孩子從小倔強,認定了什麼別人很難改變。要是換個人像兒子那樣對遲娃,他早就把對方整得要死要活了。他既然沒動手。只是態度冷下來,就還是吧對方當爹的。
她和沈章明倒不糾結沈家的香火能不能延續下去,只是希望兒子將來能有人養老送終。
“我算是紅二代吧。”沈遲笑眯眯地攬着她的肩膀道:“阿婆,你以前不就羨慕那些烈士家庭、紅色家庭什麼的嗎?如今開心不?”
“我有什麼開心不開心的,只要你自己覺得好就好。”被孫子調侃。老太太也不生氣,笑呵呵道:“那也是當兵的了?不對,應該是當軍官的。那遲娃在部隊就有幫襯的人了,不用像以前一樣孤零零一人奮鬥了。”
“對了,雖說你不打算把姓改回去,但他們到底生了你一場,你平日裡該敬的也要敬着。年節的時候也要去走動走動,處出感情來了。你有了事那邊纔會願意伸手。”
“對了,你親生母親性子好嗎?”羅玉芳有些擔心婉婉處不好婆媳關係。
“我親生母親早就過世了。”對於顧芳薇,沈遲心裡還是認同的。他垂着眼道:“當初我走丟的時候,我母親就已經過世了。”
“原來如此。”羅玉芳驚訝道:“我就說,丟了孩子怎麼一點風聲都沒有傳出來,敢情是當媽的沒了。”
她有些擔憂道:“那你親生父親那邊對你是什麼態度?對了,他給你娶後媽了嗎?你哥哥姐姐對你好嗎?”
雖說孫子大了,但對方那樣的大門戶。她還是忍不住憂心。
“阿婆你放心吧,我大哥大姐都對我很好。至於親生父親和他後娶的那個。我都三十歲的人了,他們又沒養過我。哪還有臉皮來管我?”沈遲只簡略說了下韓家的情況。
羅玉芳聽了眼眶卻有些發紅,這個孫子的命實在太苦了,小時候就是苦過來的,敏成後來又那個樣子。他一個人在部隊打拼,受了多少傷,吃了多少苦,也從來不會和人說。如今好不容易找回了親生父親,這下可好,還有個後媽在那邊虎視眈眈。
因爲該走動的親友都走過了,接下來的時間的,沈遲和林小乖便待在家裡不出去了,只是陪着阿公阿婆說說話。
年初六的時候,沈遲出門買酒,卻在門口遇上了拿着行李的沈敏成。
“爹爹?”
沈敏成的臉被風吹得通紅,他搓着手討好道:“我搬過來和你阿公阿婆一起住好不好?”
“王招娣他們呢?”沈遲挑眉。
“我把鄉下的房子留給他們,以後我們各過各的。”頓了頓,擔心兒子生氣,他解釋道:“我本來想離婚的,但當初我們本來就沒扯證,只辦了幾桌酒。”
沈遲不說話,沈敏成有些忐忑道:“你要是不願意,我把他們從鄉下屋裡趕出去?”
沈遲的確不太樂意把阿孃曾經住過的房子給那一家子,但想想那屋早就被王招娣改得面目全非,找不到當初的影子了,便道:“算了,給他們就給他們吧,不過爹爹你以後不要往他們身上貼錢了。”
“我曉得我曉得。”沈敏成樂呵呵道:“我把錢收着呢,以後都給小年糕花。”
“阿公,你又給我帶什麼好東西了?”這時,小年糕走出來,見到沈敏成,頓時眼睛一亮,撲到他身上問道。
“我拿給你看。”見到孫子,沈敏成臉上的笑意更濃,把腳邊的蛇皮袋解開露出裡面羽毛鮮豔的野雞,“看,漂亮吧,這可是在山上抓到的。”
雖然有心和兒子好好相處。但這麼多年的隔閡下來,不是一朝一夕能夠消融的,反倒對着孫子,沈敏成要自在許多。
“是阿公抓的嗎?”小年糕興奮極了,一邊伸着小手去摸。一邊問道。
“不是,我問人家買的。”沈敏成有些尷尬。
“哦。”小年糕也不失望,反而安慰道:“阿公別傷心,等小年糕長大了小年糕給你抓野雞。”
“好,阿公等着。”沈敏成頓時也不尷尬了,笑得一臉開心。
沈遲伸手拍了拍兒子的頭。“好了,帶你阿公進屋吧,爸爸很快就回來。
“遲娃,你要去哪?”沈敏成聞言問道。
“去給阿公買點酒。”沈遲揮了揮手就離開了。
羅玉芳和沈章明得知兒子要搬過來和他們住,自然高興得不得了。就是沈秀。面上不顯,眼神透着歡喜。
林小乖低頭摸了摸小年糕的手,覺得並不冷,才滿意地親了他一口道:“媽媽給你做了個小披風,你自己去試試。”
“真的?就是電視裡齊天大聖穿的?”小年糕激動了。
“你自己看不就知道了?”
小年糕熟練地打開簸箕,很快從裡面找出一件紅色的小披風,也不用人幫忙,自己往身上一披。又有些笨拙地打好了結。
小年糕興奮壞了,一會一個姿勢地擺着,口中還得意道:“回去後軍子哥和濤濤肯定會羨慕死。到時他們若是叫我一聲大王,我就考慮把披風借他們穿穿。”
林小乖聞言忍俊不禁,小年糕卻衝進了院子裡。
“看我的筋斗雲!”
“妖怪,哪裡跑!”
“俺老孫來啦——”
一家子樂不可支地看着小年糕的表演,羅玉芳還道:“這可還差一個金箍棒呢。”
小年糕聞言覺得深以爲然,東張西望地開始找有什麼能當金箍棒的。
“要不阿公給你弄個樹杈?”沈敏成提議道。
“不行不行。金箍棒是金光閃閃的。”小年糕講究着呢,一點也不肯湊合。
小年糕上蹦下躥地找着“金箍棒”。幾個大人在旁邊看熱鬧。
“爸爸,你給我做個金箍棒吧?”最後。沒能如願的小年糕扒着沈遲的腿說道。
“不會。”沈遲乾脆利落地拒絕道。
“可是媽媽都會做披風!”小年糕展示了小孩子的神邏輯。
沈遲皺了皺眉,學着他的語氣道:“可是別人家的小孩都不會叫爸爸做金箍棒!”
小年糕糾結着眉頭委屈道:“爸爸欺負人!”
幾個大人忍不住鬨笑。
一直到他們出發回首都,小年糕還是沒有找到滿意的金箍棒。
“我怎麼覺得兒子好像變笨了?”火車上,沈遲看着窗外快速倒退的風景,突然開口道。
在他的記憶中,他兒子一向聰明伶俐,說話像個小大人一樣,一丁點大的時候就能清楚表達自己的意願,妥妥是神童的節奏。但這半年上了幼兒園,倒沒看出他學到了什麼,反而說話做事越發地幼稚了。
“哪裡是變笨了,只是受到其他小朋友影響,和光同塵罷了。”林小乖卻不以爲意,比起以前的聽話懂事一點也不會任性,她更喜歡如今融入到同年齡羣體中,更加小孩子氣的小年糕。
沈遲摸着下巴憂慮道:“我不反對扮豬吃老虎,但最後真的變成豬就不妙了。”
“那是違背生物原理的。”林小乖淡淡瞥了他一眼,沒好氣道。
“還在生氣?”沈遲雙手將她攬到懷中,親了親她的耳垂道:“我不是故意的,誰讓你把我‘餓’了一個禮拜的。我是男人,做了那麼久和尚,對着心愛的女人我若是還能忍着做柳下惠,你就要守活寡了。”
“貧嘴。”林小乖撇過頭去,耳垂卻在沈遲的注視下悄悄的紅了。
心愛的女人什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