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們哭喊着跪下來，五體投地，似雪白覆蓋了大地，一顆顆黑色、花白色的人頭，像點綴其間的黑鐵、花石，站着的只有呆滯的蒙程和那個叫阿朵的倔強小姑娘。
蒙書悅驚愕，而絳納爾置若罔聞，拉着她堅定的往前，走向九層高臺，登上最高點。十二護法和四個聖衛依次在臺階上排開，絳納爾轉身，俯視着下面跪拜的民衆，純色白袍劃過微風，帶來冷冽的氣息。
絳納爾眸光一斜，看着她說：“面對他們，你還拒絕得了嗎？”一昂首，聽見護法高喊：“起！”
人們便顫抖着站起來，目光猶自又驚又喜。特別是看到靈女身旁的聖君，目光中滿是敬畏。
“靜！”
全場瞬間靜可聞針落，人人屏氣斂神，目光期期。在靈女的記憶裡，蒙書悅知道靈女很受族人愛戴，是被視爲神靈一般的存在，但也從無剛纔那般的頂禮膜拜。他們是遭受了多少苦難，纔會把她真的當成救世主？又或者絳納爾用了多少手段，才讓人們如此堅信不疑，靈女出現，苦難得消……
拒絕？蒙書悅搖頭，“我能做什麼？我甚至覺得，你將他們從原本安穩的生活里拉到這裡來，是一個錯誤。我知道自己的斤兩，而你，也應該知道。”
“是，我知道你，你卻不知道我。所以你不相信我，對我有成見。那麼等一會之後，你能否坐下來，心平氣和聽聽我的心聲？”
蒙書悅始終堅持：“我要見到蒙府的人，特別是素氏。我還要知道東方、越宮景他們的消息。”
絳納爾好像特別能容忍她，離得最近的四衛之一江直目光微惱，卻不敢回頭後視。他聽到聖君輕快地應承：“好。現在，對你的族人們說些話吧！”
蒙書悅走出幾步，最後乾脆走下了高臺，站在第二層階梯上，不高高在上，又能讓所有人看到她。她舉起右手，寬大的袖袍滑向肩膀，露出一截白玉般的皓腕，神情莊重神聖，好像逝去的幾十位靈女的靈魂附在她的身上，用族語緩慢而鄭重地說：“我一直都在，我願用我的所有，換取你們的平靜安康。願大地之神佑我族人，福祚綿長！”
又有敏感的族人嚶嚶哭泣，人們又跪拜下來，齊聲祈禱：“願大地之神佑我靈女，喜樂安康！”
蒙書悅面色溫柔，看着朝着她跪拜的民衆們，溫聲說：“起來，都起來吧。”
一個七八歲的男孩子，神情懵懂地發問：“靈女，你真的可以讓我們不再擔驚受怕，光明正大的活在陽光下嗎？”
蒙書悅心裡一窒，男孩旁邊的人恨不能立即教訓他一番，七嘴八舌地說：“亞連，你怎麼能懷疑靈女？靈女說的話就是神詣！”
一個年近半白的阿叔一把將他拉到身後，囁囁地說：“靈女勿怪，這小孩父母早亡，小人沒有教好……回去一定好好地教訓他。”
蒙書悅笑着走過去，將孩子拉出來，摸着他的頭，說：“如果我的力量不夠，你願意幫我嗎
？”
孩子一怔，他也可以幫靈女的忙？背後有隻手在他背上捅兩下，他明白大人的意思，卻呆呆地問：“靈女的力量會不夠嗎？”
“是啊，你看我只比你高這麼一點，我的手臂也這麼細，你將來長大，一定會比我高，比我壯，力量也比我強，你願意幫我嗎？”
孩子在她溫柔的笑容裡，也慢慢笑了起來，堅定地說：“好！如果靈女需要的話，我一定會全心全力的幫助你。”
聲音清脆，砸在每個人的心間，蒙書悅笑着點頭，看向衆人：“這個孩子是我的力量，你們是嗎？”
死一般寂靜，他們可以成爲靈女的力量？靈女的力量怎麼能夠來自他們？
蒙書悅緩緩說：“我知道大家受了很多苦，每一天無不在期盼日子好起來，我一人是做不到的，有聖君的領導，有大家的努力，我們的願望纔可以實現。一年不行，我們就用十年，十年不夠，就用二十年、五十年，總有一天，我們可以在陽光下，挺直了脊樑，對所有人說：我是赭翥栢栢族！”
“是！我們是！”
立即羣情鼎沸，人們左右相顧，格外堅定地說：“我們有聖君和靈女！聖君和靈女一定會帶領我們走向光明！”
高高在上的絳納爾，看見如此情景，一直掛在臉上的笑容越發的深了。這一回衆望所歸，民心所向，他凝聚不起來的力量，在她三言兩語中就凝結起來了。一個飛身飛下，來到蒙書悅身邊，俯身在她耳畔說：“我的選擇果然沒有錯。”握着她的手，對族人們說：“我絳納爾以大地之神的名義起誓，有生之年不讓族人無所畏懼的站在陽光下，死後終身願在地獄之火中煎熬，贖罪！”
蒙書悅眉頭微不可察的蹙了一下，又笑着與族人們說了幾句，衆人才在護法們的帶領下，依次退出去。
等衆人都離開之後，蒙程僵持了好一會，姐姐是他一個人的姐姐，怎麼會變成大家的靈女？先生說靈女是要捨己救人的，他不要！蒙書悅有心要過去跟他說幾句，但在絳納爾的眼皮底下，她不想跟他有太多交流。只笑着對他點了下頭，他卻依舊一動不動，最後才被阿朵拉了出去。
蒙書悅的臉色冷下來：“你們對蒙程做了什麼？”
絳納爾一邊拉着她往高臺上走，一邊語調輕快地回答：“我們把他的癡傻治好了呀，怎麼你不喜歡看到現在的他？”
“他的病是好了，但他的記憶也不見了！”
“你以爲他能有什麼記憶？”
蒙書悅一怔，搖頭，“不可能，他不可能只記得我，卻不記得蒙府的其他人！蒙遠揚、慶氏、素氏他們到底在哪？我已經按你的要求在配合你，你什麼時候讓我去見他們？”
絳納爾又是輕輕一笑，“不急，時候到了，自然讓你見。”到了高臺上，讓她站在邊上，他一個騰空在穴頂上一踩，高臺正中的石板緩緩移開，出現一個向下的階梯。
“來！”絳
納爾在階梯口向她伸手。
蒙書悅轉身向下，絳納爾臉色一冷，伸長手臂抓過來，她一個側閃，腳尖一點，就欲飛身而起。她的速度快，絳納爾的速度比她更快，抓着她的足尖，一把將她扯回來，冷聲說：“還以爲你學乖了，偏偏卻要挑戰我。”
蒙書悅感覺到一股濃烈的殺氣將自己籠罩，壓得心裡極不舒服，雙腳掙扎，想擺脫他的鉗制。絳納爾此次絲毫不留情面，對於一隻桀驁不馴的野貓，唯有徵服她，她才能甘心情願爲自己所用。左手如風，點住了她的數處大穴，蒙書悅再也無法動彈，也無法出聲，只是睜大眼睛，無助地望向頭頂上的暗沉。
忽覺呼吸一窒，喉間一緊，絳納爾眸中寒意凜人，五指卻逐漸用力收緊。右手扼上了她的咽喉，慢慢提起她，蒙書悅雙腳懸空，她也不掙扎，他若想用武力收服她，她寧死不屈！而且她也篤定，自己對他有用，他絕不可能真的會殺了自己。
蒙書悅漸漸全身無力，小臉漲得通紅，難道她判斷失誤，他真的要殺了她？不會！絕不會！她想睜着眼睛，想狠狠地瞪着他，但腦中的窒息感卻讓她不由的眼皮亂翻。唉……這人指間肌膚冰涼，是不是閻王爺的手指也是如此冰涼？胡思亂想間，眼前一切，慢慢變得迷濛縹緲。
正要氣竭之時，蒙書悅覺喉頭一鬆，殺機散去，她劇烈喘息着，張大嘴拼命呼吸，又喘得太過，連聲咳嗽，雙足卻再也無力，緩緩倒落在地，伏地而喘。
“這是最後一次！”絳納爾說：“我有的是手段讓你變成一個傀儡，假如你真的不想活了的話。”
蒙書悅閉着眼睛，無力地倒在地上，輕聲說：“如果我真的想死，你是沒有機會把我變成傀儡的。”
絳納爾摸着下巴說：“對，你提醒我了，我乾脆現在就把你變成傀儡吧。然後再讓你去對付外面闖進來的越宮景啊、東方啊。他們明天應該就能找進來了，不知他們看到把他們當成敵人一般對待的你，會是什麼表情哦？”
蒙書悅的呼吸漸漸平靜下來，在地上躺了小半刻鐘，直到四肢都被冷氣沁入，才慢慢站起來，“走吧，你不是有什麼心聲要告訴我嗎？”
絳納爾冷冷一笑，率先走下了石階。
下面的石階曲折如迷宮，蒙書悅不懂什麼陣式陣法，只感覺絳納爾隨意地走着，一刻鐘內不知道轉了多少道彎，出現在面前的是一道石門。石門一開，眼前一亮，一個巨大精美的宮殿出現在眼前，那十二護法又不知何時等候在了此處。
十二護法中，還有大半人不接受蒙書悅這個靈女，神、花、草三位是護法中的尊者，年紀都在三十以上，掃過蒙書悅，目露不屑。神護法說：“聖君，倭馬國的君主近日已病得言語不清，怕是這兩日就會駕崩，太子與其他皇子的勢力，都被掃清了，咱們真的還要再扶持一個僞君嗎？”爲什麼不乾脆取而代之，而要在龍脊山這個夾縫裡，爭取那一縷陽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