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出門, 舟山看着不遠處那個略有些熟悉的背影,心裡就是咯噔一下子。
聽到背後的響聲,蓋勒優雅地轉過身去, 對着她微笑, “又見面了, 舟小姐。”
舟山也回了個特別無懈可擊到虛僞的笑容, “是呀, 蓋勒先生。”
不同於面上的淡然,舟山心中其實已經有些抓狂。
任憑誰一覺醒來、一路跋涉之後猛然發現昨晚自己剛剛調查過的危險分子就這麼活生生的杵在面前都不會覺得太舒坦了。
隊員裡面知道舟山和蓋勒見過面的也就王教授和李澤倆人,不過鑑於後者拍賣會那天幾乎全程都在緊張, 誰也不能指望他還能記得多少。
不同於其他人員意義複雜的注視,王教授笑呵呵的點點頭, “小山, 來, 我給你們介紹一下,這位是蓋勒先生, 英籍華僑,這次的遺址就是在蓋勒先生的工地上發現的。因爲蓋勒先生對古蹟也相當有研究,所以此次作爲特別編外人員參與。”
舟山看着對所有的人都彬彬有禮點頭示意的蓋勒,心思飛轉。
工地?昨天的資料上並沒有提到,看來, 果然還是有漏洞嗎?
這裡位於B市郊區, 風景優美, 不過地處荒涼, 一直是作爲綠化野區處理的, 偶爾夾雜着一間兩間的店面,不過都未成氣候。
舟山努力回憶着來時看到的場景, 果然被她扒拉出幾個不太明顯的標誌。
所以,這幾百畝都是所謂的蓋勒的工地?
“舟小姐?”
不知不覺中,蓋勒已經將手伸到她面前,嘴角掛的依舊是那種讓人摸不清究竟是真心還是假意的微笑。
舟山不着痕跡的蹙下眉,輕輕碰了下,然後快速鬆開。
他對其他的人都只是點頭示意,爲什麼偏偏要跟自己握手?
說真的,舟山真的一點兒都不想要碰眼前這隻骨節分明,好看至極的男性手掌。可是蓋勒的這個動作已經將大家的視線吸引過來,加上一開始他的主動打招呼,所有人都會自動認定他們兩個是舊識,拒絕握手,無疑會引來更多不必要的麻煩。
舟山不想過多解釋,所以她不得不伸出手去。
好在蓋勒只是很正常的握了幾下,說了句合作愉快,然後就微笑着放開了手,彷彿真的是普通朋友間的再會。
舟山也點點頭,然後再一次蒐集到了有用的信息。
陸汀是法醫,所以經常跟着他混的舟山也就對人體各部位因爲各種原因造成的影響比較清楚。
這隻手掌的虎口、食指以及掌心處都有薄薄的繭子,說明主人長期握槍。
果然不是什麼善茬子。
因爲身份比較特殊,所以蓋勒和王教授、趙教授一間,就在舟山隔壁,於是舟山無法避免的憂鬱了。
前面這兩天主要是清理外部坍塌的泥土和石塊,倒用不大着舟山他們。
然後蓋勒就過來串門了。
看着依舊微笑的毫無破綻的斜倚在活動板房門框上的蓋勒,舟山頗有些無奈。
同屋的張倩倩頓時就有些手足無措的樣子,看看哪怕是在一片荒涼雜亂的背景下靠在簡陋小屋門框上也顯得貴氣不凡的蓋勒,又看看同樣鶴立雞羣的舟山,瞬間就覺得,真是人以類聚物以羣分。
“請問,有何貴幹?”舟山合上資料夾,轉過身去,一字一頓。
舟山習慣將可能會遇到的一切都分析透徹,然後逐條羅列並且牢牢抓在手中,她不喜歡未知。
明知道這人定是有所圖,可是卻不知道他究竟圖什麼,真是令人不舒服。
蓋勒並不回答,只是掃了眼裡面,用流利到令人髮指的普通話道,“不請我進去坐?”
舟山微笑,“對不起,我想我們還未熟到這個地步。”
蓋勒恍然大悟一下,然後笑的意味深長,他略顯狡黠的眨眨眼,“哦,抱歉,那看來我只好維持這樣開着門的狀態了。”
說着,他還彷彿是爲了維護舟山二人的清白一樣,更大的開了門。
然後呼嘯的冷風瞬間席捲了這間並不寬敞,更加沒有迂迴的玄關阻隔的小屋,剛在電暖氣、小太陽努力下積攢的一點點熱氣也迅速跑的一乾二淨。
舟山維持着脊背挺直的坐姿,眼神銳利的看過去,無比憋屈,“請進。”
蓋勒從善如流的進來,很體貼的將門關的嚴嚴實實,接着長臂一伸,拉過另一把空着的椅子坐下,足高出舟山一個頭的高大身影頓時將旁邊窗子漏進來的一點陽光遮了個嚴嚴實實。
舟山微微側開一點,然後才重新看向他,第二次問道,“有何貴幹?”
蓋勒略調整下姿勢,在簡陋的椅子上交疊起兩條長腿,雙手很隨意的靠在一起,“哦,沒什麼,只是你知道,當人來到一個完全陌生的環境,總是很希望能與認識的人接觸的。”
認識?
舟山挑起了眉峰,“王教授,李澤。”
蓋勒道,“隊長職責重大,恐怕沒時間紓解我的不適,至於那一位,抱歉,恐怕他的記憶中並沒有我的存在。”
短短几次交鋒,舟山已經充分了解到此人思維靈活、口才了得,持久戰的成功率恐怕不會太高,所以她毫不猶豫的選擇了單刀直入。
“抱歉,我並不擅長做心理”
“你不想事先了解點兒什麼嗎?”蓋勒用不輕不重的語氣打斷舟山明顯的拒絕,一雙黑眼睛在並不怎麼明亮的光線下折射出一種帶着幽幽墨藍色的光暈。
“畢竟,”他的身體微微前傾,低沉的語調緩緩流淌,“我是第一個發現的,而做出第一步處理的,也是在下。”
天人交戰幾秒後,舟山艱難的點了點頭。
等到蓋勒將情況細細掰碎了講了一遍之後,也到了吃飯的時候。
大家看着從同一間屋子中走出來的,甚至連臉上的微笑也驚人相似的舟山和蓋勒,紛紛露出個果然認識的表情來。
舟山表情不變,不動聲色的掐了掐掌心。
在這種荒郊野嶺,美食是不必想了,擺上桌的飯菜都粗糙的很,有熱騰騰的燉菜就已經相當不錯。
不過在座的都是習慣了的,也沒人說什麼。
空降兵蓋勒也是一副習以爲常的樣子,大大方方靠着舟山坐下,拿起饅頭就吃,一點兒也看不出是在英國生活了二十多年的樣子。
他這樣的表現,反倒是讓王教授那桌上的幾個本來還有些怨言的人說不出話來了。
第二天上午蓋勒就跟着一起下去挖掘了,下午,舟山和張倩倩也加入掘土的隊伍。
說的直白血淋淋一點,幹這行的,就是要女的當男的用,男的當那啥用。
小姐少爺脾氣,身嬌肉貴的,抱歉,出門左拐不送。
真冷啊,舟山蹲在兩米多深的土坑裡,拿着鏟子挖啊挖,只覺得身上的那點熱氣都快要跑光了,如果不是四肢關節和前胸後背的發熱貼,她現在整個人都要是冰塊了。
接下來的幾天都相當忙碌,蓋勒也沒什麼閒工夫過來騷擾舟山,舟山也樂得清閒。
又過了一天,墓室已經被清理出了輪廓,大家暫停,開始商量從哪個位置突破。
照理說,類似的工作不要說王教授他們,就連舟山也經歷了不少次了,應該不成問題。開始關鍵就在於,這次的墓室構建卻有些稍稍不同於以往。
大家對着牆上的照片,你一言我一語的發表意見。
“就從西北角,”趙教授點點他說的那個位置,“我敲過,地下應該是空洞。”
王教授卻不太同意的搖了搖頭,“這附近有古河道經過,那邊地勢低窪,容易匯水,潮溼,我們並不清楚下面的情況,一旦發生鬆軟坍塌,後果不堪設想。”
聽他這麼一說,一開始還覺得的趙教授說的挺有道理的幾個人也有些不太確定起來。
討論暫時陷入僵局,誰也沒有接下去的打算。
舟山盯着自己眼前的照片,無意識的攏緊了身上的羽絨服,右手食指輕輕地點擊着桌面。
以前在這一帶發現的墓葬,大都坐北朝南,然而這一批卻不是,甚至連墓道都沒有,四個方向幾乎完全一樣,根本看不出前後。
如果舟山真的是那個第一次過來的,那麼此刻她肯定也像所以的人一樣陷入了沉思。
然而她不是。
舟山清楚地記得,在從發表出來的報告中看到的遺址圖片,那是一種,第一眼看過去就讓人屏息的驚歎。
“我提議,從正中間入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