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提議, 從正中間入手。”
清亮的女音低低響起，在這個安靜的房間中分外清晰。
“什麼？”
大家都看過來，看樣子沒幾個太贊同的。
王教授知道舟山並不是那種隨隨便便沒把握就會信口開河的人, 當即制止了另一個準備反對的, 對着舟山點頭示意, “小山, 你慢慢說。”
雖然舟山年紀小, 可是架不住人家家學淵源，自己又有天分，委實不能小看了。
舟山能清楚地覺察到, 在自己出聲的那一刻，旁邊蓋勒的兩道視線就如影隨形的盯過來了。
這兩天來, 他就像是認準了似的, 只要大家有工夫坐下來, 他一定會坐到自己身邊。
舟山雖覺得不大自在，可是對方除了第一天之外卻也沒做什麼出格的事情, 也就這麼着了。一次次下來，舟山驚訝的發現，現在，她竟對這樣的處境十分淡然了。
習慣，果然是個很可怕的東西。
“內部情況我們並不瞭解, 角落又有被積水泡軟的跡象, 再加上找不到入口, 我個人認爲, 上方, 尤其是正上方是比較值得一試的。”
十字花券頂結構，頂部相對脆弱, 而且雙層的構造又能在一定程度上保證上下層之間的獨立穩固。
舟山頓了下，又道，“從目前的情況看來，墓葬大體是正方形，寬度足有三十五米之巨，如果從正中間，即便坍塌，也不會影響整體佈局，試探的好的話，連承重牆都不會有事。”
這不過是表面上的理由罷了，實際上，上一世看過報告的舟山清楚，即使已經過去了千百年，遺址結構仍然十分堅固，從頂部入手一點問題都沒有。
衆人陷入了沉思。
正中間，的確是頗有創造力的一個提議。
過了會兒，趙教授發問道，“正中間？”
如果是邊沿，有土壁或是牆體依附，很好辦。可是，正中央？
“機器人。”一直沉默不語的蓋勒突然開口道，他看向兩位教授，“裡面情況不清楚，先讓機器人下去。”
王教授微微皺了皺眉，“要申請。”
來之前並未考慮到會這麼複雜，因此並沒有帶那種先進的探測機器人，現在要動用的話，必須要申請，一來二去的怎麼也得兩天以上。
蓋勒道，“我有個喜歡探險的朋友，他手中就有類似的探測機器人，可以先從那裡拿一臺，從他那兒到這裡最多不會超過半天。”他頓了下，又微笑着看向王教授，“當然，送來了，就不會收回。”
言外之意就是不會泄露什麼機密。
聽了這話，王教授果然鬆了口氣，點頭，“麻煩了。”
一旦知道了有能夠節省大量時間的方法，有幾個人會堅持住守着眼前未知的寶藏無動於衷呢？
幾個人思考了下，小聲而迅速的交流了下意見，然後一個接一個的點了頭。
舟山還沒來得及鬆口氣，耳邊就響起一聲低笑，“很有挑戰性，不是麼？”
舟山稍稍側臉，剛好可以看見蓋勒看過來的眼神，帶着極淡的笑意，可是舟山卻無法確定這笑意是否直達眼底。
緩慢的眨動間，這兩粒眼珠又稍縱即逝的呈現出了幽幽的藍色。
她腦海中忽然就浮現起了數年前去澳大利亞潛水的經歷，潛到深處往水面看去的時候，似乎就是這個顏色。
幾經商議，王教授拍板決定決定採用舟山的提議，並請蓋勒協助調過機器人來。
機器人果然來得很快，甚至連配套的探測儀和攝像頭等物都一個不缺，完整到令人驚歎。
王教授立刻找穩妥的人在墓室頂部開了個小小的洞，然後將機器人吊下去，大家都屏氣凝神的圍坐在電子顯示屏前面，等待着傳回的畫面。
幾十秒鐘後，黑漆漆的屏幕晃動幾下，終於現出來地底特有的那種不甚明亮的光線，以及光線下照射出來的建築。
隨着機器人的移動，衆人臉上的表情漸漸摻雜了驚喜、驚歎，以及顫慄。
那是一種被古人絕對高超的技藝和創舉驚到的震撼。
寬大的墓室下，竟然隱藏着一座四層的樓閣！
儘管早已有了心理準備，可是親眼看着那古老的建築一點點在自己眼前展現出它詭異的美感，舟山還是不可避免的有了一種心跳加快的激動。
“真美。”
低啞深沉的嗓音在耳邊響起，舟山下意識的點了點頭，然後猛地轉過去。
看着她將自己狹長漂亮的眼睛睜成圓溜溜的樣子，蓋勒忍不住低笑出聲，灼/熱的氣息經過空氣的冷凍，溫柔的噴灑到對方脖頸間。
“嚇到了？”
舟山回神，忍不住蹙起眉頭，誰嚇到了！
“你，怎麼在這裡？”
蓋勒輕笑，“不在這裡，我要在哪裡？”
見他故意歪曲自己的話，舟山不滿道，“張倩倩呢？”
自己記得很清楚，一開始明明是張倩倩坐在這裡的！
蓋勒微微擡擡下巴，對着斜前方點了點，“噥，小姑娘看不太到，作爲一名紳士，我想我有必要將自己的位置讓出來。”
神情複雜的掃一眼生生高出自己一大截的身高，舟山決定還是不要理會他了。
“188公分，換算成中國的高度單位的話。”
“什麼？”舟山不解。
蓋勒的脣角又往上拉起一點，眼神看上去很愉快的樣子，“我的身高，你很好奇，不是嗎？”
舟山瞪眼，誰好奇！
“well，”蓋勒瞬間換上一副很無奈的樣子，聳聳肩，兩手一攤，“好吧，畢竟，朋友間加深下了解，也是很有必要的，不是嗎？”
舟山皺眉，表情淡淡的，“蓋先生，我想我們還”
“oh，”蓋勒卻突然打斷，輕輕的拍了下她的肩，右手往屏幕那邊指了下，“look！”
終究還是這遺蹟的吸引力大些，舟山不由得跟着看回去，很快便投入進去了。
斜後方的蓋勒在舟山將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到電子屏幕上之後，盯着她的小半邊側臉看了好久，然後露出個意義不明的微笑。
很有，意思。
隨着傳回的信息越來越多，電腦上已經繪出了大概的三維立體圖像。
鳥翅一樣用力飛出的屋檐，整齊有規律的屋脊獸，甚至連四角垂着的銅鈴都保存完好。
雖然現在還無法看清詳細的格局和花紋，但是僅憑這好大的規模就不難想象會是怎樣一種精妙絕倫的雕樑畫棟。
值了！
所有的人心中都有這麼一個想法：值了！
因爲這個發現，註定震驚世界。
有了三維立體圖像之後，遺蹟發掘的進程就順利多了。
接下來的幾天，考古隊全體出動，集中全部精力發掘。
天氣還是很冷，貼着的發熱貼根本就沒辦法持續大半天的產生熱量，空曠的環境甚至加速了熱量散發的速度。
舟山將已經凍僵的手指從鏟子柄上挪開，艱難地活動幾下，又小幅度的原地跺了幾下腳，順手將有些下滑的圍巾又往上面推了推。
“呀。”
一個溫暖的物體突然貼了過來，把舟山嚇了一跳。她轉身一看，就見一雙黑漆漆的眼睛正衝着自己，裡面滿滿的笑意。
蓋勒將手中的銀色袋子往前遞了遞，“發熱貼不管用了吧？”
舟山順着他的手臂看過去，大型發熱貼？
似乎是看出了她的疑惑，蓋勒不由分說的拉過舟山的手，三下兩下的把手套給她摘了，把袋子包在她兩手間，“公司新研發的高寒環境專用產品，還在試驗中，不過就目前來看，效果不錯。”
儘管不習慣這樣的身體接觸，可是天寒地凍中襲來的溫度，還是讓舟山沒能在第一時間推開。
蓋勒頗通的見好就收的道理，在舟山開始推拒的前一秒就乾脆利落的鬆開手，微笑着指了指自己的胸口，“放在這裡，全身都暖了。”
舟山搖頭，帶好手套之後把袋子往他那邊遞，“不必了，多謝。”說着又從口袋裡掏出來幾個發熱貼替換了已經不管用的舊物。
蓋勒緩緩眨下眼睛，“我送出去的東西，沒有拿回來的道理。”然後在舟山開口之前輕飄飄道，“留着，或者是剪碎了丟進垃圾堆，隨便你。”
看着這人轉身離去的瀟灑背影，舟山好一陣瞠目結舌，拿着發熱袋僵在那裡，收也不是丟也不是。
當晚舟山就有點兒失眠了。
幾天下來，蓋勒這個人的性格，她也算是瞭解了點兒了。
此人雖然總是一臉微笑，看着像是溫和的，實則卻是那種最難對付的，性子怕也是執拗之際。
笑裡藏刀，隱忍的強勢。
無論從哪個方面來講，都不是好相與的。
揪着眉頭在簡單的小牀上翻幾下身，舟山最後掃了一眼終於漸漸涼下來的發熱袋，然後糾結的合上了眼睛。
無論如何，那面鏡子，總還是要找機會還給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