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書悅兩天之後才醒來,入目所見是一片碧色天堂。
竹製的長几,竹製的小椅,青色的帷帳在碧色的竹牀上緩緩的飄蕩,竹壁上是意境悠遠的山水畫。角落裡,有白色的清雅燭臺,箱子櫃子全都恰到好處的擺放在屋子的角落裡。小屋不大,可是卻分外幽靜,窗外的竹海在微風中發出淡淡的風聲,清幽的香氣從窗子瀰漫開來。
“東方……”她輕聲叫,這是在哪裡?現在才感覺到胸前的傷口一陣接一陣的痛。她等了一會,聽不見人聲,剛掙扎着要起來,就聽到腳步聲。
“別動!”東方急步過來,“好好躺着,小心傷口裂開。”
“我想喝水。”
她的聲音沙啞低沉,雖然還是有氣無力,在東方聽來卻如天籟一般動聽。
廳上桌子擺着一個托盤,上面茶壺茶杯齊備,是一套淡雅素淨的竹製器皿。東方拿水過來,喂她喝下去之後才解釋說:“我們現在崖底。上面有人下來找,都掉到水池裡,屍骨無存。我想過不久上面應該就會傳出你已死的流言。”
“從我離開京城那刻起,世上就再無蒙書悅此人了。”她停一下才說,“我暈了多久?”
“我們到達崖底的第二個下午。”他已經把整個山崖走了個遍,暫時還沒發現上去的路,既然住在這裡的人能夠離開,就一定有路出去。不過最重要的是養好她的傷。
“我正在找藥,還有一點就是,這下面吃的東西很少。”這兩天他都靠野果爲生,而且這個季節,果子也少,偶有幾個能吃的。他嘴裡都淡出個鳥來了,好想吃肉!整個山崖下都是野草,僅能找到的幾味藥,藥效都不明顯,她的傷口癒合,只怕要拖很久。
“你現在餓不餓?”
算起來她都有多少天沒吃東西了?怎麼能不餓?不過她卻先問:“有什麼吃的?你吃飽了嗎?”
東方臉上一喜,“你今天運氣好!我打到一隻鳥,等會你先喝藥,我把鳥烤熟了現送來。”
“你說上面的人掉下來,都屍骨無存,水池裡有什麼怪物嗎?”
說到這個,東方就鬱悶,那些傢伙兇猛得很,完全不怕人,他本來也抱着試試看的心態,想打一隻回來,結果整個池子裡的怪物都涌上來,差點沒把他吃了!
“是,長有四肢,一口利牙,在陸地上和水裡一樣兇猛。不過我想原來這屋子的主人,應該在林子外種了什麼讓怪物害怕的藥草,它們只敢在水池外一里內的範圍內活動,每次上岸也不能太久,否則它們的皮膚收縮,會讓它們乾死。”
“找到上去的路了嗎?”沒有吃的,又有怪物,他們還是儘快離開這個地方好。
“放心,會有路的,我還沒去找。我先去煎藥,你再躺會。”
換藥的時候,有少許尷尬。上次傷口在右胸,這次在左胸,越宮璃身邊的人還真是想要她的命啊!東方倒坦蕩蕩,昏迷的時候,擦身換衣服他都做過了,還差這一點?
www ▲тт kán ▲¢ Ο “你盯着我做什麼?”他
突然出聲。
他的長相也許不是一眼驚豔,但是絕對是最讓人舒服和溫暖的。陽光照射下,他狹長的眼睛顯得十分的柔和,手法輕柔,絲毫沒有弄疼她。眉色淡淡,鼻樑高挺,卻不顯得突兀,嘴脣薄薄的,卻一點也不像是薄情之人。
蒙書悅臉上泛起薄薄的一層紅暈,“沒死真好。”
東方擡眼看一下,“知道就好!上次怎麼答應我的?說好的再也不爲人擋刀呢?這次倒好,自殘,還加跳崖!”
“啊……你輕點輕點,痛!”
東方白她一眼,就會在他面前用哀兵之計。
討好地一笑,“所以遇見你,真好!”
他一愣,雙手有輕輕地無措,許久,一絲笑意滑進他的眼睛,整個人都溫暖了起來:“能遇見你,也是我的幸運。”
“不!是我連累了你,你當時爲什麼要跟着下來呢?”
他的笑容頓時斂住,直到把傷口重新包紮好,才撫着她的臉頰說:“說什麼傻話?如果你能聽我講一個故事……”就會明白我爲什麼會跟着下來了。
“……是什麼故事?”
他卻輕輕一笑,站起來:“你先休息,等晚上我再說給你聽。我現在去準備吃的,看看還有沒有好運氣能打只野兔什麼的。”
站在竹門外,他現在還在猶疑,不知道該不該告訴她,赭翥族和栢栢族的事情。
看他臉上猶豫的表情,蒙書悅猜或許那是一個悲傷的故事,也可能是他不想說的故事。因此接下來幾天,他沒提,她也就沒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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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後,她總算可以下牀走動,也總算不用再每天敷藥。這是一棟很特別的屋子,大概是爲防野獸,七根一人懷抱那麼粗的木樁立在下面,足有一丈多高。她現在站在屋外的平臺上,可以將半個林子的狀況一覽無餘。林子很大,一眼都看不到邊,微風一吹,嘩嘩的聲音響徹耳際。唯一可惜的是,滿目所及,只有遍地清綠,竟不見半枝野花,也無蝴蝶飛鳥穿梭,幽靜得略顯怪異。
屋子裡她也翻看過了,不知道是東方把原來屋主的東西都毀滅了,還是原來的人除了能見到的這些,其他都帶走了。她竟一點有用的信息都找不到。
“東方,你猜這裡原來住的是什麼人?”吃晚飯的時候,她開口問。
東方回來得很晚,他們現在都是一天兩餐,基本上都是野果,有些甜的,有些澀口。今天東方收穫頗豐,提了一兜比雞蛋更大的蛋類回來,還有一隻像鴿子又不像鴿子的鳥。
“聽說過赭翥族和栢栢族嗎?”
蒙書悅搖頭,名字這麼拗口,是天正的嗎?
“他們是兩個很古老也很神秘的民族,也是最先出現在這片土地的民族。那時候,這兒還沒有天正、西漢和柘國。他們行走在各地,販賣各種新奇的商品,後來這裡成立了紅疆帝國,再後來傳言他們都富可敵國,然後災難便來了。”
大概是兩百多年前,柘國、天正鬧分裂,時局動盪,紅疆大皇聽信讒言,
下令全國追緝兩族,勢必要將他們的通天財富收歸己有。天正的王答應兩位首領,願給他們提供庇護之所,誰知王也是打兩族財富的算盤。
兩族人行商,基本是以物易物,他們享受的是見到新鮮玩意的樂趣,及與人打交道、行走四方的樂趣,錢財於他們而言並不重要。或許有一部分族人是富裕的,但絕對不是全族擁有巨大寶藏。
可世人不信。王逼着兩族青壯年要帶來一定數目的財富,纔可接走庇護所裡的妻兒老小。當時沒有提供財物的大部分人都死了,少數逃出來的便開始四處躲藏,也沒有人再相信柘國王提出的接納之言。
後來族人們便開始四散江湖,有很多都不再回來,也與外族人通婚,然後在某地定居下來,變成了帝國統治下的普通百姓。
躲躲藏藏近百年,後來纔在柘國建立了一個秘密基地,族人們依舊行走四處,不過卻有了分工,栢栢族依舊販賣各種商品,而赭翥人開始學習醫術,以醫行走天下。他們有了族長,有了自己的紀念日,自己的服飾髮型。成年男女都在外,老小之輩留在基地裡,照顧小孩,教養他們各種技術,每年紀念日當天,遠遊在外的族人必須回來。
這一次,他們真的建立了通天財富,分散在各地,由專人守護,絕不濫用。
“但是,一百年之後,族裡出現了叛徒,這一次又是滅頂之災。逃過一劫的族人們再不肯相信任何人,拖家帶口,全體統一行動,再不儲存財富。然而卻有越來越多的族人不再想過這種流浪沒有安全感的生活,他們叛離隊伍,在某個地方隱姓埋名生活下來。直到二十年前,最後一戶赭翥族與栢栢族通婚的家庭消失,世人就再也沒有見過他們。”
“你是說,這屋主就是那一戶人家嗎?”
東方搖頭,“是另有其人。屋子裡的避塵珠和屋舍上的喜明珠,都是赭翥人才會養的蟲,避塵珠裡的小蟲可以生生世世相接不斷,而喜明珠裡的小蟲卻是靠臘養着的。現在屋舍的喜明珠有一半已經不亮了,我看過那珠子的容量,推算出這裡的主人起碼離開有十年了。”
“那……是男是女?是單身還是有家有口?”
“應該是單身吧,看這屋舍的面積便知,只有簡單的一屋一廳。是男是女則不好分辨了,赭翥人都愛乾淨,愛種藥草,人走屋空。”
“其實安定下來生活挺好的。不管如何,總是性命最重要。”不知爲何,她覺得他此刻很悲傷。她握住他的手,對他燦然一笑,“活着真好!”
東方含笑望着她,揉一把她的腦袋,“是啊,只要他們還活着就好。”
他的神情似乎在緬懷,他爲什麼知道的這麼清楚呢?“你又是怎麼知道這兩個民族的?”
東方悽迷一笑,“因爲我是最後一名赭翥人。”
“啊?!”
他的目光看過來,生生讓她打了個冷戰,接下來的話,更是讓她不敢置信。
“而你是最後一名栢栢族女孩。”
(本章完)