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小晴將頭一甩, “洗，大叔一起？”
“師父洗過了。”
燕赤霞忍了忍，沒忍下, “小晴, 你方纔同誰說話？”
“什麼時候？”江小晴開始裝傻。
“師父進來那會？”
“沒有誰啊, 我自言自語呢。因爲找到鏡子太興奮了。”
燕赤霞目光一掃, 落在他手上, “你手上拿着什麼？”
江小晴將東西藏到身後，“沒什麼，以前攤上買的小玩意。”
“讓師父看看, 可以嗎？”
江小晴搖搖頭，就怕燕赤霞看出什麼端倪。
“沒什麼啊, 大叔, 我要洗漱了, 你先出去一下。”
燕赤霞對上徒弟的視線，徒弟忙將移開視線。
“小晴, ”燕赤霞頓了頓，欲言又止，“師父這便出去，你快些。”
徒弟安心了，偷偷將錦囊塞好, 吁了口氣。
燕赤霞立在窗外, 看着徒弟舒展的神情, 不由眉峰緊皺。
徒弟, 究竟隱瞞了什麼？
方纔有人來過。
徒弟卻極盡隱瞞, 而且，那個人, 太不尋常。
黑山將他的氣息掩藏的很好，別人瞧不出來，只是，他們是老對手了，怎會察覺不到？
黑山固然思慮周密，法力高強，總有疏漏之時。
他何以找上自家徒弟？他們何時有了交集？黑山這個人絕不純粹，他究竟有何企圖？
燕赤霞捏緊拳頭，探入懷中摸出風凌鏡。
不。
鏡身被翻身扣住。
不必看。
如果可以，他更願意徒弟親口告訴他。
如果徒弟願意。
不敢多想，他等了會，推門而入。
徒弟洗漱完畢，正看着竹塌不知想些什麼。
“小晴，過來。”燕赤霞對他招手。
徒弟依言過來，視線落在他手中的鏡上。
燕赤霞將鏡子交到徒弟手中，扯個笑容，“既然要給你莫師叔驚喜，鏡子你也收着，你親手交予他，可好？”
江小晴呆了呆，他正納悶着怎麼從燕赤霞那騙到鏡子，燕赤霞就自己巴巴送過來了，這可不是天上掉餡餅的好事？
這下他可以交差了，將鏡子扔給月中天，這事便過去了。
只是，他心底悶悶的，竟然高興不起來。
大叔這麼相信他，鏡子也給他了，他卻……
不對，他沒得選擇啊，鏡子若是到了莫飛羽手中，魔宮的事就瞞不住了，到時候他會更後悔，權衡之下，就讓鏡子“不翼而飛”吧。
經過一番思索，他心中做好打算，面上應承着，“大叔你放心，我會給莫師叔一個‘驚喜’的。”
怕是有驚無喜吧。他在心中暗暗加了一句。
燕赤霞心中並不安定，只笑而不語。眉峰皺起，徒弟涉世未深，他不得不憂心，黑山手腕高明，就怕徒弟被拐帶了。而今時機未到，不可打草驚蛇。
徒弟若真與黑山有聯繫，定會有所行動。
燕赤霞緊握拳，平復翻涌的怒潮。
江小晴尋個機會繞到竹屋後頭一處空地，看了看四周，並無異動，他放心的取出錦囊，對着那葉子喊月中天的名字。
喊了幾聲，無人迴應，他反倒鬆了口氣，說不清是什麼心理，其實他有些後悔了。
這鏡子對莫師叔很重要，莫師叔找了這麼多年，可不就爲這麼個答案？他怎能罔顧？
還有大叔也……大叔這麼重視，毫不猶豫的將鏡子交予他，大叔可知他心中打着什麼主意?就這樣給他了？他會不會後悔？
這麼些年，他要的東西，他從不吝嗇。大叔對他……究竟抱着什麼想法？
說是師徒情深，未免牽強。普通師徒，會做到這一步？
一直以來，他從來回避這個問題，即使後來他們跨出那道界限。
只是他乖乖交出東西，這件事便能了？
只怕沒這麼簡單。
過了半響，那片葉子忽然發出淡淡的微光，裡頭傳出了熟悉的聲音。
“拿到東西了？”
江小晴怔了怔，腹內千迴百轉，咬咬牙道，“鏡子師父看的緊，我沒機會下手。“
“呵……”聽到一陣悅耳的笑音，那人輕聲道，“小晴，開始騙我了？”
“我沒有。”江小晴下意識反駁。
那人也不多說，“鏡子的下落你應該比誰都清楚，如何選擇，我不迫你，你且想清楚了。小晴，你要知道，一旦選擇，無法再回頭。”
江小晴咬緊牙關，應了聲，“我知道的。”
我要的是什麼？該怎麼做？這一切將走向何方？
無法預料，但，我要掌握在自己手中。
四周恢復往常的安靜，悄無聲息的，那個人消失了。
那葉子散發出的微光暗淡下來，它靜靜躺在他的掌心，跟普通葉子無絲毫不同。
江小晴收好東西，昂首邁步，就在剛剛，他作了一個決定，一個他認爲對的決定，現在，他要去實踐這個決定。
大叔會認可他吧，想到大叔看着他會心微笑的樣子，他不禁高興起來。
他走的很快，越走越快，完全沒注意後面。如果他回頭看，會發現一個人，就立在他站過的地方，遙遙看着他。
那人修長的身形隱在陰影裡，脣邊含着淡淡笑容，黑紗被風掀起一角，露出半張雅緻容顏。
黑風驟起，那人的袍子在風中劃出美麗的弧度……
江小晴下了他這輩子認爲最對的決定，遂屁顛屁顛跑去找莫飛羽，以示決心。
途中因跑的匆忙撞上一個人，“啪”地一聲鏡子從懷中掉落，他匆忙要撿，一隻手先他一步揀起，置於到他手裡，耳邊聽得女子的嬌笑。
“小道長，何以行色匆匆？”
“聶姑娘？”江小晴微訝，這還是他頭一次與聶小倩正面碰上，對於這位傳說中的漂亮女鬼，他向來敬而遠之。
“小道長有要事？”
江小晴點點頭，“有些事找莫師叔商談。”
聶小倩巧笑嫣然，眼中一絲頑皮之色一閃而過，她好奇的問，“是找莫道長，不是燕道長？”
江小晴難得窘了下，紅了臉，低着頭道，“不是。”
他心道，你一個女兒家倒開起我的玩笑來了，等你和那書生成親，看我怎麼整你。
他將鏡子收好，暗笑了下，興沖沖去了。
他去的時候，莫飛羽的房門開着，他正拿着方帕擦拭他的配劍。
江小晴見了那架勢一個哆嗦，“莫……莫師叔。”
“小晴，你來了。”
江小晴哆嗦的更厲害，他怎麼覺得莫飛羽這話說的，別有深意啊！似乎洞悉一切，等着他自投羅網似地，而且他那柄劍晃得人眼疼。
莫飛羽見他盯着自己的佩劍猛瞧，笑了下，“我這劍許久不用，也該見見光了。”
見什麼光？
這話聽在江小晴耳中跟刺一樣，他越發心虛，苦着臉道，“莫師叔，有個事要跟你說。”
“我都知道了。”
我還沒說呢，你知道什麼？
江小晴瞪眼。
“我看出來了，”莫飛羽笑的好不愜意，“你跟燕師兄的關係，不尋常吧。”
江小晴咳了聲，“我跟莫師叔的關係也不尋常啊，你是我師叔啊。”
莫飛羽也不揭破他，只看着他笑。
江小晴扭過臉去，“我可不是來給你笑話的，有個事告訴你，你謝我還來不及的。”
說罷他將鏡子取出，“給，你要的東西。”
莫飛羽神色一斂，“怎麼找到的？”
“那位天機前輩隨性的很，我們只當他將鏡子藏在隱蔽的地方，是以將這地皮翻遍了也沒個下落，你道他只將鏡子混在客房。若不是這鏡子自己開啓，我們都料不到它便是那風凌。”
莫飛羽將鏡子翻轉過來，細細研究，沉吟，“確實與一般鏡子無異。這……如何開啓？”
江小晴往外走，道，“大叔應該知道，我去問問他。”
“不必了，”莫飛羽指指不遠處，“他來了。”
江小晴眉眼彎彎，“大叔你來的正好，正要找你呢。”
燕赤霞見了徒弟也沒有笑容，神色肅然，與往常大不相同。
江小晴納悶了，喚了一聲，“大叔。”
莫飛羽道，“小晴給了我面鏡子，我倒看不出什麼玄機，燕師兄可能破解？”
燕赤霞搖頭，“這鏡子是假的。”
莫飛羽同意，“我看了許久，也覺得它就是面普通銅鏡。”
江小晴傻眼，“不可能，大叔你看錯了吧，明明之前都能看到圖像，你也親眼見過的啊。”
燕赤霞看着徒弟，答的平靜，“這銅鏡，不是我給你的那面。”
沉默，死寂般的沉悶。
“小晴，實話告訴師父，你方纔去了何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