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宮景是接到越宮璃的信,說跟他做個交易,若他有興趣就在酉時三刻前來聞香樓三樓。鬥寶大會剛剛結束,他回去稍微休整了一下,就往聞香樓來了,誰知又見到了讓他覺得神秘兮兮的蒙書悅,眼前的越宮璃也完全跟從前不一樣,讓他不由的懷疑這裡面是不是有什麼古怪。
“不急,吃了飯再說不遲。”越宮璃卻根本沒看他,只笑着對蒙書悅說:“你從前也給我做過長壽麪。”她每年都做,可是他只在婚後第一年吃過一次,有一年他聽說他沒吃的長壽麪,她一個人都吃了,一邊吃一邊流淚。她很會做東西,只是他不珍惜。
而越宮景卻在他這一句“你從前……”的話裡驚愕了半天,看着蒙書悅,這是什麼意思?她說自己是從未來重生回來的,這本是怪力亂神的話,他信了,難道她還告訴了越宮璃?就算越宮璃相信了,又怎會知道她從前做了什麼?難道她能重生,越宮璃也同樣重生回來了?
蒙書悅從越宮景身後走出來,扯一下他的袖角說:“坐下來吧。”
越宮璃這時才擡頭,一臉溫和的笑,“放心,我沒有下毒。”
越宮景心思沉了沉,終是面色如常的坐下來,看着越宮璃對蒙書悅細緻入微的照顧:“知道你不喜食香辛之物,麪湯是用大骨熬了十二個時辰,濾去了浮渣的清湯做的。”
麪湯晶瑩,壽麪團團,碗邊貼着幾瓣青菜,幾顆蝦仁,紅綠相間,煞是引人食慾。蒙書悅也有點驚訝,絕對沒有想到自己有一天竟然能吃上,越宮璃親手煮出來的食物,等那一盤盤龍茄子轉到她面前的時候,蒙書悅的臉上更驚訝了。
還有胭脂冬瓜、黃金如意卷,這都是她曾經爲了討好他和皇后,費盡心思研發出來的菜式,只是後來又被皇后訓斥了一頓,除了皇帝誰能被稱爲龍?
而她竟然將那盤茄子命名爲盤龍茄子,這是對皇帝的大不敬。然後罰她閉門思過半個月。而胭脂冬瓜和如意卷,皇后說她從來不用外面不乾不淨的東西,她提着出去的時候,被裙襬絆了一下,摔了個狗啃泥,也沒有一個人出去扶她一下。
當時他就站在殿外,看了她一眼,然後就離開。從此她再也沒有費心去討好皇后,對於一個不喜歡自己的人來說,無論她做什麼都不會得到那人的青眼相看吧。
也是從那時起,她開始對越宮璃對自己的感情產生懷疑,可是還是無法控制自己對他飛蛾撲火般的付出。
現在,他做這麼多,是想表達自己的歉意嗎?還是想喚起她的記憶,贏回她的心?
“我聽說每個女子都是喜歡吃這些點心、小食的,其中南方的女子更是嗜甜如命,我記得你以前也喜歡吃甜食的。”越宮璃一邊介紹着菜式,一邊如此說。
蒙書悅放下筷子,“我以爲今天下午,我們就已經把話都說完了,過去種種,譬如昨日死,執念已毫無意義,爲何不放手讓自
己釋懷?”
越宮璃神色自若地給她佈菜,“我沒有不釋懷啊,既然要請你們吃飯,肯定要以你們的口味爲主,這樣才顯得我有誠意。而皇室中人,卻連自己喜歡的菜式都沒有,我覺得這是一種悲哀。所以要委屈阿景了,這一桌菜也不知道合不合你的胃口。”
他樂意粉飾太平,越宮景也不駁他的面子,先嚐了那盤茄子,點頭說:“我不挑食,也無忌口,這味道還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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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宮璃正在斟酒。他是無酒不歡的人,在外飲宴,尤其喜歡上甘醇香冽的烈酒,但他會很剋制。他倒了兩碗,向越宮景一挑眉:“喝酒嗎?”
越宮景大大方方地拿過一碗,“賭什麼?”這套規矩熟得很。斗酒是京中風尚,名門貴胄們常常以此消遣。他以前是花花公子,跟很多人鬥過酒,卻唯獨沒有跟越宮璃喝過,倒是聽說他從來不跟人斗酒,也沒人敢跟太子殿下斗酒。
越宮璃端起酒碗,揚眉說:“落下風的人,要說一句真心話!嬴的人聽過之後就必須忘記。”
“有趣。”越宮景笑着,仰脖將一碗酒灌下,剛放下酒碗就覺得一陣眩暈,不住搖頭:“這酒勁竄得好快!”
越宮璃喝得雖然慢,但喝完之後面不改色,微笑着將酒又斟滿。
越宮景自認遜色一籌,揉了揉額頭,仿若很爲難一般:“真心話?嗯……我以前是真的把你當作兄長來敬重的,從來沒有想過爭這個位子,是你和皇后做得越來越過了,我要是不爭,等你坐穩江山的那一天,便是我命喪之時。”
蒙書悅的動作一頓,兩個人的目光都望着她,沉默了好一會,她才低聲回答:“我看到的最後景象是他只活到二十五歲之後的幾個月,那時越辳已慘死,皇帝在病榻上殘延苟喘,整個朝廷早已掌握在你手。”
第二碗酒入喉,越宮璃嗆了一口,面龐立刻漲得通紅。越宮景忍不住拍案大笑,他也不見怪,笑一笑,認了輸:“我不後悔,我甚至覺得自己還不夠狠。”不然父皇只剩下他一個兒子,除了他再無旁人可選,他再無威脅,他又何苦去做弒君弒父的事情,落後今日這般地步?
還不夠狠?連自己的孩子都可以殺死的人,虎毒尚且不食子,他那樣做已經是連畜生都不如了。蒙書悅抱着麪碗,坐到了一旁的小桌子上,任由他們兩個去斗酒。
越宮景知道越宮璃是借這個名目與他挑明態度,因此他先讓了一步。原以爲按越宮璃的性格,他至少還應該再讓一回,才能得到他的迴應,沒想到他第二碗酒就放下了架子。看來是真的不同。
“我等着看你的笑話。”聽說父皇會很快傳位給他,然後安心做自己的太上皇,頤養天年,自己一出生便被當作了繼承人來培養,尚且做不好,而他算什麼?由一個只會使蠻力的越辳教出來的國君,那不是國之災難嗎?不過也說不好,父皇畢竟還活着,只是退位而已,他有解決
不了的事情肯定會去請教,當真正發生不可挽回的錯誤時,父皇也不會袖手旁觀。看來這笑話還不一定看得到啊。越宮璃笑了笑,倒了第三碗酒。
“兄長這是搶先把第三碗酒的真心話說出來了。”說完越宮景一口喝盡第三碗烈酒,臉色絲毫未添狼狽,笑吟吟地等着越宮璃做出表示。
越宮璃端起碗,卻覺得難以下嚥,只喝了一半就放下認輸。
越宮景扭頭對蒙書悅說:“阿悅,過來吃菜,你坐那麼遠幹什麼?”
蒙書悅清冷地答:“我不跟酒鬼坐在一起。”
越宮璃又笑了,將剩下的一半酒喝進腹中,想起以前他喝了酒回來,總是看到她忙進忙出,醒酒湯、醒酒石層出不窮。開始時,她會一臉擔憂,勸導他喝酒傷身,小酌幾杯的話,喝些低度數的酒就好了。勸得多了,他便動怒,反而故意喝得更多的來折騰她,說起來她進門四五年之後纔有孕,也跟他喝酒有關係。
“失去了才知道可貴。希望你今後不負她,否則就算追到地獄去,我也要把你碎屍萬段。”
越宮景給他倒滿一碗,很鄭重的承諾:“不會的,我不會給你那樣的機會的。”
兄弟倆難得很有默契的端起碗一碰,各自一飲而盡。雖有幾分裝出的醉態,兩雙眼睛還是一樣的清亮。他們相視一笑,再斟再飲。
“我打算向父皇求情,我登基之後,大赦天下時,將皇后送到離宮去,而皇后卻傳來口訊說,她願意到報恩寺,遠離紅塵,靜心修佛。”
越宮璃一臉肅然:“父皇不會準的,報恩寺裡還有那麼多宮眷在,除了山下兩百來個禁軍守衛,闖進去把母后搶出來是很容易的事。離宮也不會準的,父皇已經不信任我們了,他只會將母后放在他的眼皮底下才覺得安全。在我出生時,欽天監的杜華山說我頭戴鐵帽、身着鐵甲、腳踩鐵靴,最是冷血無情,今後註定夫妻離心手足相殘。可我知道,真正讓我們沒有手足之情的,是父皇的縱容。他那樣英明神武,我們所做的哪一件事他不知道?可他從來不阻止。”
越宮景搖頭,“父皇只是知道他阻止得了一次兩次,不可能每一次都能阻止,他希望你們悔改,只有你們改過了,放下那個念頭,他纔會真正的放心。可是你們沒有,你們以爲他被你們的小手段瞞天過海瞧不見了,越發恣意妄爲。所以他沒有辦法,只好過來提醒我們,讓我和皇姐小心一點,提防你們,然後他再教我們智慧的手段。自作聰明的人,雖然知道經驗之談有用,但從來不相信那些壞事情會發生在自己身上。”
越宮璃冷笑,“父皇就是對你們比對我好。宮裡哪一個不聰明瞭?又有誰能清白的了?你以爲你母妃和淑妃又幹淨到了哪裡去?”
越宮景止住他:“我們是在斗酒說真心話,不是來吵架的。推心置腹這麼久,兄長真正的意圖是什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